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四十四章《人間下》(12)(2 / 3)

他的目光竟如此真誠,就像為信仰奮鬥的戰士。

“等一等!你說藍衣社?”

“你不知道嗎?在卑鄙的常青死後,藍衣社就為我控製了——親愛的古英雄大哥!”

是的,慕容雲掌握著我最大的秘密,他早就可以搞得我身敗名裂!

我隻能強行給自己打氣道:“因此,端木良才會如此恐懼地東躲西藏?”

忽然,感覺言多必失,怎能把端木良說出來?不過,既然他已通過白展龍控製了天空集團,端木良也不可能一直被隱藏。

“他根本不值一提!”

“夠了,我不想再和你說下去了。”

在我回頭想要離開時,慕容雲用火熱的眼睛看著我:“大哥,我們原本就是一對好兄弟,不必拚得你死我亡。我可以在24小時內,恢複你在天空集團的最高權力;也可以在48小時內,讓那些貪婪的銀行團停止催債;更可以在365天內,讓所多瑪國的石油流入天空集團的煉油廠!你照樣可以統治世界——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欲望嗎?就像卡斯提女王與阿拉貢國王,共享王座統一西班牙征服新大陸——你值得擁有這樣的榮譽!”

這樣的榮譽?

果真非常誘人,就像伊甸園裏的果實。

看著美少年迷人的眼睛——當我行將滅亡之際,慕容雲卻手下留情,不計前嫌,願意讓我重掌大權,提出一個共享世界的方案。

他是無私的,他確實是為了我,或者說是為了他所愛慕的那個我。

蘭陵王漸漸靠近,握緊我毫無反抗的手——他的手真是柔軟溫暖,卻在需要用力的時候,充滿男人的力量,將我的手放到他的漢服左胸——那裏有他的心。

“我想讓你感覺到我的呼吸和心跳,感覺到我們未來美好的時光……”

他無比深情地向我訴說,眼神中寫滿真誠情感,我確信他絕無半點欺騙,竟讓我感動到想要流淚。

刹那間,真有種想要抱住他的衝動。

抱住這個漂亮男子,抱住這個未來的征服者,抱住這個古老的蘭陵王,抱住這個恐怕幾千年才能誕生一個的完美的人。

然而,當淚水終於控製不住地流淌下來,他溫柔的手替我抹去臉頰上的淚痕,我們的呼吸在寒冷空氣中互相交換,我們的心靈與身體幾乎要撞在一起時——

我卻冷酷地轉過身去,無比悲傷地深深吸了口氣,讓寒流直灌入胸膛,冷卻已經燒起來的心。

“大哥!”

慕容雲也哀怨地喊了一聲,似我的轉身將要絞碎他的心。

“賢弟,非常感謝你看得起我,也非常感謝你給我的方案——可我區區一介平凡男子,有何德何能獲你垂青?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

最後一句話燃起了他的希望,激動地點頭:“好,大哥,我絕不會勉為其難,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希望得到你的答複。”

“我會考慮清楚的。”

“一個月後,即便你沒有消息,我也會找到你——不管在天涯海角,除非你移民去火星。”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仿佛勝券在握,要做的隻是等待,再等待……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話了,更不能與他如此相處——他一定會影響到我,把他的魅力感染到我心中,就像瘟疫無法抗拒!唯一的辦法是逃避,不要再見到這雙迷人的眼睛,不要再聞到蘭陵王的氣息,不要再聽到甚至不要再想到——可我卻無法做到。

“賢弟,我能否就此告辭?我訂了今晚航班回中國。”

“啊?那麼著急回去嗎?我已預定了最幽靜的溫泉酒店,整個酒店隻有我們兩人——”

這是他的生活,但不是我的!不敢想象我也會變成那種人?

“不!你不是正好被我遇到的,你是早就準備好的!”

“這重要嗎?”

“對不起,我想我可以走了。”

但在我轉身之前,他再度喊道:“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

他的目光恢複平靜,瞥向我的身後:“剛才我發覺——有人在跟蹤你。”

“啊?”

完全不知不覺的我緊張回頭,身後卻半個人影都沒有,隻有寂靜無聲的冬日森林,與大自然和諧為一體的春日大社。

“她已經嚇得逃走了。”

“她?”

慕容雲緩步走到我身邊:“是啊,不知道是誰,不過我想不會有事的。”

“再見!”

“好,一個月後再見,我等你的答複!”

