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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思想悅己(1 / 1)

若是讀過張愛玲那篇《談女人》的散文,似乎所有關於女性話題的討論,都顯得有些多餘了。

將近半個世紀過去,女人安靜地匍匐在張愛玲的書本裏養息。紙頁雖已發黃,但女人的臉上卻連一絲皺紋都沒有。想必那女人的魂靈,已被真正懂得女人的女人勾勒了下來,所以這世界盡管顛來倒去,書裏的女人卻永遠不老。

張愛玲擅長用小說寫女人的故事。小說中的女人,都被她雙刃的刻刀,在筆下雕畫得入木三分。她偶爾撩開了故事的簾子,走出來直接戲說女人,那女人就成了她手裏的絕活,玲瓏剔透、淋漓盡致。

這篇散文的語言是直白而素樸的,像是不經意脫口而出的玩笑,帶著女人自嘲的口吻。不知是應把女人“當成不負責任的小東西”,還是把女人看得“太嚴重”。然而那雙殷殷注視著女人的眼睛,眨眼間便把女人的美德與惡習,透心透肺地看了個徹底。文章被作者一句句充滿智慧的諧語、一條條警醒銳敏的格言,絲絲縷縷地穿綴起來,卻絕不聲張,娓娓的喃喃的,似女人喝茶,從容地與人閑聊著,慢聲細語地說著些極平常的話語。

旁人聞著杯裏散出的不平常的香氣,將那茶端過來喝一口,才知那竟是一壇陳年好酒。

《談女人》原來是張愛玲讀一位無名氏所作的英文小冊子《貓》,以及觀看奧涅爾的戲劇《大神勃朗》之後,一時興起隨手寫下的讀後感。但幾十年後再被別人來讀,又讀出些經久不衰的意思。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走進張愛玲的作品,或嗔或笑,有的覺得痛快,有的還有話要說——因為女人從中看見一個真實的自己,而男人,則從中看見那個“女人的劣根性是男人一手造成的”男人。所以“完美的女人比男人更完美”,“而一個惡毒的女人就惡得無孔不入”。又調侃說:“女人的確是小性兒,矯情,作偽,眼光如豆,狐媚子,(正經女人雖然痛恨蕩婦,其實若有機會扮個妖婦的角色的話,沒有一個不躍躍欲試的。)聰明的女人對於這些批評並不加辯護……”

女人敢於對女人說出關於女人的真話,那個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

文學藝術長久的生命和魅力,依然在於信守和表現你自己所感悟的真理。

張愛玲看來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她對於女性自身的認識,更遵從世界的原生態和生命的自然本質。如江河入海,循著地形地勢的天然流向,絕不奢望將其納入主觀和人為的軌道。有好說好,有壞說壞,好好壞壞,任由女人自己去體味評說。言語間不乏詼諧又辛辣的批評,充盈著哀其不幸、憐其不爭的摯愛之心,比起那些激烈鼓吹女性統治世界、一味讚美女性卻無助於克服女性弱點的種種“主義”,倒更有實事求是、返本歸原的一份真誠善意。

所以張愛玲推崇《大神勃朗》中的地母娘娘。她說“超人是男性的,神卻帶有女性的成分……神是廣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如同女人永遠偉大的母愛,精神裏麵“有一點地母的根芽”,帶著“光榮燃燒的生命的皇冠”,“像大地的偶像,眼睛凝視著莽莽乾坤”。

許多年過去了。我們今天的女人有了經濟的獨立、婚姻戀愛的自由選擇、改換了現代的服裝和生活方式,但女人卻還是那個女人——“有美的身體,以身體悅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悅人,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分別。”

同半個世紀前的張愛玲略有一點小小的分歧,在於那最後的一句。

現代女性的自我意識覺醒後,大約已不滿足於以身體和思想悅人。女人在情愛中,須以身體悅己;麵對世界,則以思想悅己。聰穎的女人不再專為男人展示她的可愛,智慧的頭腦將首先使自己獲得歡愉,那欣悅才有地母般的根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