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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香(1 / 3)

《水龍吟》reference_book_ids":[7163156450447985667,689337565492701082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一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最後一班地鐵。

車門關閉的一瞬間,我閃身衝進車廂,差點要被車門擠扁。

坐下來,才有些後怕。何必那麼冒險?大不了打車回家,不過最近工資打了折扣,公司又正準備裁員,必須節省每一分錢。

頭一回坐末班地鐵,車廂裏空空蕩蕩,連自己在內隻有五個人。我百無聊賴,開始偷偷觀察其他乘客——我的對麵坐著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拎著公文包,但又不像公司白領。啤酒瓶底似的眼鏡,還有早已謝頂的頭發,這一切使他看起來更像我大學時的老師。

中年謝頂男子的旁邊,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身素色休閑裝,沒有發型的發型,黑框眼鏡,姿色平平,目光呆滯,形單影隻,典型的“幹物女”。

我這邊坐著個年輕的猥瑣男,戴著耳機玩著PSP,時不時渾身都跟著遊戲抖動。

車廂最遠端,有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女子,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黑紅組合的長裙,長發沿著兩耳披下來,圍攏著一張瓜子臉。她正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書。我看了她幾眼,突然覺得她似乎有些眼熟,於是小心地探著頭,等著她抬起頭來。

終於,她放下書本,抬頭看著車窗裏的自己的倒影。

我看清了她的臉。

與此同時,我的心好像被重重揪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招呼道:“顏色?!”

她警覺地轉過臉,眨了眨眼:“是你?”

我傻乎乎地點頭,卻不知再說什麼。

顏色倒是大方地走了過來,迷人的黑衣紅裙,在疾馳的地鐵中搖曳生姿。這張臉龐依然那麼漂亮,隻是略微多了些歲月的痕跡,眼角唇底更見成熟風味,不再是青蔥歲月的小姑娘了。

“嗨!”她重新坐在我的身邊,“已經多少年沒見麵了?”

我聞到空氣裏飄來她身上的香味,竟有些緊張。我皺皺眉,答道:“三年?還是四年?”

“不,是五年零六個月。”她也看出我的緊張來,微笑著道。

我苦笑:“你居然記得那麼清楚。”

“這些年你還好嗎?”她問。悅耳的聲音背後,雲淡風輕。

“一團糟。”我老老實實回答。這幾年我的生活的確糟糕透頂,一如現在身上洗得發白的襯衫。但我不想過多地談論自己,轉移話題道:“你過得不錯吧?我經常在報紙上看到你,書店裏有許多你的書,不少還在暢銷書榜上。”

“謝謝。”顏色低調羞澀地點頭,似乎不願別人當眾稱讚自己。而我更顯尷尬,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地鐵到了下一站,車門打開,進來一個老頭,八十多歲,顫顫巍巍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會倒地。

果然,列車重新啟動的瞬間,老頭便痛苦地倒在地上,捂著心口,麵色發紫。

我立刻撲到老頭身邊,顏色也幫忙托著他的頭。車廂裏的其他三人,卻若無其事地繼續坐著。

“老人家,你怎麼了?”顏色急切地問。

“我……我……心髒病……”老頭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我摸著老頭的衣服:“藥在哪裏?”

“沒……沒有藥。”老頭用力地喘息。

“啊……那到下一站就送你去醫院!”顏色也很焦急。

“我……我快死了……”老頭的雙眼絕望地睜大,似乎無限留戀著這個世界,“聽我說……九龍山……舍利寺……觀音堂……東窗……第四……第四根柱子……我的……寶藏……”

老人說完“寶藏”兩個字,便永遠停止了呼吸。

我驚恐地抬起頭,正好與顏色的額頭撞在一起,兩人不約而同地痛呼一聲。

這一撞疼得我眼冒金星,我坐倒在地,捂著腦門,手裏還扶著死去的老頭。

顏色的目光卻很奇怪,狐疑地盯著老頭,又抬頭看著我的雙眼。

剛才袖手旁觀的三個人,此刻也圍攏在我們身邊,像看熱鬧一樣欣賞死人。

地鐵再度靠站,我拿出手機撥通了110。

地鐵上的死亡事件,我作為第一目擊證人,被請到警察局做了筆錄。幸好老頭死因很快認定,係心髒病突發致死。老頭沒有親人子女,也沒人來糾纏我。我隻從警方那兒得知老頭姓古,退休前是個中學曆史老師。

