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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運趕屍列車一夜(2 / 3)

王大石!

忽然,有人叫起了哥哥的名字。王小石剛想閉眼眯一會兒,嚇得跳起三尺高,轉頭隻見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白色滑雪衫站在過道裏。她的姿色中等,膚色天然黑,凍得一臉山炮紅。烏黑長發裏夾雜著黃色染發,看起來打理的還不錯。

他揉了揉眼睛,才認出這張臉,張……張……小翠啊?

嘿!小石頭!

張小翠拍了拍他肩膀,親切地叫出他的小名。

王小石心裏招呼了她媽一百遍,這個“小石頭”是你叫的嗎?誰跟你這麼熟啊?

她是哥哥的前任。

張小翠哪知道王大石已經死了?她興奮地盯著前男友,卻嗔怪他怎麼不理不睬?

他們在三年前相識。她是個理發師,每月能掙三千多塊,晚上閑著沒事,就上網吧打遊戲。在某大的遊戲裏頭,她是見神殺神見魔殺魔的小龍女,有晚意外遇到尹誌平,正當要失貞之際,楊過騎著大雕兄從天而降,在襄陽城頭拯救了她,從此雙宿雙飛,亦把金庸的原著碎成了渣渣。連續幾個月,小龍女跟過兒聯手闖關,不但複興了古墓派,滅了金輪法王全家,還搗了黑木崖的老窩,順便扭轉了東方不敗的性取向,最後為阿朱複仇手刃了衛斯理。

終於,神雕俠侶相約在網吧門口見麵。“過兒”原來是個粗壯的漢子,“小龍女”雖然不是小籠包,但若送進於媽的劇組,能出演的角色隻能是路人或女屍。王大石並未隱瞞職業,直截了當說是工地上搬磚的。張小翠說起自己是理發師,還頗有些優越感,並主動請他吃了一杯香飄飄奶茶。她很意外對方竟是老鄉,同在一個縣,他是全真鄉,她是終南鎮,隻隔著一條比小孩撒尿還淺的河。那天晚上,王大石請她吃了麻辣燙,騎著自行車送她回理發店的宿舍。張小翠問,你不上去坐坐嗎?王大石居然臉紅了,害羞地轉身就逃跑了。

那一年,房價還在嗖嗖地往上漲,連帶著建築業也很紅火。王大石是個泥瓦匠,帶著一群同鄉的小工,最風光的日子裏,月收入超過大多數白領。但他不亂花錢,跟張小翠在一起的娛樂,除了打遊戲以外,就是上電影院。有時候,他還會把弟弟帶上,三個人一塊兒誑街。雖然,王小石最討厭別人叫他小石頭,但哥哥總改不了口。在他眼裏,弟弟永遠都是那個打補丁拖鼻涕的小男孩。張小翠對王小石也不錯,還給他介紹過女朋友,也是理發店裏頭的。剛剛認識的時候,王小石完全被對方迷住了,天天打電話發短信。結果沒過兩個月,那女孩子在公安局掃黃中被逮住了,原來她還兼職在QQ上視頻交友。那可是把王小石給傷了,他就從沒見過這麼清純的姑娘,見麵第二天就說要去領證。哥哥也被搞得很憤怒,理發店裏人來人往,自然混了些不三不四的,大概是張小翠長相安全,未被怎麼招惹過。她哭哭啼啼向男朋友道歉,答應春節跟他回去見父母。

王大石這才高興,排隊為她買了火車票。兩人相隔城市兩端,她提前拿好火車票,相約在候車室碰頭。那一晚,也是此刻的這班慢車,同樣朔風颯颯的冬夜,整座城市燈火通明。王大石和弟弟以及民工們,蹲在候車大廳裏排隊等他。張小翠卻遲遲沒有出現,打她手機也不通。火車要開了,才接到張小翠的電話。她哭著說,來火車站的公交車上,錢包和手機一起被人偷了,裏麵裝著火車票。快停止檢票了,民工們都看著王大石。他搖搖頭,在電話裏安慰了女朋友幾句,便跟大夥上了車。三天三夜後,回到老家過年。不到正月十五,他提前回了城市,卻再也找不到張小翠了。

張小翠卻還記得,她和王大石看過的最後一場電影是《泰囧》。她笑得肺都要跳出來了,王大石卻自始至終麵無表情,直到走出電影院以後,他才突然明白過來,在地上打滾狂笑了一番。這家夥就是這樣,體型過於龐大,思維導線就會比較長,不像他弟弟那樣敏感。

