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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審判的愛神(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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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見她哭得象個淚人兒,心軟了,答應不去找廠長。但同時提出,她不許再勒布帶。她哽咽著,說了聲“中”。丈夫不放心,上班時拿走了那條寬布帶。她目送丈夫走遠,趴在床上好一陣哭。哭罷,又死死地咬著嘴唇縫了一條新布帶。

優化組合,還不是一陣風,中國的事兒曆來如此。她自慰地想。她又去上班了。肚子勒得緊緊的,象箍上一道鐵條,但她臉上既沒有淚痕,也沒有傷感。

“嗬,我們昔日的廠花如今發福了。”廠長在車間遇見她,目光象鷹爪一樣抓住她不放。

她甜甜一笑:“托廠長的福,這幾個月獎金連著翻番,還能不營養過剩。”說完,她轉身走開了,笑容在臉上凝固,心裏直想哭。

鏡頭二:高鳳蓮——一個多麼響亮的名字。

但她不是國家女子柔道隊那個曾多次領銜世界重量級霸主的高鳳蓮,也從未嚐過站在冠軍領獎台上的滋味兒。

然而,作為“鐵姑娘架線隊”隊長的她,卻一次次比站在領獎台上高得多,也站得久,一站就是17載。

17個春秋,隊員們換了一批又一批,而她,卻是17年一貫製,新學員常常板不住叫她“阿姨”。她感到自己的確老了。她患有多種職業病:關節炎、腰椎間盤脫出症,胃潰瘍,最近一年多時間體重下降了6公斤。

“改行吧,該歇歇了。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不把身子骨兒養好,下半輩子怎麼過?”家人說,同事勸,一片肺腑言。她想了思,思了想,狠狠心,寫了一張請調報告,遞給電信局領導。

不料,轉天局領導開始給下麵“下毛毛雨”,說是上麵指示電信局搞優化組合試點,讓大家做好兩手準備。

當晚,她失眠了。

“你怎麼啦,不舒服?”丈夫見她輾轉反側,關切地問。

“沒啥,你睡吧。”她象往常腰腿痛一樣,怕照實說了引起丈夫的嗔怪,又撒了個謊。

她怎麼會“沒啥”呢?她早聽說其它行業搞優化組合被淘汰的大都是女工。這些被優化掉的女工,有的單位發給60%—70%的工資,有的單位半年以後就停發工資令其自謀職業。我怎麼那樣傻哩,別人聽說要搞優化組合猛表現,我卻在這個當口寫請調報告,這不是自找倒黴麼?風裏雨裏都快幹了半輩子,又連年被評為局裏的標兵,還被評為省裏“三八”紅旗手,自己不提離開架線隊,領導上也不便在自己頭上打主意,這一來可倒好,自己套繩自己鑽。不行,得把請調報告撤回來。雖說臉上不光彩,但總比失業強。

翌日,這個曆來“開弓沒有回頭箭”的說一不二的“鐵隊長”卻臉一摩,找到局領導,伸手往回要請調報告。

“你身體不好,年齡又偏大,不能再參加室外作業,該換個輕鬆些的工作了。”局領導出言剴切。

“我才三十多歲,大啥?中央首長八十多歲還帶頭大幹四化哩!”由於慌亂,她的比喻未必妥當,但倒也合乎實際。

局領導見她“鐵”勁又上來了,便把請調報告還給她,並且褒獎了她一頓。

她聽著,心裏酸酸的。

鏡頭三:她給炎黃子孫創作了一個新生命,自己卻險些死去。

這個小生命她創作得好苦。直到進產房的前三天她還在鐵鉗旁勞作(隱瞞了產期)。上了產床,醫生才發現胎位不正(以前沒有作過檢查)。為此,不得不緊急剖腹產,且又大量出血。嬰兒呱呱落地,她已不省人事。

孩子滿月,她發燒了15天。

坐月子,雞湯、燉肘子加雞蛋,一般都養得白白胖胖。她哩,一稱才38公斤,活活一個“瘦小幹枯”。

現在休產假,獨生子女,一般是半年。可她,第31天就去上班了。難怪引起班組乃至車間一片嘩然。

好心的勸告有之。

出於心疼的責備有之。

尖酸刻薄的譏諷也有之。

可她把這些話語都當成耳旁風。

“俺不來上班,一優化還不把俺優化掉。俺上班來啦,身子受點損,可領導會說俺積極。”這是她行動的支柱,也是心靈的寄托,可又說不出。

段落思考:母親,是偉大的豐碑,還是災難的化身?