顏色也一同被請到警局。警察對她的態度明顯比對我好許多,因為她是著名推理小說家,負責此案的警察又是她的書迷,還找來幾本書請她簽名。她現在混得不錯,聽說在上海買了房子,每本書都能賺幾十萬,經常全國飛來飛去地簽名售書。

錄完口供,我們便各自走了。等回到家中,我突然感到後悔—剛才因為太過慌亂,竟忘了要顏色的電話號碼,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古老頭臨死前那幾句話,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的心底,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晰,時刻在我夢中縈繞,迫使我滿頭大汗地醒來,耳邊一片死寂,隻剩下那段遺言—“聽我說……九龍山……舍利寺……觀音堂……東窗……第四……第四根柱子……我的……寶藏……”

九龍山、舍利寺、觀音堂、東窗、第四根柱子,最後兩個字是“寶藏”!

聽起來像一部探寶小說?心髒病突發的老人,想起許多年前發現或埋下的寶藏,不忍這巨大的財富就此永埋塵土,拚死道出埋藏寶貝的地點,給後人發現的機會,否則死不瞑目!

古老頭不是無兒無女嗎?也許這筆神秘的寶藏,是他贈給最後救他的好心人的遺產。

幸虧我及時上前幫助他,才知道了老頭的寶藏密碼。

我的寶藏!

想到這一點,我興奮得睡不著覺,馬上上網搜索“九龍山”與“舍利寺”,很快找到結果—九龍山位於蘇皖兩省交界山區,距南京不過幾十公裏,竟與大名鼎鼎的李後主有關。古書《太平廣記》記載:五代十國時期,九龍山屬於南唐地界,末代君主即著名詞人李煜,這位風流天子才華橫溢,酷愛各種書畫古玩,收藏了不少稀世珍寶,包括二王的書法真跡,顧愷之、吳道子的名畫,也有他本人的書畫作品。北宋滅南唐時,“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的李後主寧為臣虜,也不願寶藏落入一介武夫趙匡胤之手,便派人將那批無價之寶秘密埋藏在九龍山舍利寺。此後的千年之間,不斷有人前往九龍山尋找寶藏,但從來都沒有下落,至今仍是探寶界的難解之謎。

古老頭的臨終遺言,不正是九龍山舍利寺?李後主留下的寶藏秘密,卻陰差陽錯地被我發現,莫非這是命運恩賜給我這個不成器的小人物的禮物?

二 轉燭飄蓬一夢歸,欲尋陳跡悵人非。

數日後,我向公司請了年假,坐上前往九龍山的長途大巴。

數小時的車行顛簸,令人頭暈眼花,這些年的宅男生涯,使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這身板還能探寶?想到此便悲從中來,隨手翻起一本舊書,大學時代買的《南唐二主詞》,收入了李後主與他的父親李璟的主要作品。

然而,一路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但不敢回頭去看。

車過南京,李後主的金陵故地,我忍不住裝作撿錢包,低頭回望車廂後部,四排座位之後,有人突然舉起一本《謎小說》,正好遮住自己的臉。

欲蓋彌彰!

我定了定神,保持這個姿勢不變,死死盯著《謎小說》封麵,本期主打是《尋寶記》。

僵持了十分鍾,對方終於放下了書,露出廬山真麵目。

居然是她?

一秒鍾的驚訝困惑之後,我迅速明白了是她的理由,原來如此!

她也看到了我,同樣驚訝與尷尬。她以為我早就轉回頭去,沒料到我會堅持那麼久。

幾秒鍾後,她露出一個純粹禮節性的微笑。

我卻沒有這種禮節,直截了當地走到她麵前:“顏色,太巧了,我們幾年都沒見過,卻在幾天之內碰到兩次。”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球。”

美女推理小說家顏色,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裝,全副武裝的野外打扮,果真別有一番風味。我注意到她的身邊,坐著個樸素的鄉下婦人,而非我想象中的帥哥。

“你一個人出來旅遊?”