我轉身快步離去,身後傳來美少年癡情的聲音。

坐上返回新幹線的巴士,卻並未發現有人跟蹤。不到十分鍾回到車站,我買了張前往大阪的車票,今晚就將飛回上海。

奈良之行,遇見蘭陵,足矣。

半個月後。

黑夜,風裏夾雜雪粒,稀稀落落灑到頭發上,慢慢溶化滲透進頭皮,冰涼得凝固大腦。商場外掛著大鍾,指針已走到晚上十點。所有店鋪早已關門,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隻有夜歸的出租車穿梭。不時響起刺耳的爆竹聲,有的人家窗裏響起央視春晚的笑聲,有的頑皮男孩跑出來放焰火。抬頭看著幾串火光直衝高天,在空中散出五彩繽紛的圖案。有時要躲避那些嚇人的鞭炮,想起所多瑪國的激烈戰鬥——今晚新聞說那場內戰已造成幾萬人死亡。

2011年,除夕夜。

這是我恢複記憶以來最孤獨的一個除夕夜,上次過年剛好從美國回到家裏陪伴媽媽,再上一次則是在美國的監獄。

沒有人再來理睬我了,包括以往那些殷勤的麵孔,肉麻的吹捧話,轉瞬已如雲煙消散。我沒有臉再回公司,不願在新聞裏看到“天空集團”四個字。隻有端木良與我保持聯係——他常去垃圾場看他的爺爺,但端木老爺子依舊不信任他。至於那個“莫妮卡”,她憑空消失了——看來我的判斷沒錯,她即便愛上了我,也隻是愛上身為天空集團董事長的我,而不是高能麵具下古英雄的我。

半個月前日本之行,居然在《蘭陵王入陣曲》表演時遇見我最大的敵人慕容雲——雖說是最大的敵人,雖說他害得我如此之慘,每次見麵卻給我非常親切的感覺,好像他真是我的親人?抑或上一輩子有緣沒份的情人?大概前世我是男人他是女人,卻有某種障礙橫亙於我們之間,直到我們陰陽兩隔。他這輩子始於公元六世紀,那麼我們的上輩子就是南北朝初期,抑或混亂的漢末三國?他又是誰?我又是誰?

不敢再想他在奈良提出的方案——我和他聯手征服世界,這方案真的非常誘惑人,不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結局嗎?尤其在我歇斯底裏地以暴政統治天空集團期間。

我相信他說的不是騙局。

不!必須斬斷這些妄念,斬斷任何與他在一起的胡思亂想,斬斷這些邪惡欲望——我奮鬥或戰鬥的一切,並非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對莫妮卡的承諾!

我無權背叛我的承諾,因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早已不屬我,而是那個已死去女子的恩賜!我沒有權利背叛她和她的家族的事業,為了實現少數個人的欲望與野心,為了享受神仙般超凡脫俗的生活——那不是我!

無論,我將失敗到何種地步,我都將選擇戰鬥到底。

我,可以被消滅,但不可以被征服。

自從日本回來的那天起,我改變了前段時間的醉生夢死,從此不再去五星級酒店過夜,而是回到媽媽身邊——高能的媽媽。

我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困境,隻說過年想回家陪伴媽媽。以往我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尤其住進“狼穴”以後,幾乎沒怎麼見過媽媽,這次可以常住在家,當然讓她非常高興。

今晚,剛陪媽媽吃完年夜飯,我說想出去透透氣——其實,我是不想被她看到我掉眼淚。

漫無目的地遊蕩,街道越來越冷清,隻聽到滿世界的爆竹聲——窮人也有權力用這種方式尋開心,娛樂自己的耳朵與眼睛。

越來越接近午夜,雙腿無意識地晃進人行地道,媽媽總是告誡我這裏危險。但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危險已失去任何意義。附近遊蕩著幾個乞丐,他們倒沒有回家過年,而是留在這等待明天好運——難道大年初一人們會多施舍嗎?乞丐們對我視而不見,並沒有向我伸出討錢的手——似乎我是比他們更慘的人。

雖然,在我自己看來已一無所有,但我的生活仍比他們舒適許多。

我卻非常羨慕這些人。

因為,我沒有他們幸福。

乞丐們很有尊嚴地坐在一起,用厚棉襖與硬紙板抵擋寒風,用不知哪弄來的火爐分享年夜飯。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想是一大家子,今晚享用的飯菜檔次,竟不差於普通人家。看乞丐們歡快用餐的表情,完全沒有窮人的痛苦與煩惱,想是慶賀今年收獲頗豐。

這才明白幸福的意義。

孤獨的人最不幸福。

而這些聚在一起吃年夜飯的乞丐們,正在享受比這座城市裏大多數人更多的快樂。

忽然,一個乞丐家族的小女孩,調皮地向我做了個鬼臉。

我也難得地回了她一個鬼臉。

我們都笑了。

要走出地道之時,聽到旁邊傳來吉它的聲音——驚訝地回轉頭來,才發現在陰暗肮髒的角落裏,坐著個腿有殘疾的年輕男子。他留著長長的頭發,長著充滿鄉土氣息的麵孔,身邊放著一副拐杖,他抱著舊舊的木吉它,輕輕撥動琴弦,在深遠的地道中發出奇異共鳴……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聽著他手中木吉它的旋律,聽著這個除夕之夜流落異鄉,不幸卻倔強的小夥子,唱出遠超出他年齡的滄桑歌聲——