家庭變奏曲

和聲変化:“小曼,今天把存折上的錢取出來。”丈夫王磊一麵在水池旁刷牙,一麵扭頭喊一聲。

“又取錢幹啥?”小曼一麵替兒子換尿布,一麵扭頭問了句,語氣軟軟的,象剝了骨頭的肉。

“托人買台錄相機。”丈夫這次連頭也不扭了。

“家裏就存折上那麼點錢了,都取光了,萬一有個急需,到哪兒現掏換去。再說,家裏有彩電,還急著買那幹啥?”小曼企圖說服丈夫。

“少羅嗦!”王磊一梗脖子,嘴裏的牙膏沫噴出老遠,“你整天不出門,知道什麼行情?聽說錄相機馬上要漲價,現在不買,就憑你現在掙那仨瓜倆棗,以後想買也買不成。”那口氣,一副居高臨下和頤指氣使的神態,宛如長官在向他的麾下發布訓令。

小曼聽了胸口一緊,心裏象被什麼戳了一下,隱隱作痛。王磊先前說話不是這個樣子,不要說取這麼多錢買錄相機,就是買對兒沙發,他也不敢擅自作主。自從自己一年前生孩子休了長假,又在優化組合中成了編餘人員,拿60%的工資回家以後,他慢慢就不一樣了。上個月他花一千多元買了套組合家具,事先都沒說一聲。還沒說他兩句,他眼珠子一瞪:“跟你說啥?錢是我賣命掙來的,給家裏置辦東西,又不是花錢去逛窯子!”那副樣子,好象我不是他妻子,而是個使喚丫頭。

小曼傷感地死死咬著下嘴唇,目光呆滯而茫然。她還說嘛呢?她一句話也不想再說。

大調改小調:門鈴一響,何煒象聽到衝鋒號令似的連濕漉漉的手都顧不得擦,一溜兒小跑地去開門。

“怎麼,今天工作不順心?”她見丈夫一進門臉蛋子就陰著,關切地問。

“別整天疑神疑鬼的!跑了一天長途,累了。”當汽車司機的丈夫有些不耐煩。

“你這炮仗脾氣,我不是怕你又著急上火嘛。”何煒溫柔地解釋著,生怕嗓門高了把丈夫惹翻了。她急忙幫丈夫脫掉羽絨服,掛在寢室的衣架上,然後把一杯提前沏好的茶水放在丈夫麵前,“先喝口茶,我給你倒水燙燙腳,一會兒飯就得。”

丈夫呷一口,滿意地咂咂嘴,發問道:“小冬呢?”何煒答:“剛才媽把他抱過去了。”

丈夫一聽腦門上暴起青筋:“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最近媽身體不好,不要叫她帶孩子。你現在又不上班了,除了做三頓飯,連個兩歲多的孩子都看不過來!”

要是以往,何煒聽了丈夫的責備非亮開高八度的嗓門嚷嚷一頓不可。她過去是有名的“管委會主任”,別看丈夫是個炮筒子,可是在她麵前卻甘敗下風。多會兒兩口子吵架,不管她有理沒理,一陣連哭帶嚎,丈夫不陪不是就沒完。可是,自從她得罪了車間主任被優化下來後,幾個月工夫,她的性子卻出奇地變了,變得能夠委屈求全了。這當兒,她聽了丈夫訓斥的話非但不惱怒,反而溫情地說:“有話不會好好講,瞧你吹胡子瞪眼的,我馬上把他抱過來不就得了。”兒子抱來了,飯菜上桌了,她見丈夫依然皺著眉頭,立刻心領神會地從冰箱裏取出瓶北京牌啤酒,並切了盤午餐肉,又點著火炒了碟花生米,往丈夫麵前一放:“累了,喝兩杯吧,暈暈糊糊地好睡覺。”

兒子一見,理直氣壯地喊道:“我也喝!”丈夫一瞪兒子:“小毛孩子,喝什麼酒!”