“是啊,這些年一個人慣了,經常獨自出遊做背包客。”

她給我傳遞了兩個信息:一是她還沒有男朋友,至少現在沒有,是否意味著對我的暗示?哎,我別再自欺欺人了!二是她在極力掩飾自己,把這次特殊行動,偽裝成平時的背包客出遊。

“哦,這次去哪兒玩?”

“不知道。”她鎮定地看了看窗外,“我喜歡自由,隨心所欲,隨遇而安,遇到美麗的風景,或者有趣的人,就會停留下來,玩得盡興之後,再重新踏上旅途。”

這牛皮吹得真是高水平!

遇到“有趣的人”,暗示常在旅途發展戀情?“玩得盡興之後”則說明她不負責任,是黑熊掰玉米的類型?唉……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人,我心裏莫名失落。

“你呢?”

顏色的目光比之當年更加犀利,讓我心裏的陰暗無處遁形。

“哦,這些年我也是一個人,你不是寫推理小說的嗎?看到我這副落魄的樣子,就該‘推’出我是孤家寡人了。”

“切,誰關心你這個!”她送給我一個無情的白眼,“我的意思,你也是出來旅遊的?”

哎呀,我真是自作多情,顏色有錢有名有貌,怎會關心我這個宅男?結果被她數落得無地自容!

“是……是的……我也是……隨便走走……”

顏色高深莫測地笑了一笑,我什麼話都不敢說了,紅著臉回到座位上。

窗外,大巴駛入山區公路,那連綿起伏的山巒,酷似盤旋的蛟龍,想必九龍山因之得名。

目的地到了,卻不是旅遊景點,而是深山中的窮鄉僻壤,四周全是茂密的山林,僅有一塊碧綠的山穀,散布著高低不平的薄田,世外桃源般的村舍。下車的人們都是村婦民工,幾乎看不到城裏人模樣。

我背著旅行包,走在烏雲之下,仰望層層疊疊的山峰,哪裏才是傳說中的舍利寺?

一回頭卻是那張熟悉的臉,顏色果然與我一同下車,看她還能編出什麼鬼話,難不成現想一篇小說圓謊?

她剛想要閃身開溜,就被我喊住:“顏色!沒想到你也來九龍山玩啊!”

像突然定格一樣,她尷尬地站在原地,機械地一笑:“神奇的世界,我們的旅遊目的地居然相同!”

“不過—”我故作疑惑地看著眼前鄉村,“這裏不像旅遊景點啊。”

“我做背包客的時候,習慣借宿老鄉的農舍。”

“哇,你的膽子好大,美女獨自借宿農舍,不怕碰到色狼嗎?”

“閉嘴!”

她露出大學時代才有的表情,恨不得我立刻消失。

“如果有色狼的話,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所以我們可以一起行動。”

“嗯,如果這個色狼就是你的話……”

“我難道長著一張色狼的臉?”

“不像。”她狡詐地一笑,“色狼都不會長著色狼的臉,就像流氓不會在腦門刻上‘流氓’兩個字。”

“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我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還要故意遠遠繞開我?”

她無語地沉默半晌:“對不起,我們一起走吧。”

其實,我們彼此早已心照不宣,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九龍山,就是為了地鐵上聽到的遺言,傳說中舍利寺的南唐寶藏。

走進蕭條的村落,偶爾見到幾個村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們,也沒什麼商店,似乎從未來過旅遊者。

我攔下一個農婦問:“請問,你知道舍利寺在哪兒嗎?”

農婦露出恐懼的目光,顫抖著逃走了。

顏色皺起眉頭說:“他們肯定知道,但不願告訴我們,說明舍利寺藏有蹊蹺。”

又問了幾個村民,都得到一樣的答案。尤其男人們的目光甚至充滿敵意,我隻得故作英雄挺起胸膛,攔在顏色身前保護她。

“村民們不願說,就去找村長,我們可以冒充記者。”

在村委會見到老村長,滿臉花白胡子,起碼有八十歲了,雖然拄著拐杖,身板卻非常硬朗,活到一百歲不成問題。

“你們要找舍利寺?”

