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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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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

光陰荏苒。一晃,張德榮在辦公樓六層房間孑然一身的生活已經一年又九個月。在這期間,他除了利用中午時間經常不斷地看望兒子京生外,晚上從來沒有回家住宿過。在這期間,他對於為數眾多的熱心對他進行勸告和說服者,一律實行“先禮後兵”的對策:先說聲“謝謝您的關心”,“請相信我有能力妥善處理我們夫妻之間的關係”,如果對方再喋喋不休,他便臉一沉:“對不起,我要寫東西了。”等於下了一道“驅逐令”。不僅苟榕祜和皮徜培嚐過這樣滋味兒,就是鐵鵬和駱煌城也同樣領教過。因此,他變得越來越孤獨,越來越冷冰冰的,他似乎沒有朋友,變得六親不認,與世隔絕。從而,在自己的四周築起一座難以逾越的城堡。

張德榮心裏明白:這樣一來自己就越來越孤立了。

果然如此。

政治部副主任駱煌城把鐵鵬叫來,抑製住滿心不悅地交代道:“你去再做做張德榮的工作,萬事總有個了嘛。既然馮燕子再三做出和好的表示,說明人家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應該見好就收嘛。莫非他又想離婚?如果他要這樣做,自己的名譽、地位以及事業將會受到很大損失。因此,告訴他要算大賬,不要老是叫家庭問題搞得自己不能自拔。”

如果說駱煌城依然堅持對張德榮的固執己見采取說服教育的辦法的話,那麼文化部副部長皮徜培則氣憤難捺地要動用帶強製性的行政手段了。

“苟榕祜,你一會兒上樓去通知張德榮,就說政治部辦公室明確通知,辦公樓一律不許住人,限他三天內搬回家裏住。”

與此同時,曾經銷聲匿跡的流言蜚語象“還鄉團”一樣氣勢洶洶地打回來了。

“張德榮這小子現在是名利雙收,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我看過去馮燕子說張德榮跟她妹妹胡搞不是捕風捉影。你看現在怎麼樣,他長年不跟他老婆一個被窩睡覺,不去偷偷摸摸地打‘野食’才怪哩?”

“哎,你聽說沒有?馮燕子的妹妹發誓終身不嫁。我看哪,她是非張德榮不嫁。”

然而,張德榮麵對這種種壓力,心裏反倒輕鬆了。因為他覺得具備了一種所渴望已久的條件。

就在苟榕祜向張德榮傳達政治部辦公室的通知,限他三天之內搬出辦公樓的第二天,他向皮徜培鄭重地呈上一份轉業報告。

“怎麼,他要回豫西?”皮徜培看罷張德榮的轉業報告,兩眼冒出驚訝的目光,隨之停止了吸煙,下巴頦兒馬上從煙霧中浮了上來。

苟榕祜眼珠兒一轉,將一種莫名的竊喜埋在心底,立刻亮明態度地說:“他既然提出轉業,說明他已經經過深思熟慮了,恐怕再攔也沒有用。我想,他走了也好,省得部裏領導整天為他傷腦筋。”

“對於他這樣的人才,政治部領導不會同意放走的。”

“我看現在未必。”

“為什麼?”

苟榕祜本來想說一句“因為他這種人才並不直接給他們帶來好處”,但是他卻機巧地說道:“象他這樣的人才,置身於家鄉的沃土中,會結出更加豐碩的果實,反正不管是在軍隊還是在地方,寫出的好作品,都同樣是國家的精神財富。”

“那好,你就以部裏的名義起草個同意他轉業的拫告,再附上他的信,一起報給政治部領導。”

“是”。

政治部領導批準同意張德榮轉業並非象文化幹事苟祜苟想象得那麼簡單,而是一直拖延了八個月之久,僅政治部副主任駱煌城就先後三次找張德榮談話,勸他打消轉業的念頭。怎奈張德榮鐵了心,非要解甲歸田不可。所以,政治部領導最終還是在文化部關於同意張德榮轉業的請示上劃了圈兒。

駱煌城放下大號紅藍鉛筆,不僅微微一搖頭,接著歎息一聲:“看來,要使張德榮與馮燕子和好,無異於建一座塔頂朝下的金字塔。”

皮徜培前腳兒拿到政治部領導關於同意張德榮轉業的批複,馮燕子後腳兒就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皮副部長,請問,您知不知道支持張德榮轉業,就等於宣布同意他與我離婚?”馮燕子氣咻咻地站在皮徜培麵前,用鄙夷的目光狠狠地瞪著皮徜培那淹沒在煙霧中的削瘦的臉,胸脯一起一伏,好象滿肚子的火氣要爆發。

皮徜培依然不停地吸著大中華牌香煙,神秘莫測的臉上微微一笑:“小馮呀,話不能這麼講呀。張德榮的轉業,是他本人再三請求,後經政治部領導批準的嘛,文化部不過是如實反映一下情況而已。至於轉業是否就與離婚劃等號,我看不能下這種定義。依我看你和張德榮能不能和好,關鍵取決於你們雙方。”

“這還用您說?”

“你不用我說,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那就請問,我怎麼做才能與他和好?”

“現在不是有一條道兒已經擺在你麵前了嘛,你也馬上要求轉業,跟他一塊走,以實際行動表明對他真誠的愛,我看準能感化他。”

“如果我脫軍裝跟他回去,不僅離開了北京,而且回到他們老家,我將是舉目無親,他再提出跟我離婚怎麼辦?”

“這倒是個問題。不過你要是隻想不跟他離婚,我覺得他轉業倒是個好事兒。”

“還是好事兒?”

“你聽我說嘛,隻要他一轉業,他要提出離婚就必須向地方法院提出起訴,而你仍舊是軍人,軍婚受法律的特殊保護。隻要你不同意,地方法院一般不予受理。退一步講,既使地方法院受理了,沒有部隊團以上政治機關的證明信,他也不敢審判。”

這個狡猾的白毛狐!馮燕子心中一聲怒罵。

一周後,卸下戎裝的張德榮踏上返回故鄉的列車。

到火車站送行的人數十分可觀。除了駱煌城和文化部的人員外,還有張德榮多年在北京的親朋好友。馮燕子帶著京生乘坐駱煌城的伏爾加轎車一起來到車站。

張德榮向眾人一一握別後,步履沉重地走到兒子京生麵前,盡管他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但是話出口仍帶有明顯的顫音兒:“以後,你要好好聽你媽的話,不要再那麼貪玩了,該懂得發奮學習了。不然,你會愧悔終生的。”說完他心情極端複雜地向站在京生左麵的馮燕子轉過臉去。

死死咬著下嘴唇的馮燕子不願叫張德榮看到自己的滿眼淚水,就在張德榮轉過臉來的一刹那,她急忙背過身去。但是,她那喑啞的嗚咽,那因淒傷而聳動的肩胛,卻怎樣也控製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開車鈴聲猛地將馮燕子驚醒了。她急忙轉過身子,列車已經徐徐開動了。映入她眼簾的隻是一片迷霧和被迷霧所充斥的世界。

列車帶著一聲悠長的笛聲,頃刻間將站台掏空了。被掏空的還有馮燕子的心。

她想。

1987·3·27——1987·6·19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