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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吳鉤(2 / 3)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腳踝處,被兩隻近乎於燒盡的木柴般的手牢牢抓住了,手指如同雞爪,雖然瘦弱,卻氣力極大,幾乎入肉了,我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喊了一聲。我彎下腰,順著那手臂望去,在沙發黑暗的底部,我借著不多的光線,隻能依稀看見有一張人臉。

姑且稱之為臉吧,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能發現已經燒得一塌糊塗了,隻是從眼白部分看,好像還是個孩子的臉。而且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雖然嘴前麵的門牙隻有一半,似乎被什麼硬物磕掉了。

“陪吳鴻玩啊,不要走啊。”他居然說話了,吳鴻?剛才夢中提到的鑄鉤師的孩子不是就叫吳鴻麼?我實在有點混亂了,直起腰,想努力掰開那孩子的手,可是掰了一會,我看著地麵上如鏡子般光滑的大理石,完全把背後的牆壁顯現出來了,起初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但當我仔細一看,卻已經沒有再去掰那個叫吳鴻的孩子的手了。

後背的牆壁上,一個被燒得渾身如黑炭似的身體,漸漸的從牆體破出,他就像早已經融合在牆壁裏一樣,先是手,然後再是頭和肩膀,慢慢的把手朝我頭邊移動,我想離開,但腳卻被吳鴻抓的死死的,沙發下還不停的傳出雖然稚嫩卻帶著磨砂石一樣的喊聲。“別走啊,陪我們玩啊。”

身後的手已經很近了,繞到了我麵前,一下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去扯開,卻沒有任何氣力。隻是仍憑後麵的東西靠在我的肩膀上,對著我耳朵小聲說。

“猜猜我是誰啊。”眼睛被勒得死死的,他的手指幾乎要插進我眼眶了。門外響起了門鈴聲,是紀顏來了。我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出來,踉蹌地跑到門邊。

開門一看,果然是紀顏,看我如此狼狽模樣,他有點奇怪。而我自己回頭望去,沙發下伸出的手和牆壁出來的人體都不見了。但手臂上和腳踝處黑色的手印卻依稀可見。

“你眼睛怎麼了,跟被火熏過一樣。”紀顏走進屋子,指了指我眼睛,我立即拿來鏡子一照,果然,眼睛周圍都是黑炭一樣的殘渣,現在眼睛還有點疼,視力都不是太好。

當我把事情經過大體上和紀顏敘述一遍,他一邊聽,一邊走到臥室,我也跟著進去。裏麵一切如常,已經沒有先前那麼高的溫度了,但桌子上落蕾送的蠟像娃娃已經融化成一堆蠟塊了,可見那些不是我的幻覺。紀顏找來張凳子,把手伸進衣櫃,拿出來的時候,手掌上沾滿了黑灰色的粉末,然後從口袋拿出個塑料袋,在把粉末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封好。

“既然你住的老出問題,去我那裏吧,順便我去化驗下,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有,你說你老夢見一個鑄鉤師?”我拚命點著頭。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說:“我到是認識一個考古學家,叫林斯平,好像他最近正在挖掘個吳國古墓,就在郊區附近,裏麵就出土了把吳鉤。”

“林斯平?”我一聽,難道那個叫林隊的就是他?

“這樣吧,如果你還撐的住,我們現在就去找他,他是我父親的故交,向來和我們家往來密切,我稱他為林叔,其實他隻比我大十歲左右,以前曾經為我父親所救,所以和父親成了好友。”這樣就好,我還正愁不知道怎樣接近林斯平,或許還可以拿到些關於古墓的資料,剛才的經曆早忘記了,自己的職業習慣卻又出來了。

林斯平現在正呆在寒風蕭瑟的郊外的一棟平房內,這裏距那個古墓不遠,大部分人員在這裏休息,南方的冬天雖然不似北方酷寒,卻透著股陰冷,而且濕風大,呆久了,非常傷人,加上天氣灰暗,似是將要下雨,所以林斯平吩咐工作人員搭好雨篷保護好現場,就隨著大家去屋子了。