“是,我們要為它寫篇特別報道,關於神秘的舍利寺,一定可以吸引許多旅遊者,甚至促動政府來投資旅遊項目,這樣全村都可以有錢了。”

還是顏色的三寸不爛之舌上得了台麵,相比之下我就是個呆頭鵝。

“謝謝兩位的好意,我們村子雖然不富,但也不是窮得沒有尊嚴,不需要靠出賣祖宗遺產來賺錢。如果你們真的關心舍利寺,就請放心,我們會保護好這裏,不會讓文物古跡遭到破壞,更不會讓城市裏的旅行團,來汙染我們美麗的山水。”

老頭說得頭頭是道,竟找不到挑剔之處。相比那些因開發旅遊破壞了古跡和環境的地方,九龍山有這樣固執的村長,也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哦,村長爺爺,既然都已經大老遠來了,就讓我們看看舍利寺吧。”

“對不起,沒人可以進入舍利寺,這是村裏的規矩。”

“可是—”

剛想說我們絕無惡意,但想到那傳說中的南唐寶藏,我的臉頰就紅了起來。

“夠了,請不要讓我趕你們出去!”

老村長不怒自威,宛如鎮守一方山川的神靈。

顏色扯了扯我的衣角,意思是不要再糾纏了,我們兩人失敗地逃出村委會。

來到山腳下的荒涼角落,望著滿目蒼翠的九龍山,連一條路都找不到,更別提什麼舍利寺了。我無奈地搖著頭,也許決定來尋寶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哪有那麼容易就能找到寶藏的?

“這裏的村民非常排外,不願與外人接觸,特別是舍利寺的秘密,或許是許多年來的傳統。”顏色喝了半瓶水,摸了摸重重的背包,“可惜我準備了好幾天,難道就這麼無功而返?”

“幹脆我們自己進山去找?”

“你一個人去吧,誰知道山裏藏著什麼?也許有狼呢。”

“狼?”

她真是一語雙關,暗示我就是色狼?

“你當我是傻妞?”她往臉上抹了半罐防曬霜,“必須有人做向導!誰來幫我們呢?”

三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我!”

身後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著小城裏流行的款式,梳著難得的小辮子,閃爍著一對羞澀的大眼睛,皮膚白裏透紅,真是山裏的一枝花。

“你?”

女孩卻根本沒當我存在,羞澀地湊近顏色,戰戰兢兢地問:“你是不是女作家顏色?”

“是,你怎麼認出我的?”

鄉村女孩先是緊張地一顫,繼而興奮地笑了起來:“你真是顏色啊!”

從那副無限崇拜的表情上,我已看出些許端倪—名作家遇到小粉絲啦。

果然,小姑娘從書包裏掏出本書,顏色最新出版的《荒涼之城》,最近網絡上大肆宣傳這本暢銷書,搞得從不看推理小說的我,也被迫知道了故事梗概—女偵探來到一座沙漠邊緣的小鎮,尋找少女時代的初戀情人,卻遇到數起密室殺人案,嫌犯竟是曾經深愛的人……封麵的前勒口上,印著作者最近的照片,果然是美人配香書。在這樣的山村荒野,居然被讀者認了出來,也可想見這幾年來,筆耕不輟的作家顏色,已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顏色姐姐!見到你真的好激動!”她把《荒涼之城》塞到顏色麵前,“能麻煩你給我簽個名吧,就寫送給Mary。”

“Mary?”

看來女孩起洋名的風氣,連小山村也沒躲過。

顏色簽下漂亮的名字,更讓小姑娘如獲至寶:“顏色姐姐,我在縣城讀高中,最愛看你的書了!你的每本書都那麼精彩,現在我真是—對不起,我語無倫次了,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偶像!剛才你們在村委會和我爺爺說話時我就在裏麵的房間,那時就猜測你是顏色姐姐。爺爺對你們很生氣,我不敢當麵出來說話,隻能偷偷跟在後麵。”

“你是村長的孫女?”

“是啊,我的英文名字叫Mary,中文名字叫梅麗,我們村子大部分人都姓梅。”

好一個梅麗,所有人都會聽成美麗。

“梅麗。”顏色微笑著對小姑娘說,“你知道舍利寺在哪裏?”

