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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吳鉤(3 / 3)

“欲造神兵,以親祭之。”他低沉著聲音念到,反複念了幾遍,每念一次,語速便越快。最後他發瘋似的把什麼東西往後一扔。我看見了一張發黃的羊皮,飄落在我腳下。我仔細看了看。

羊皮上用刀清晰地刻著幾個字,“欲造神兵,以親祭之。”正是剛才那男人反複嘮叨的那句,但再這句話的後麵,還刻著幾個字,比那些略小,但還是勉強可以看清楚。

“王詡題。”王詡?這個名字很眼熟啊,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真是奇怪。我姑且沒再去想這個人。繼續看著那鉤師。他走到了一張床邊,上麵躺著一個孩子。

鉤師在床邊站了很久,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我可以喊可以動的話,就一定會去阻止他,但可惜,我隻是個看客。鉤師終於動了起來,他嘴巴裏不停的念叨著:“神鉤,神鉤。”

接著,他點著了爐火,鼓風機呼呼地吹著,裏麵的火苗越來越旺,紅得如血一般,鉤師脫去上衣,*著上身,把孩子從床上提了起來。

“父親,幹什麼?”孩子用手揉著雙眼,迷糊地問他。鉤師一言不發,猛地用手提著孩子的腦袋,向爐壁摔去,孩子瞬間被摔得血肉模糊,連哼都沒哼一聲,接著,鉤師把孩子的屍體扔進了爐裏。

我不忍再看,如果這是夢,讓我醒過來吧。

舞動的火苗,孩子的屍體瞬間被吞沒了。

“父親,你,你把扈稽怎麼了?“鉤師沒有說話。我看過去,原來是另外一個孩子,看來,他正是吳鴻。

“鴻兒,過來。”鉤師對這孩子招手,吳鴻恐懼地朝後退。

“鴻兒,你不是老抱怨父親不和你玩麼,剛才我和扈稽玩了,他很開心呢,你也過來啊。”五歲的孩子知道什麼,輕易相信了父親的話,慢慢又向鉤師走了過去。鉤師見孩子過來,一把抓過來,再次如法炮製,想摔死吳鴻,但似乎這次並不順利,吳鴻用手一撐,嘴巴磕在爐壁上,滿嘴都是血,我看見一顆斷牙從哪裏飛了出來,掉在我腳下。

“胡琴啊?”小吳鴻口吐著血,含糊不清的哭喊起來。鉤師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把他扔進了爐子。關閉了爐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整個房子裏回蕩,我捂著耳朵,但依舊穿透過來,伴隨著哭聲的是鉤師瘋狂的笑聲。

“疼啊,疼啊!”

“神鉤!神鉤!”

笑聲和哭喊聲混雜在一起,把婦人從外麵引了進來,她側眼一看,什麼都明白了,一下昏厥了過去。而我的頭也疼得厲害,吳鴻的哭泣聲就像是在我耳邊一樣,揮之不散。接著我眼睛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

醒過來的我還在那屋子裏,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門大開著,看來是寒冷使我醒了過來。我摸摸頭,全部都是汗水。

“紀顏!”我走出屋子,外麵的雪停了,我站在空曠的雪地上大喊,但聲音很快被吞噬了。

過了會,遠處走來個黑點,等到近了一看,果然是紀顏。他神色凝重,走了過來。

“我和林叔找到那把鉤了。但沒辦法拿出來。”我一聽,連忙讓他帶我去,兩人隨即踏著雪上路了。我責問他為什麼不叫醒我,紀顏滿臉無辜地解釋說看我睡得很熟,於是幹脆讓我多睡下,然後他再過來找我。我暗暗叫苦,我哪裏睡得熟啊,現在睡覺對我來說簡直是痛苦的刑法。

走了一段路,已經看見林斯平和大家,不過他們都圍繞著一個湖泊。湖已經完全凍上了。但是在湖麵中心好像有一個洞,不像是錘子砸得,反倒像什麼鋒利的東西割開似的。

“那鉤就在湖裏。”林斯平指著湖說。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沒開玩笑吧?怎麼證明?“林斯平不快地望了望我。

