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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鷹嘴奪兔(1 / 2)

第八生產隊的隊部,在生產隊中央部位一溜兒五間坐北朝南紅磚到頂的新房內。房子雖不高大,但是與左右破舊的宅院相比,依然抖擻著生產隊“神經中樞”的威風。

這是發生在中國當代史上被稱做“三年困難時期”,即實行“低標準”歲月的一件非凡的事兒。

張曼新在這特殊的困難時期,於祖國大西北那貧瘠的土地上,耕耘並收獲著苦難的情感。

那天,時至下午四點許,灰蒙蒙的天宇,病懨懨的太陽,慵懶地倚在西南方的天幕上,黃中透亮,亮中帶青,似乎通體浮腫得厲害。

擔任隊裏的統計不到一年的張曼新氣鼓鼓地從隊部走出來,到田裏去統計一天的勞動進度,菜青色的臉上頗為懊惱。

方才,他遇到一件極晦氣又極齷齪的事情,打破了他對某些偶像的崇拜和對某些理念的禁錮。

一個小時之前,隊裏的一個頭目叫張曼新陪同他到各班組宿舍走走,看看有沒有無故曠工者。

張曼新無論對領導還是對同事之間提出的事情,隻要條件允許,曆來張口便答:“好呀!”

當他陪同那個頭目推開一間男支邊青年宿舍的木板門,兩個人立刻呆住了。

此刻,隻見一個男青年正在與一個女青年做愛。那男青年見突然闖進人來,嚇得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赤條條地“咕咚”一聲跪在那個頭目麵前,連聲求饒。那個女青年驚叫一聲,急忙用被單裹住一絲不掛的身子,散亂的頭發下一張小臉兒嚇得黃蠟蠟的,依偎在牆角裏渾身直抖。

“你個狗日的,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別人餓著肚子還去出工,你狗日的卻大白天地搞女人,莫非還沒把你狗日的餓夠哇?看我怎麼狠狠地處分你!”那頭目瞪著一雙金魚眼,奓著滿臉的絡腮胡子,氣得像驢一樣吼。

“我錯了,饒我這一回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男青年哭喪著臉,“砰砰”地給那個頭目磕響頭。

“瞧你這副熊樣子,穿上衣服馬上去田裏修水渠。下次你再敢搞女人,我就餓你狗日的一個星期,看你還有沒有氣力往女人肚皮上趴!”

男青年聽罷,像得到大赦一樣,慌忙穿上衣服,在門口抓起一把鐵鍬,跌跌撞撞地向田裏跑去。

“曼新,你回隊部,給隊長報告一聲,就說我在處理一件事兒,呆會兒就回去,我要狠狠批評這個女人一頓。”

“好呀。”張曼新應一聲,轉身走開。

可是,當張曼新回到隊部,隊長卻不在。他想,回去向那個頭目報告一下,免得我沒找到隊長將來出差錯。

於是,張曼新轉身返了回去。

不料,張曼新輕輕推開那木板門,兩個眼珠立刻將眼眶撐起,目光驀地定住:隻見那個頭目正趴在女青年身上氣喘籲籲地幹那種勾當,那神態酷似伏天趴在門洞裏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喘息的一條老狗。

“你罵人家是狗日的,你才是個狗日的驢日的!”秉性正直的張曼新在回部隊的路上,心裏狠狠地罵著那個對別人貌似正人君子而自己卻是一副髒心爛肺的頭目。

此刻,該去統計今天的生產進度的張曼新走在由隊部通往村南田野的土路上,撿起一塊石頭,發泄憤怒地向遠處的草叢扔去。

“啾——”不知兩隻什麼鳥在草叢裏猛然驚起,帶著無奈的哀叫,懵頭懵腦地扇動著翅膀,打著旋兒地飛向田野,留下一串悲憤、憂傷和淒涼的旋律。

這時,張曼新見迎麵走來不知哪個生產隊的兩個男人,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另一個男人肩上扛著兩把鐵鍬,他急忙問:“怎麼啦?”

“餓死鬼,剛要埋她,又活了。”

“哦!”張曼新驚呼一聲,“那就快把她送醫院吧?”

“送啥醫院,回去灌碗米湯就沒事了。她沒病,全是餓的!”

“哦!”張曼新又驚呼一聲,不過這一次驚呼不是用嘴而是在心裏。

饑餓,由於天災人禍,眼睜睜奪去了無數人的寶貴生命。

僅張曼新所在的前進農場,因饑餓而死的農工就數不勝數。據說,有的墳坑就埋了十幾個屍體。

那年月,餓死個人,就像撚死個螞蟻。挖坑埋個人,不啻於平時埋條死狗。沒有靈堂,沒有棺柩,沒有告別儀式,也沒有哭聲。人們已經麻木。

可怕的麻木嗬!

因饑餓而全身浮腫的農工,腿上用手指一摁一個比棗還大的坑,半晌鼓不起來。臉腫得像個發麵饅頭,灰白灰白的,還冒著亮光,就像灌滿水的豬尿脬。

休說有病的人經不住長期的饑餓而死,就是個別沒病的漢子在出工中,有的往地頭一躺,別人以為他是要休息一會兒,結果一摸鼻息,早已沒有氣兒了。

有的生產隊,每頓的飯食是一碗稀菜粥,一個稗子麵或者是玉米麵摻地瓜麵蒸成的饃饃,有時是樹皮加玉米杆輾碎篩成麵煮的黏糊糊,還不管飽,就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