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臻雙手奉上一卷錦帛,太監步下玉階,呈到皇帝麵前。
皇帝著手看了,隱隱蓬勃的憤怒在輕甜的沉水香中分裂成一道冷酷的殺意:“賜淩遲,梟首,懸於城門三月!”
“喏。”不知哪裏來的一絲風,攪動雲臻粘膩沉悶的心緒,青花和雲暖走的近的事一定不能叫任何一個人知道。
退下的時候,皇帝忽然說:“雲卿。”
雲臻垂頭轉身,又恭敬跪下。
皇帝骨節分明的手篤篤在釉裏赭花卉寶座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半晌沉沉開口:“朕最近收到佛國密函,白摩玲叫一個少女給搶去了,似乎便是最近通緝的那個人。”
“微臣明白該怎麼做了。”
雲臻的嗓音在浮沉的燭光裏顯得有一瞬縹緲:“白摩玲是迫神蠱的克星,如果想要治好楚離被寒妖劍斬斷的手腳筋,那少女一定會和楚離一起到夢澤城來,臣下隻需要不好天羅地網,請君入甕。”
“恩。”皇帝的聲音低沉,頓了一頓:“如果有必要,在他們得到那把寒妖劍之前將劍毀掉。”
“喏。”
***
夢澤城人煙浩穰,華燈初上。
白頃歌和楚離是尋常人家的打扮,淹沒在人群中,僅憑一段驚鴻的身影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以前和夭夭清雲在九洲遊蕩,夢澤城呆了十幾年,這裏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西河巷劉老和劉婆婆做的香辣豆豉烤魚味道極好。”
晚飯時間,一絲一縷的飯菜香飄入白頃歌的鼻子,勾起她的饞蟲,她低低道:“他們兩位我最信任不過,就算知道了我們的身份,也不會和那些人沆瀣一氣對付我們。”
“恩。”楚離淡淡回一聲。
白頃歌忽然轉身,楚離不曾注意,沒收住腳,她的臉撞在他身上。
楚離退一步:“你還好麼?”
白頃歌揉臉:“還行,和你說話,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沒有。”
“還說沒有。”白頃歌瞧他一眼,耳邊是嘈嘈切切的人聲,良久她問:“是不是走路很痛?”
夭夭以定顏珠凝結在他被挑斷的手腳筋上,暫時讓他恢複了行動能力,可是暗傷難愈,走來定是有些痛的。
“走吧。”楚離的碧色瞳眸裏倒映著光怪陸離的街衢。
“誒?”
“你不是要去西河巷?”
他的嗓音染上深秋的涼意。
“是了。”她跟著他的腳步。
他的脊骨挺拔如磑磑懸崖之上披雪的古樹,清冷而崖岸。
“西河巷地偏,也不精致貴麗,卻有一對很好很好的老夫婦在那裏開了一家小而溫馨的菜館。”她邊走邊說。
幾個醉酒的粗鄙大漢搖搖擺擺的從深巷中走來,他們讓過,一個大漢借著昏黃的光斜也一眼,下作的打一個嗝,賊眼放光:“兄弟們,是兩個漂亮的小美人兒。”
旁邊的大漢都停住,油膩的眼光接觸到他們的那一刻,粘蟲似的便再也轉不開,濃重的酒臭味在暈色的燈火下惡心而肮髒,臉上浮現淫邪的奸笑,咕嚕嚕猛吞口水。
一個大漢局促搓手,哈喇子長流:“雖然看不到臉,不過這身段,嘖嘖,才是真正的美人兒呢,窯子裏的小翠,呸!”
白頃歌捂住肚子,溢不住的好笑,眼角不住瞟向楚離:“哎呀,我的楚美人。”
楚離眉目冷雋,如秋夜裏一團寒冰。
那幾個醉漢渾身哆嗦,口內罵道:“怎麼這麼冷。”
一個醉漢下流,冷的不住跺腳:“抱著美人就不冷了。”
幾個大漢賊眼兮兮,毛手毛腳,要來動他們。
楚離手中幻化出一把秋水無痕的劍,忽覺手上一暖,快速的位移,空冷的巷子,白頃歌的手如五月陽光,溫暖而不灼人。
她放開他:“不能動手,以免被巡夜的軍官發現,節外生枝。”
之後又忍不住笑:“我的楚美人。”
他一冷,她不笑了:“我們去吃飯。”
西河巷。
劉家。
白頃歌摘下麵紗,楚離也取下麵具。
十年前劉老和劉婆婆歇了自家菜館後重新在西河巷這邊尋了一個房子,兩人就安心養老。
家裏的兒女都在外省做生意,小孫女跟著爹娘,極少回來一次,他們二老就益發的清靜寂寞。
除了白頃歌和夭夭,以往的朋友死的死,老的老,幾乎都沒了,更別說有誰有精力來尋他們串一串門。
劉老和劉婆婆兩耳不聞窗外事,應是沒有聽說過他們在外麵被懸賞通緝的事。
即便耳聞了他們的事,白頃歌也相信兩老不會出賣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