九龍山。

飄起一陣氤氳的霧氣,籠罩滿山的參天大樹,腳下的遍地荊棘,視野模糊到隻有數米遠,似乎進入北歐神話中的森林。頭頂倒是此起彼伏著鳥鳴,啄木鳥發出刺耳的敲擊聲,烏鴉盤旋在幾棵枯樹之上,還有不知名的動物的嚎叫聲。

我裝作膽大,後背心卻滿是冷汗。顏色畢竟是個女生,緊張地跟在我身後。隻有小姑娘梅麗毫無懼色,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

“這裏根本沒有路,你怎知道舍利寺在哪裏?”終於提出自己的擔心,“那麼大的霧氣,會不會迷路呢?”

“放心吧,小時候我經常偷偷上山來玩,這裏的每棵樹每根草我都認得。”

在山上走了半小時,回頭發現來時的路完全被森林覆蓋了。我的手表可以顯示海拔,地勢至少上升了三百米。自古以來的名刹,大多修建在深山之中,或是絕險之處,讓出家人遠離人間,獨享佛門清淨。

忽然,梅麗駐足大聲說:“到啦!”

我和顏色都沒反應過來,原來在茂密的樹叢掩蓋下,藤蔓纏繞著一座山門,完全看不出寺廟莊嚴,直到近在眼前才分辨出。

印象中的寺廟,理應香火繚繞,山門高大威嚴,金剛護法分峙,哪是眼前這派寒酸景象?就連圍牆都找不到了,隻剩下一堆殘破磚石。大門幾乎遙不可見,早已被藤蔓徹底占領,絲毫看不出當年的氣勢,而更像森林中的墳墓。

我站在一堆石頭上,撥開山門匾額上的藤蔓,依稀可辨三個字—舍利寺。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緊閉的山門才緩緩打開,灰塵與蔓葉落在頭上。顏色的帽子變了顏色,而我整個成了一個“灰人”。

梅麗看著我終於笑了,顏色也忍不住噴了出來,難道在她眼中我就是個笑柄?

舍利寺。

踏入傳說中的藏寶聖地,腳底卻不再崎嶇,四周是深山平穀。這廟隱蔽得如此之深,若非村長孫女相助,僅憑我和顏色兩人之力,恐怕一輩子都發現不了。

手機沒信號了。

山門內是片空地,鋪著破碎的青石板,瘋長著半人高的野草,坍塌的牆根叢生灌木,兩個鐵疙瘩倒在地上,想必是當年的香爐。

再往前是座頹敗的大殿,裸露數根高大的木柱,支撐已長滿野草的歇山頂,許多瓦片已經掉了,光線直接射入殿內,照亮三尊布滿灰塵的佛像。這些木雕大多腐朽脫落,隻能看出大概輪廓。唯一完整的佛臉,露出神秘的微笑—大雄寶殿,可惜全無香火繚繞之氣,更像沉睡在森林中的吳哥窟。

梅麗也皺起眉頭:“我已經五六年沒來過了,除了大門被封死,一切都是老樣子。”

“這裏從來都沒有人嗎?”

“聽爺爺說,四十年前舍利寺遭到過嚴重破壞,和尚們離開後就再沒回來過。”

四十年前恰好是“文革”時期,全國許多寺廟都遭了殃,這座千年古刹也未能幸免。

小心地穿過大雄寶殿,推開藤蔓纏繞的後門,又見一片長滿野草的空地,兩邊各是一間偏殿,同樣門窗剝落頹敗不堪,有的屋頂已完全坍塌,屋裏隻剩一堆破爛,可謂徒有四壁。

迎麵又是一棟破落的殿宇,三個人橫穿過去,進入第三進院落,卻見數十尊塔陵—就像《少林寺》電影裏看到的,是曆代方丈和高僧骨灰埋葬之所,每尊都有四五米高,仿佛縮小的佛塔。磚石砌成的塔陵,布滿歲月痕跡,長著光滑的苔蘚,披著綠色法衣。可惜這神聖所在,卻被野草荒林覆蓋。想象南唐時代的輝煌,舍利寺早已麵目全非,如今不過是一片廢墟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