“你當時在睡覺,自然不知道,那把鉤把我們帶到這裏的,大家這麼多雙眼睛都看見了,鉤飛進了湖裏,就順著那個口子。”林斯平指著湖中的裂口說,我看看紀顏,他也點點頭,看來的確是真的。大家開始商討到底如何取出鉤,現在這種天氣下湖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決定先暫時封鎖湖岸,等溫度上去後找專業打撈隊來,雖然不是什麼好辦反,但目前也隻好如此了。

我望著那裂口發了下呆,剛要隨著眾人一起返身離去。但不怎麼,腳卻不停使喚的望那裂口走去,我踏上結冰的湖麵,腳下立即響起喀嚓喀嚓的碎裂聲,但我仍然向那裂口走去。

喉嚨裏仿佛被塞住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知道這湖麵剛結冰沒多久,隨時都有可能坍塌,我聽著腳下的冰塊破碎的聲音,幾十年來,我從未像今天這般討厭自己的體重,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肉到重日才怨多啊。

第一個發現我不對勁的是紀顏,他在我身後喊了幾句,見我沒有回話也沒停止下來,就立即衝過來想拉我回去,但已經晚了。冰麵哪裏支撐的住兩個人的重量。

身體迅速浸入了冰冷的湖水,四周黑暗的很,但看水上卻一片亮光,湖水迅速從我的口鼻湧入肺部,劇烈的衝擊和低溫,使我的肺葉迅速的收縮和擴張,我的胸悶的厲害,而且膨脹的疼,神智開始模糊了,我看見紀顏朝我遊了過來,但自己的身體卻急劇下沉,耳朵已經聽不到什麼聲音了。除了那句。

“來陪吳鴻玩啊。”我的眼睛閉上了。

“這是我的神鉤。”熟悉的聲音讓我再次蘇醒,我睜開眼,身上衣服都是幹的,我又回到了兩千多年前?我朝聲音處望去,那個鉤師依舊背對著我,前麵是先前那個收鉤官。

“開玩笑,你如何證明?”那個官員看都沒看他,在他看來,每天這種人他都看了成百上千了。

“裏麵,仔細地看啊,這對鉤裏麵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血肉,這對鉤就是我的孩子!”鉤師的聲音非常激動,幾乎詞不連句。

“哈哈哈哈,神鉤?”官員狂笑起來,旁邊的士兵也笑了起來,周圍其他的獻鉤者也笑了起來。鉤師似乎被激怒了,他大聲質問道:”這是大王定下的法令,我鑄的明明是神鉤!為什麼不相信?”我看見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非常眾多,領頭的是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披著鎧甲,手按寶劍,另一隻手提著馬韁。人群看見了,立即閃到一邊,給隊伍讓開一條道路,那些個官員起初還在大笑,但現在已經謙卑的跪在了地上,鉤師背對著不知道大王來了,但很快也被旁邊的人按倒了。

馬背上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透著代表健康的暗紅色,下巴和腮部生滿了黑黑密密曲蜷的胡須和頭發。在那額角高聳的頭頂上戴著一頂王冠,垂著七條玉珠帶子,幾乎快要連成一字形的濃密的眉毛下麵,從中間挺出一條大大的鷹嘴鼻,那雙特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麵,閃爍著駭人的紅光,凝視著馬下的人們,大家都不敢直視他。

“王上,這裏便是鉤褲了。”一個發須皆白,看上去雖然年老,但相貌硬朗強健穿著似士大夫的人走了過來,像馬上得人作了揖。那人原來正是吳王闔閭。

“這人,到底才吵什麼?”吳王質問收鉤官,那官員把剛才的事稟告給了他,闔閭很有興趣的用手摸了摸胡須,在旁人的攙扶下,從馬上下來了。

鉤師站了起來,終於麵對著我了,但他卻深勾著頭,把那鉤捧到吳王麵前,吳王拿起一把觀摩了下,又摸了摸,失望地放回去。

“這如何稱得上是神鉤?充其量不過是把好鉤罷了。”

“大王,這對鉤裏有我一對雙胞胎孩子的骨血,隻要我胡漢他們的名字,即便在遠,也會飛過來貼著我的胸膛,這,還不算是神鉤麼?”吳王好奇的望著鉤師。

“哦?那就讓你試試吧。”眾人議論紛紛,大家擠出塊空地,剛才一個曾經嘲笑過鉤師的士兵,抱住了其中一把鉤子,離這鑄鉤師幾十米處站住。

“開始吧,你現在就呼喊看看,是否那鉤可以飛過來,如果可以,我便賜你的鉤為神鉤,並且百金之賞也是你的。”