掌聲漸漸響起幕已漸漸拉起

又要開始另一出戲

總是身不由己從來沒人在意

為了生活要賣力地演出

燈光亮起的時候忘了緊張顫抖

忘了尊嚴和堅持在現實中低頭

五光十色的舞台浮浮沉沉的生涯

人群漸漸散去麵對落幕的孤獨

戲子呀戲子沒有自己的名字

一個沒沒無聞的我演著小小的角色

戲子呀戲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戲子呀戲子落淚的戲子

掌聲再次響起仿佛是在夢裏

一場盼望很久的戲

管它是悲是喜主角是我自己

所有的人陪我歡笑哭泣

大紅大紫的時候沒有時間休息

沒有原來的自己在名利中低頭

奢華靡爛和揮霍空虛不安和墮落

青春漸漸用盡麵對夢醒的無助

戲子呀戲子沒有自己的名字

縱然演過千般角色都是別人的故事

戲子呀戲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戲子呀戲子落淚的戲子

是誰在編寫人生這場戲

一生真真假假的謎題

是不是每個人都要戴著麵具

演一場自己不願演的戲

戲子呀戲子沒有自己的名字

一個沒沒無聞的我演著小小的角色

戲子呀戲子沒有自己的名字

縱然演過千般角色都是別人的故事

戲子呀戲子忘了自己的名字

戲子呀戲子落淚的戲子……

請原諒我頗為浪費筆墨的錄下全部歌詞,因為我已完全墜入他的歌聲,完全被吉它顫抖的聲音捕獲,完全陷在他與我共同的悲傷之中。

除夕,午夜守歲的鍾聲即將響起,千家萬戶團聚在一起,隻有我這個失敗的男人,走在乞丐們寄居的人行地道,一動不動聽著這個不幸的人(也許他的心靈比我幸運),聽著這個並未被生活打垮的人,抱著吉它唱出淒涼的聲音。

謝天謝地,我知道這首歌的名字——《落淚的戲子》,又是一首鄭智化的歌。

“戲子呀戲子沒有自己的名字/縱然演過千般角色都是別人的故事……”

我從前的生活不也是個戲子嗎?被迫扮演一個陌生人,被迫冒充他的身份,被迫承擔他的責任,無論我多麼賣命地表演,無論我多麼瘋狂的追求,終究是別人的故事!戴著別人的麵具,演著別人的故事,流著自己的眼淚,在除夕午夜肮髒的人行地道。

站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我自以為多麼偉大多麼成功,根本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低頭想想自己是誰?當我離開舞台就被所有人遺忘,隻是個默默無聞的戲子,誰還記得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

看著盤坐在地道角落的年輕人,我癡癡地像具凝固的雕塑,淚水模糊冰涼的眼睛,伴著午夜悲涼悠遠的歌聲,讓我成為這部MV的男主角。

男主角?仍舊不過是個戲子。

流浪歌手一曲終了,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地道昏暗的燈光下,絲毫沒有悲傷的表情,微笑著說了一句:“新年好!”

新年好!

是啊,無論怎樣悲傷遭遇與難過心情,365天中總有一天是快樂的。

“新年好!”

我擦去孬種的眼淚,微笑著回答他,可惜身邊沒有帶多少錢,隻能將一張百元鈔票塞到他手中。

然而,他卻將鈔票還給我說:“對不起,今天大年夜,我不開工,這首歌隻是唱給我自己聽的,謝謝你耐心聽完我的歌。”

我不想再破壞他的情緒,收起錢說:“你在唱我的故事。”

“不,是每個人的故事。”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我,再也說不出什麼,傻傻地對他笑了笑,用力揮揮手走向地道出口。

忽然,看到麵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

一個雖然年輕卻不漂亮的女人。

你們已經猜到她是誰了吧。

“莫……莫妮卡?”

地道裏卷來一陣寒冷的風,哆嗦著喊出她的名字,雖然我認定這是個假名字。

“新年好。”

她穿著件厚厚的風衣,像幽靈站在地道彼端,頭發放下來任由被風吹亂。

怎會在這裏看到她?大年夜,危險陰暗的人行地道,完全不該是她來的地方。

難道——她一直跟蹤我?

真看得起我啊,現在的我還有被跟蹤的價值嗎?我苦笑著說:“好久不見。”

“是啊。”她把視線投向我的身後,“剛才,我也一直站在這裏,聽了他唱的那首歌。”

“原來我們也有共同喜好。”

她的臉上也掛著淚痕,是為那首歌而哭泣,還是為如此落魄的我,還是為她自己?她仰頭抑製自己的悲傷:“我第一次聽,好悲涼的歌聲啊。”

我大膽地來到她麵前,伸手替她拭去淚水:“是,這也是我的故事。”

“不,是我們的故事。”

“我們?”

這兩個字說得有些曖昧,她卻勇敢地回答:“是,我們兩個,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不會再有人來了。”

是啊,我明白她的意思——全世界都拋棄了我,可是她卻沒有,她是唯一在這裏的人。

隻有我們兩個。

“謝謝你,莫妮卡,親愛的。”

刹那間,我被感動了,不爭氣的東西,怎麼眼眶裏又是濕熱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