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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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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榮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乜斜一眼樂顛顛兒的妻子,看看手裏軟得象個麵團兒的女兒,心裏火透了。他覺得在大庭廣眾麵前有失身份。他依稀感到姑娘們在譏笑他,那笑聲裏仿佛帶有很大的戲濾成分,甚至連縣委書記的微笑都是替他難為情的掩飾。他感到自尊心受到莫大的傷害,恨不得一下子把女兒揣到妻子懷裏,再破口大罵她一頓。然而他畢竟現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加上具有一定的修養,外表上依然談笑風生,而把一肚子惱怒死死地鎖在心裏。

第一夜,張德榮對妻子情摯意濃,欲火熾燃。常言道,新婚不如久別啊!但是三日過後,他不僅覺得乏味兒了,而且覺得自己的感情遭到了愚弄。不是說愛情要靠贏得而不是靠掠奪麼?可我又贏得了什麼呢?勞累一天的淑娥到了夜晚將奶頭塞到女兒嘴裏,然後沾枕頭就睡著了。任你怎麼千般柔情,她都象個木頭人似地無動於衷。最後常常欲火難耐地采取強烈性手段,那野蠻粗暴的神態簡直象個無恥的公狗!這豈不是對愛與美之神阿芙若狄蒂的褻瀆?張德榮想到這裏,火燒火燎的血管頓時冷縮了。誰知這樣一來,他又出現了病態般的失眠,以往,他每遇到這個時刻就想找一個知音海闊天言地“吹”上一通,談曹雪芹的《紅樓夢》,談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談小仲馬的《茶花女》,也談安格爾的油畫《泉》和畢加索的綜合了超現實主義的惡夢般的恐怖和立體主義的變形手法的《格爾尼卡》。然而,當淑娥一覺兒醒來,跟他談論的卻是家裏飼養的那隻豬半年長了四十二斤肉,五隻母雞一天平均下三個蛋和年底要給生產大隊交四十八元零三角的口糧錢。

風馬牛不相及嗬!一個月的探親假,張德榮隻休了八天,感到再也熬不下去了,便一咬牙決定返回部隊。

這一次是他一個人離開村莊的。

全村男女老少竟然沒有一個人去送他。

他走了。不想再回來了。又過了一年零六個月,他給淑娥去了一封信,提出兩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字:離婚。

誰知,他這封信石沉大海。又連去兩封,仍毫無反響。

三個月後,淑娥帶著女兒媛媛猝然“殺”到部隊裏,幸虧部隊機關大院門口有警衛通報,不然將會愈發使張德榮措手不及。

即便如此,也將張德榮困在了樓上。而且還要把宿舍門關得嚴嚴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則,萬一出屋被她發現,不豁出命來跟他鬧個天翻地覆才怪哩!

她不是性情溫柔麼?那是指在通常情況下。要是把她逼急了,照樣不會是個善碴兒。《聊齋誌異》裏庚娘“麗而賢”,可是被王十八害得一家四口三人溺水,生死不明,結果來了個用刀“暗中以手索王項”。

張德榮惶恐不安地在屋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起初,當文化幹事苟榕祜告訴他部裏鑒於他執意堅持離婚的態度,要他暫在宿舍躲避一下,而勸說女方的工作由文化處長皮徜培來做時,他心裏一陣竊喜。這樣不僅為自己提供了一個避風的港灣,而且依然可以掌握潮漲潮落,同時還可以靜下心來將第二部長篇小說的修改稿再粗粗地潤色一下,出版社幾次來索稿了,都因這件事心緒不安而遲遲不能脫稿。其實哪裏坐得下來呢?他不僅要牽掛事態的進展,還要預測結局。他雖然不願意見到淑娥,可是不時又惦記她的安危。她能經受得住這樣沉重的打擊麼?她畢竟與自己青梅竹馬,她一家畢竟有恩於我呀。有恩當報。但愛情決不是憐憫。可媛媛是我的骨血呀。婆婆媽媽的哪裏象個男子漢!沒有失那有得?得從失中來嘛。辯證法就是這樣無情,他想。

如果說對於“象熱鍋上的螞蟻”這個比喻詞張德榮在著書立說中使用時還不過是玩味兒一下而已,那麼此時此刻他卻是心領身受了。

夏日的黃昏來臨了。西垂的太陽如同一個紫紅色的被油垢膩住的輪子遲緩地滾下西山巔,那刺耳的“嘎啦”聲令人心裏發顫。接著,樓下一株株高大側楊和柏樹的長長影子禿鷲似地從樹上躥下來,頃刻間把群魚鬧海般跳動的五彩光斑全部啄滅了,那凶狠的樣子不由令人感到悚然。此時帶著焦糊味兒和血腥味兒的涼風從敞開的窗子肆無忌憚地闖進來,凶悍地與盤踞在室內的夜色展開了爭奪戰,雖然聽不到嚇人的兵刃聲,但那帶鐵器質感的陰冷氣息比兵刃聲還嚇人。

突然,在黑黢黢的墓穴似的黑暗裏,跳出一雙春天般明媚多情的眼睛。

多情的眼睛,竟又張開好看的泛著成熟了的桃子般紅暈的小嘴兒:“張老師,給,吃口西瓜吧。”

“你是誰?”

“我是咱們文工團的,姓馮,叫燕子。”

“你……”

“你都患熱傷風一天沒起床了。吃點西瓜吧,又解渴又敗火。”

嗬,張德榮迷朦中感到自己躺在文工團的宿舍裏。最近他正趕寫一個反映海防對敵鬥爭的話劇本。昨天晚上就感到頭痛,身上陣陣發冷,抽筋扒骨似地不適。不料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這一天他做了一個長長的惡夢。那是在一個無比寒冷的大雪天,張家店村那三間北房簷下垂掛著二尺多長的冰溜子,利劍似地閃著刺目的寒光,雪片象金箔銀幣般嚓嚓地摩擦著,旋轉著,呼嘯著,狠狠地往人們的身上扔和脖子裏擲。他感到冷極了,緊衣縮首地往屋裏奔,那愴惶的神態宛如在躲避劫難。猛地,雪片變成了燒紅的銀屑,肆虐的寒風變成熊熊的烈焰,刹時要將天地間的一切燒成灰燼。他感到周身燥熱,象著火一樣。他急不可待地扒掉棉衣,熱又扒掉棉褲,熱;又扒去襯衣,還熱;最後他赤裸裸的一絲不掛,象剛從母腹呱呱墜地一樣,毫不知恥,還熱,他急忙伏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吞著,咽著,啃著,象個貪婪的餓極了的野豬。熱啊!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