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男人站到了中央,嗯嗯了嗓子,張開手,對著抱鉤的士兵喊:“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場邊的人都不說話,大氣都不敢喘,靜得嚇人。抱鉤的士兵汗都流下來了,臉上既有恐懼,還夾雜著些許的興奮,仿佛他可以感覺到鉤內的靈魂一樣。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二遍喊過了,但卻沒發生任何事。大家開始騷動了。

“吳鴻!扈稽!過來啊,我是你們的父親!”第三次了,即便這次聲音已經嘶啞了,可鉤卻沒有任何動靜。鉤師絕望地跪在地上,口中自言自語說:“神鉤,神鉤啊。”官員的臉色非常難看,他一直看著吳王,生怕他一怒之下會責怪自己,但闔閭嚴肅的臉卻忽然奇怪的抽動了下,竟然縱聲大笑起來。

“真是個瘋子啊。”他笑過後,便命令收鉤的官員,“給他百金得獎賞吧,以報答他對我的忠心罷!他竟殺了自己的兒子!”吳王一邊重複著最後一句,一邊上馬走了,臨走前,他把其中的一把鉤給了那個頭發胡須都白了的中年人。

“伍相國,這鉤便給你吧,當作紀念。”那人接過鉤,謝過了,然後看看接著黃金的鉤師,搖搖頭,走開了。

他散開了頭上的發髻,長發披了下來,懷裏抱著黃金,一口氣奔跑回家,我卻始終跟在他後麵。但是當他回到家時候,看見的卻是他妻子的屍體,脖子上一道紫黑色的淤痕。

“她上吊了,我們一直守著等你回來。”幾個鄰居對他說了幾句,然後四散離開了,鑄鉤師呆呆地望著妻子的屍體。半天無語。然後扭轉頭,朝外奔去。我看見了,那是個湖。

他把黃金扔掉了,手裏拿著剩下的那把鉤,衝進了湖裏。

我的四周又開始湧出冰冷的湖水了。紀顏正提著我的手努力地向上遊去,我用最後一點意識回頭望去。

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抱著一把吳鉤漸漸地沉了下去,離我越來越遠。

真的很熟悉,因為那是我的臉。

接著,我的眼睛又黑了。當我再次看見東西,已經在生起爐火的木屋裏了,旁邊是林隊和紀顏他們。

“你醒了?”林斯平高興得喊著,我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在一個隊員的手上,他們拿著雪使勁地搓著。

“真危險,還好紀顏水性極好,不過你們兩個出來的時候已經成冰棍了。”林斯平笑著說,我看看紀顏,他也在拿雪擦拭著手臂和身體。

我想說話,但紀顏做了個阻攔的手勢。

“不用說了,我下湖之後也看見了。”聽完他這一句,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不過,這次,我沒有再做夢了。

身體恢複得很快,沒過多久,我又活蹦亂跳了,南方的溫度降的快,升的也快,很快,湖化冰了。我和紀顏隨著林斯平的隊伍回到那個湖邊,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準備打撈。

“那是你的前世吧。”紀顏說。我嗯了一聲,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也許正是你再次看到那把鉤,所以才惹出這麼多事,雖然你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那鉤裏的孩子可不這麼認為。”紀顏繼續說,我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心裏還是覺得一緊。

“還有,在你家衣櫃裏的粉末,化驗後好像是人的骨灰,不過有些年頭了。還有你對我說的羊皮上的那個叫王詡的,好像是鬼穀子的真名。”紀顏說道。我一聽,默然無語。

“還好事情都結束了,對了,你知道這個湖的名字麼?”紀顏忽然轉過頭笑著問我,我搖頭。

“叫‘吳王百金殺兒湖’,或者直接叫作‘殺兒湖’。”

“找到了!”對麵的湖裏浮出一個人頭,在他的手裏拿著一對吳鉤,在冬日冰冷的眼光的照耀下顯得非常刺眼,起碼,我覺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