“我喝汽水!”兒子毫不示弱。

“好,媽媽去給你拿。”何煒忙不迭地從冰箱裏取出一瓶汽水。

“我不喝這樣的,我喝北冰洋的!”兒子一見,可著嗓子抗議。

“好,我看冰箱裏還有沒有。”何煒打開冰箱一看,見沒有兒子要的那種汽水,近乎失望地說,“冰箱裏沒有北冰洋的了,今天先喝這個,明天媽給你買。”

“我不喝,我就喝北冰洋的!”兒子根本沒有通融的餘地。

“別理他,不喝拉倒!”丈夫吼聲似山搖地動。

“我就喝,我就喝!”兒子不僅哭聲大慟,而且又拍桌子又踹椅子。

“都是叫你給慣的!”丈夫噴著滿嘴酒氣,將吼聲扔向何煒。

“好,是我慣的。乖,不哭,媽這就去給你買。”何煒臉上擠著淒然的笑容,慌亂跑出門去。

旋律變化:晚飯後電視台“新聞聯播”後半小時,是武敏家“法定”的“參與國家大事”時間。公爹年逾花甲,是國家計委“高知”幹部,婆母是“高檢”的檢查官,丈夫是北京師範學院外文係講師,她呢,曾是某出版社的編務。因為前年生小孩,再加上身體不好,長期休假在家。前不久得知出版社搞優化組合把她給“優”掉了,她聽了不僅不驚慌,反而覺得心裏更踏實。哼,我才不怕沒工作哩,長期在家照看我的寶貝兒,還盼之不得呢。一家三個人上班,公公婆婆又拿高薪,還愁沒我的飯吃。

“現在的通貨膨漲,主要是由於這些年社會的總需求大於社會的總供給。”公爹針對剛才新聞聯播中一條關於某市大刹漲價風的消息,以權威者的口吻說。

“中國的事兒,不好辦。”丈夫一推鼻梁上的琇琅眼鏡,神色顯得有些激動,“我看關鍵是說得多,兌現得少,缺乏權威性,失信於民。過去說爭取三年黨風初步好轉,到現在都幾個三年了?黨風還是老樣子。現在又說治理經濟環境,整頓經濟秩序,可是又怎麼樣呢?一麵在縮小基建規模,一麵又突擊施工和擅自新開基建項目;一麵講要控製社會集團購買力,可是一些單位繼續我行我素,消費基金居高不下。這樣下去,不越整越亂才怪哩!”

“也不能那麼說。”婆母大概覺得兒子的話有些偏激,以委婉的方式糾正道,“中央和國務院為了防止治理中的隨意性,提出‘五管齊下’。在運用經濟辦法時結合使用行政手段,在使用行政手段時又要法製化。”

這時,武敏突然插一句:“品卿,你說今天給崴崴買回輛小腳踏車,車呢?”

丈夫正想著進一步發表自己的見解,冷丁聽到武敏的質問,腦子裏的思路一下子亂套了,煩躁地喝斥她:“我們正談正經事兒呢,你打什麼橫炮?車子早晚買就是了,瞧你變得婆婆媽媽的!”

“噢,給兒子買車就不算正經事啦?你剛才談得算什麼?上麵的事兒有鄧小平他們管著呢,你們瞎嘮叨半天有什麼用?”

“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國家的事兒當然應該關心。誰象你似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想著兒子。”

“好,你覺悟高,心裏隻裝著國家,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把老婆孩子扔到九霄雲外。”武敏執言以對。

公公婆婆見談論已經改變了旋律,隻得暗暗歎息一聲,悄然走開。

武敏還能和丈夫爭論下去麼?

不會。

為什麼?

聽,丈夫用最近經常說的一句口頭禪來了結這場爭論:“好啦,好啦,不跟你‘一般見識’。”

高音改低音:“啪!”“啪!”隨著兩記爆炸般的耳光,血氣方剛的嚴繁,噴著滿嘴唾沫星子衝著妻子怒吼:“你他媽個臭婊子,滾!”他呼呼喘著粗氣,兩眼噴著怒不可遏的烈煙,那神態凶神惡煞似的,可怕極了。

然而,被丈夫打罵的王琴琴躲閃地側著身子,用手捂著火灼般痛的臉頰,溢滿淚水的眼裏流瀉著羞愧、悲哀的神色,顫抖的嘴唇呶了呶,想訴說什麼,又缺乏勇氣地咽了回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王琴琴兩個月前還不是這個樣子。

她原來是新華印刷廠的校對工人。她不僅長得頗有幾分姿色,而且又比丈夫嚴繁小6歲,工資也比丈夫掙得多,所以她在嚴繁心目中的地位儼然是個倍受寵愛的公主。

不料兩個月前廠裏搞“優化組合”,卻莫名其妙地把她給“優化”掉了。那時,嚴繁在外地施工。恰在這時,媽媽又患癌症住進了醫院,尚未成年的兩個妹妹還在讀書,沉重的生活擔子便落在她一個人原本就柔弱的肩上。