我和紀顏到那裏的時候,已經開始下雨了,好像還夾雜著小雪粒,劈劈啪啪地打得臉上生疼。開門的人,正是林斯平,他一見紀顏,就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放下握在手中冒著熱氣的搪瓷杯,雙手握著紀顏肩膀。

“想不到你都長這麼高了,記得上一次看你,你還在你二叔腰那裏呢。”林斯平非常激動,他的臉幾乎被風霜打磨得粗糙不堪,仿佛是月球表麵一樣,在屋子昏暗的燈光下泛著黃光,紫黑色的嘴唇上幹裂的利害,不過看的出,他很開心,五官幾乎都笑到一塊兒去了,與在挖掘現場看到的嚴肅神情截然不同。

“林叔,你也是啊,又蒼老了許多。”紀顏也笑道,隨即對著我介紹說。

“這位是我好友,叫歐陽軒轅,他是報社的,上午還來采訪過,不過他剛才遇見點怪事,好像和您的隊伍發掘的古墓有關。”林斯平全然沒有注意我,直到紀顏的介紹才看過來,他用鉤子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後,收起了笑容。

“我還在納悶呢,到底誰把消息捅給外界的,不過歐陽同誌,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東西那麼快公布在報紙上,我們希望有個安靜穩定的工作環境。”我聽完,也隻好半笑著答應。林斯平這才領著我們進了屋。

“吳鉤?”林斯平一聽,屁股下像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掙駝鈴般地眼睛瞪著我們,卻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談,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一時間房子裏安靜的出奇,我和紀顏也不說話,感覺非常尷尬,還到林斯平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鉤,實話告訴你們,奇怪的很。”林斯平的語調有點異樣。眼神也很恍惚,“在記者們走後沒多久,我們剛想把那把吳鉤搬運出來妥善保管,但它卻忽然飛了起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還嚶嚶作響。”他在敘述的時候老是習慣性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我發現他的額頭在流汗,周圍的人也低頭不語,整個屋子都隻有林斯平一個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絕對不動聽,但說出的事卻讓我和紀顏聽的聚精會神。

“接著,如果你們不是在現場,我打賭沒有人會相信發生的一切,那把鉤居然唱出了歌,而那聲音像是小孩的童聲,非常好聽,但詞語卻晦澀難懂,不過我們把它記了下來。”我問林斯平記錄的歌詞,他從口袋裏翻出了折的四四方方的一張稿紙,打開一看,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

其流潺潺,

吳王索鉤兮,

民俱爾瞻,

百金之其誘兮,

我夫為之狂,

鉤兮,鉤兮,

何日得成,

母老子幼兮,

我心其悲!

鉤兮,鉤兮,

慎莫毀我兮。“

我把這首詞看了許久,大體上看明白點,但我始終覺得那鉤還能唱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紀顏湊過來問,我也是靠著高中那點殘留的古文知識去讀,還好春秋時代的詩歌並不算太難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的流動,吳國的王在索要鉤啊,百姓們都低頭不語,百金得誘惑啊,讓我的夫君為之瘋狂,鉤啊,鉤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鑄成?母親衰老兒子年幼啊,我的心都麼悲傷,鉤啊,鉤啊,千萬不要把我的家給毀滅了。”我大致翻譯了過來,紀顏聽了聽,並沒說話。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點頭,看來他也同意我的認解。

“可是這和那把怪鉤有什麼關係?”林斯平問我,我沒敢說話,因為我心中忽然覺得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是在過於殘忍和無法理解了。

“這首歌應該是鑄鉤師的妻子寫的。”我平靜地說,旁邊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內,但他們很快開始嘲笑我。

“你怎麼知道?難道就憑那句‘我夫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說明那鉤會唱歌啊。”質疑的聲音撲麵而來,比外麵的風雪更厲害,我沒理會,隻是追問林斯平。

“我聽說鉤已經飛走了?”林斯平呆了下,接著說:“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紀顏的朋友,我就沒必要隱瞞你。”他用手阻止了旁邊一個相插話的人,繼續說:“的確,唱完歌後,那把鉤就飛了出去,至於去哪裏了,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正在拚命尋找。”我看了屋外,雪下起來了,茫茫的連成一片,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緩緩地把大地舞台拉攏了。

“雪太大了,我們等小點就去查吧,既然你們兩也來了,正好多點人。”林斯平倒了兩杯開水遞給我和紀顏,我接了過來,呡了一小口,腦袋裏卻依舊想著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孩子,那個叫吳鴻的孩子。

“陪我玩啊。”耳邊又聽見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我一驚,拿杯子的手一振,幾乎把水潑了出來,一旁喝水的紀顏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問我:“怎麼了?”

