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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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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原是一路奔波,剛剛到達地方,疲乏還未消去,在床上聽到外頭回報的消息,險些沒掉下來。他站起來往外就走,可剛剛開步,就踉蹌了一 下。一旁的武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上前扶住了他:「陛下。」

李治扶著武後的手慢慢走了出去,還未坐下便伸手摀住了眼睛——他的雙目巳漸漸失明,此時起得猛了,眼裏愈發疼痛,嘴裏卻猶自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子不是說他欣然接旨,正準備出征嗎?」

信使回道:「啟稟陛下,裴尚書的確接旨了,不過這半個多月以來,他忙著準備出征事宜,聽說身子越來越不好,日日都要吃藥用針,結果四天前在書房處置文書時突然略血昏迷,太子殿下聽到消息後立即讓太醫去看了,尚書卻已昏迷不醒。太醫也是回天乏術,隻拖了一天,人就去了。」

李治站在那裏,原本黯淡的眸子裏更是一片茫然:「裴守約,居然真的走了?」

武後也微微皺著眉,卻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輕聲道:「裴尚書這也算是為國盡忠,他家六郎才七歲吧,真真可憐,陛下不妨多賞他家一些體麵。」

李治神色空茫地站在那裏,嘴唇猶自微微抖動,不知是在喃喃自語什麼,好半晌才頹然坐下:「傳朕旨意,贈裴行儉幽州都督,沼禮部郎中監護喪儀,一切費用,皆由官供。」

一旁的內侍應諾一聲,轉身就往外跑。李治卻道:「慢著,再傳一道口諭給太子,裴尚書家中如今隻有孤兒寡母,讓他派一名東宮屬官,專門照料裴府的日常起居用度,以盡君臣之義。」

內侍領命而去。李治依然瞪著雙眼出神,一旁的武後鳳目卻微微眯了起來——聖人的眼睛不好之後,心思卻彷彿比從前更明銳,不知從什麼時辰起,對裴行儉便漸漸變了態度。自己此時提裴六郎居然也毫無效用,反而讓他想起要吩咐太子做出憐惜臣子的姿態,好收買人心!不過,無論如何,裴行儉總算是死了,他還死得真是時候啊!

她微微鬆了口氣,眼裏的淩厲一閃而逝,轉頭看著李治時,又是一副雍 容神態:「陛下,時辰不早,您也該傳禦醫來診脈了。」

李治點了點頭,猶豫片刻才道媚娘,我記得當年我書房裏有幅插屏, 是裴守約題了幾句詩在上頭,不知如今去了哪裏?」

武後想了想笑道:「我也想起來了,不過那屏風可是有年頭了,也未必在洛陽這邊。不如待會兒我親自去查查?」

李治笑著道了聲好,臉上露出了期待之色。這種神色出現在他眸色黯 淡的灰白麵孔上,給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種難以掩飾的卑微之感,彷彿他 已不是至高無上的九五之尊,而隻是一個眼盲體弱的可憐人。

武後轉過身去,臉色驀然沉了下來。

一個時辰之後,太陽還沒到中天,那扇《春江花月夜》的插屏已完好無缺地出現在庫房外的空地上。插屏裏的絹布因為年頭太久而微微有些泛 黃,字跡卻依然顯得行雲流水,灑脫不羈,而畫麵上盛開的牡丹、寂寥的背 影、皎潔的明月,也依然帶著當初那雅緻而鮮活的韻味。

武後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一會兒,讚歎地點了點頭:「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好畫,好字,好詩!裴氏已去,這個世上大概再不會有配 合得如此天衣無縫的詩畫之作了。」說完輕輕搖頭,臉上滿是可惜。

管庫房的總管內侍滿臉是笑:「殿下說得是,奴婢雖然笨得緊,也曉得 這是好東西,這些年都是單獨收著的,不敢讓落上一點灰呢。」

武後微笑著點了點頭:「果然保管得極好,你有心了。」

總管笑道:「那天後您看這插屏……」

武後又看了屏風一眼,淡淡地揮了揮手:「劈掉,燒了。」

看著武後斷然轉身而去的背影,總管張開的嘴半天都沒合上,一旁的小內侍小心地問道:「總管,您看……」

總管回過神來,一跳三尺高:「你沒聽見天後吩咐嗎?還不趕緊的給我劈掉,燒了! 一顆灰也不許留下!」

微風吹過,將這尖銳的聲音傳出了老遠,也把武後飄揚的裙裾吹得更高。

她一路回到殿中,有宮女輕聲回稟:「劉夫人已經到了,在書房等您。」 武後在幾處宮殿的書房佈置都差不太多,回文繡字的簾幕層層低垂,窗扉半開,正對著遠處的一泓碧水。劉氏跪下請過安之後,抬頭瞧瞧武後並未開口,便小心地問道:「天後殿下』聽說裴行儉病死了?」

武後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你立刻去長安一趟,讓三思……不,讓承嗣立刻帶人去,把裴行彳金所有的手稿書信統統帶回來,一張紙也不許漏!就 說……就說聖人喜歡裴尚書的墨書,要多留幾張做念想。」

劉氏吃了一驚:「難不成裴行檢膽大包天,犯了什麼忌諱?那大娘子的 親事……」

武後臉色一冷:「我隻是想瞧一瞧,這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裴行儉, 到底是個什麼角色!至於你,你若覺得能找到比裴家子更好的女婿,盡管 換去。不過眼下你還是去長安給我好好弔唁,去跟庫狄氏說,聖人對裴守 約有些誤會,我也是無可奈何。如今裴守約既已去世,我自會護她周全,什 麼宰相將軍,有我在,都休想欺到他們孤兒寡母身上去! 」

劉氏鬆了口氣,賠笑道:「殿下瞧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侄媳這就 去長安!」她低頭退到門口,卻聽武後又補充道:「還有,你再告訴她一句——無論何時,我這宮裏,都會有她的一個位置。」

劉氏臉上頓時滿是喜色:「諾!」

她「砰」地退出門外,門簾被撞得飛起老高。武後轉頭瞧著窗外,沉默 良久,突然像往日一樣漫不經心地問道:「我如此處置,你覺得如何?」

然而她的身邊卻並沒有人出聲應答。依然是錦簾繡幕的書房,屋角的 銅爐裏也依然在散發著往日的清雅香氣,然而少了那個影子般沉默的人影,整個屋子竟顯得空蕩蕩的,無論什麼東西,都再也無法將缺上的那個角落填滿。

另一邊的寢殿裏,李治也慢慢坐了起來。聽著宮人的回報,他滿臉都是不敢相信:「已經被處置掉了?」

宮人低頭回道:「正是,殿下找了半曰才找出賬本上的記錄,是上一回來洛陽的路上顛簸太過,屏風已經散架,庫房隻能當廢木處置掉了。」

李治睜著無神的眼睛,不知看著什麼地方。那是當年順娘送他的禮物,那上頭有裴守約的字跡。這世上有些東西,他曾經喜歡過,但順手也就丟開了,就算偶然想起,也沒有著急去找。他以為那物件無論何時都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裏,他隨時都可以重新拿過來用,隨手就能彌補這些年的虧欠,卻沒想到,在他壓根沒留神的時候,那物件居然就已經毀了、丟了,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順娘,就像裴守約,他都再也找不到了。

大殿的外頭,五月的陽光明媚而熱烈,公正無私地照耀在人間的每一片土地上。隨著它漸漸爬到天穹的頂點,一撥撥車馬也從洛陽城的各個角落駛了出來,帶著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思,直奔西京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