沒有工作,錢拿得少了,怎麼能應付媽媽的醫藥費和兩個妹妹讀書所需要的花銷呢?她苦惱極了。但她又不想把家中的困難告訴丈夫。

就在她一愁莫展時,過去的一個同學告訴她新落成的一個豪華酒店需要女招待,活不重,工資也高,她喜出望外地跑去進行麵試,順利地被錄用了。

她在工作上很賣力,決心以第一流的工作贏得老板的青睞。可是到月底發工資時,她卻沒有得到除工資以外的一個“紅包”。她問老板是怎麼回事?老板告訴她,是因為她晚上沒有陪外賓跳舞。

“紅包”,對於急需要錢的王琴琴的誘惑力是巨大的。於是,她向老板提出晚上也當陪跳女郎。

朦朧的彩燈,瘋狂的舞曲,打扮得姿色超群的王琴琴被迫擁進色狼似的外賓的懷抱裏,跳華爾茲、探戈,跳貼麵舞、貼胸舞,旋轉、抖動、搖擺。不幾日,她竟然輕而易舉地擁有了過去可望而不可及地金銀手飾和裘皮大衣。又不幾日,一個外國佬把她帶到寢室,伸手交給她100美元,要她陪他睡一覺。100美元,倘若通過私人兌換成人民幣,將是多大的個數目呀!可是一想到跟洋人幹那勾當,她又心顫了,駭然了。

她要走,那個外賓卻彬彬有禮地要她先喝杯法國白蘭地高級萄葡酒。她不好拒絕。三杯酒下肚,味很美,頭卻暈眩。在她麵前的茶幾上,又增加了100美元。與此同時,兩隻粗壯的毛茸茸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胸部……

王琴琴的腰包滿了,不多日她便儼然變成了一個“富翁”。可是,她的臉卻瘦了,且又蒼白,心裏在經受著巨大的折磨。

一個月後嚴繁從外地回來,當晚要幹那事兒,卻發現她那個地方捂著衛生巾。轉天嚴繁經過明察暗訪到有關醫院一調查,原來昨日王琴琴剛作了人工流產……

段落思考:女工回家,真正悲哀的是經濟收入的減少,還是失去自我?

愛與恨的撞擊

一個婦聯幹部的工作日記5月6日:今天下午接待了趙香蓮(與秦香蓮就差一個字)。她見麵就哭,委屈極了。她述說夫丈曹大雨因為她被單位解雇(應說是被優化組合掉的)而再也瞧不上她了。說她成了家庭婦女,也不注重穿著打扮了,缺少性感。她曾反唇相譏,說他沒本事,要是能當個大官,看誰還敢解雇她。一些大官的老婆不但沒有一個被解雇的,有的還掛好幾個頭銜。丈夫惱了,抬手打了她,並且提出要離婚。我問她過去與丈夫的感情如何,她說很親熱,丈夫從來沒有對她小瞧過。唉,女人失去了職業,連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也失去了,實在令人憂慮。

8月2日:這是繼趙香蓮之後第二個找我哭訴的。她叫吳霞,32歲。長得又文靜,又秀氣,可謂亭亭玉立。莫非這樣的美人與丈夫的關係也不睦?回答是肯定的。為什麼?她說自從她因為生小孩休長假後,她丈夫變得懶極了。回家來吃飽了把飯碗往桌上一擱,不是看電視就是躺在床上聽錄音機。她又帶孩子,又要做飯,買糧買菜,洗洗涮涮,常常忙得連飯都吃不好,可她丈夫連個碗都不洗。她叫他幫幫忙,他卻眼一瞪:“你一天在家還沒歇夠哇,對不起,現在該你好好伺候伺候我了,”她一聽惱了,說她丈夫不心疼人,說她幹家務活比上班還累。她丈夫聽了不但不予以理解,反而熱嘲冷諷地說:“你嫌幹家務活累,那就上班去呀,哼,你想去,人家要你嗎!”兩個人越吵越凶,丈夫一氣之下走了,半個多月沒回家。昨天,他托人帶給她一個條子,提出要與她離婚。這不是家庭地震麼?好端端一個家庭,由於妻子不上班,丈夫的大男子主義死灰複燃,這樣發展下去,要有多少女人成為悲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