我沒回答他,因為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還帶著風聲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還是在慢慢靠近這裏。我坐立不安,拿著杯子走到窗戶前,玻璃窗已經被屋內的人呼吸的氣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臉湊窗戶前想看看外麵雪停了沒有。

“啪”一隻烏黑的手掌拍在窗戶上,緊接著是一張小臉。翻著眼白,裂著嘴巴,雪白的牙齒,和缺掉一角的門牙,他的嘴巴兩邊的肌肉由於笑得過猛,已經破裂開了,燒焦的皮膚紛紛落了下來,如黑雪一樣。我嚇得往後一退,正好撞在了在看書的林斯平身上。

“搞什麼!”林斯平的書被杯子的水潑濕了,埋怨我說,我根本吐不出半個字,隻是捂著眼睛,手指著玻璃,好半天結巴地說:“窗戶,窗戶上有東西!”

眾人圍了過去,然後是一陣曬笑。

“不過是風雪卷起的爛樹枝啊,把你嚇成這樣。”我望了過去,果然一截焦黑的樹枝貼在窗戶上,還被風吹得拍得啪啪作響,但在我看來,那樹枝卻極像人的手臂,或許剛才真的是我看錯了。大家哄笑了幾句,便又坐回原位,默默等待雪停。

“你到底怎麼了?又看見了?”紀顏間我臉色很不好,關心地問。我搖頭,或許事情太奇怪了,連紀顏也沒辦法幫助我。在此灌下一杯熱水,我坐在爐火前,居然想睡覺了,這倒不怪我,因為已經有幾個人蜷曲著身體在旁邊呼呼大睡了,連紀顏也無精打采地看著火。我實在受不了,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靠著牆睡了過去。

“我這是神鉤!”我忽然聽見一個人在高喊,順著聲音望去,一個瘦弱的老人被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推搡在地,老人的身邊被扔了把鉤。

“狗屁!滾你的蛋吧,哪裏來的鬼鉤,神鉤,你是想要賞金想瘋了吧?你的鉤和那些有什麼不同?”一個穿著青色長袍,頭上紮著發髻戴著冠帽像官員模樣的人從士兵後麵走了出來,一邊指著老者罵道,一邊向後一揮。我看過去,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把吳鉤,各種各樣,堆放在地上,原來,這裏就是鉤庫,想必這些人就是吳王專屬負責收鉤的人了。老者走後,又來了幾位,大體都和剛才一樣的遭遇。這個時候,我又看見他了。

雖然是背影,但再熟悉不過了,就是那個鉤師,他正站在我麵前,但我無法說話,更無法靠近他,當然別提走過去看看他的長相了。

“怎樣算神鉤呢?”他走到官員麵前,那官員用這隙縫般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句。

“神鉤和神劍一樣,可以自由駕禦,首先是鋒利無比,無堅不摧,接著可以由使用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大王說了,有了這種鉤,我們吳國想打贏那個國家就打贏那個國家,吳國自然可以昂著頭顱和那些中原的大國平起平坐了!即便成為霸主,也是理應之事!“

“自由駕禦的神鉤?”那男人低頭喃喃自語。

“做不出就不要在這裏搗蛋,快滾!”官員揮了揮手,士兵便把那男人趕走了。鑄鉤師獨自一人走在路上,而我卻始終隻能跟在他後麵。仿佛如同兩塊同極的磁鐵一般,總是保持一段距離,無法再接近了。

我一直跟隨著他,直到他回到了家裏。鉤師似乎在家中翻找什麼,我看見他把箱子翻的亂七八糟,到處都是雜物。終於,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