擁擠的火車行駛在黑夜,張小翠的座位也在同一節車廂,她問王小石能不能換個位子?她想坐在前男友身邊。王小石不同意,她就搶過他的車票,將體重不到55公斤的王小石拽開,強行坐在屍體旁邊。

王小石本想叫來乘警,但想起自己趕著十二具屍體坐火車,萬一引人注目暴露可就慘了。他隻能忍耐著坐到對麵,仔細觀察著那個可惡的女人。

張小翠對著前男友噓寒問暖,可死人怎會開口?王小石隻能默念口令,讓王大石點頭搖頭作答。他說哥哥前些天嗓子發炎,醫生不準他說話,要休息一個月,才能重新開口,否則就會永遠變成啞巴。

張小翠隻能閉嘴,卻抓過王大石的手,挽住他粗壯的胳膊。幸好隔著厚厚的衣服,她還感受不到死人的冰冷。

她看著周圍那些民工,同樣也是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她拿出幾包瓜子,分給大家說,都是老鄉,快點吃吧。

王小石傻了,死人怎麼磕瓜子呢?

他悄悄下達口令,讓大家集體搖頭。十二個腦袋紛紛晃起來,就像是做小學生的眼保健操。

王小石又插了一嘴,這些家夥上車前剛吃完飯,每個人都排隊買票了好幾天,都累得不得了。說完,他又念了口令,包括哥哥在內都閉上眼睛,就跟車廂裏其他人一樣,要縮在座位上將就一夜了。

張小翠也是困了,便把頭靠在前男友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在鐵軌上睡了,也算是共度了一個情人節之夜。

春運趕屍列車上的第一晚,就這麼在各種臭哄哄的氣味中過去了。

天蒙蒙亮,王小石就醒了,他急著清點人頭,生怕丟失了哪怕一具屍體。

好啊,十二個人,整整齊齊,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哥哥依然僵硬在座位上,張小翠正打著哈欠醒來。

她看到王小石,立刻板下麵孔,生怕被人看到一張隔夜臉,便去排隊洗臉刷牙了。

整個上午,車廂裏此起彼伏著方便麵味。張小翠坐在王大石身邊,又看著旁邊那些民工,不解地問,你們怎麼不去上廁所呢?早飯也不吃嗎?

王小石真想打開車窗,把這個女人扔出去喂狼。

這時候,張小翠又倒了杯熱水回來,正要往死去的王大石嘴巴裏灌。王小石坐不住了,默念口令,讓哥哥蹭一下從座位站起來。張小翠也被嚇了一跳,趕緊讓了條道。趕屍口令指導下,哥哥的屍體吃力地邁動步伐,躲過在地上尿尿的小孩,在車廂連接處打牌的少女,又排了很長的隊,終於躲進廁所。

王小石鬆了口氣,再看著張小翠,她一臉怪異表情。正常小便的時間到了,他再念口令讓哥哥出來。然而,廁所裏毫無反應,外麵又排起長隊。再等十分鍾,王小石的臉憋得通紅,額頭冒下鬥大的汗,心裏已念了幾百遍口令。看著張小翠狐疑的神情,他隻能說,我哥這些天著涼了,總是拉肚子。

他才想起這口令是有距離的,超過多少米開外便失效了。王小石著急地要擠過去,但車廂裏全是人,廁所前排隊太長,他這小身板一擠就被彈飛了。而廁所門口的人們開始鼓噪,有人用腳踹門,有人去喊乘務員。

果然,乘務員過來用鑰匙開門,才發現裏麵躺著一具屍體。

這下車廂裏一片大亂,折騰了幾十分鍾,乘警才把局麵控製下來。張小翠搶先衝到屍體跟前,拚命抽他耳光要把他弄醒。王小石在後麵說,我哥哥有心髒病,他還能搶救得過來。

說話之間,張小翠已經趴在王大石身上,嘴對嘴人工呼吸起來——王小石隻覺得有些惡心,好像這女人是戀屍癖?幸虧她還被蒙在鼓裏。

同時,王小石默念起口令,哥哥突然睜開眼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乘警和周圍人都被嚇著了,沒想到斷氣那麼久還能複活?旁邊有人被張小翠感動,覺得這是愛情的力量,掏出手機拍下來發微信了。

王大石像是沒事了一樣,依舊一言不發,大踏步回到座位上。乘務員也不敢多問,怕這家夥再暈過去就倒黴了。張小翠摟著他的脖子,臉貼著臉說,大石頭啊,你看是我救活了你的命。

說完,她就閉上眼睛,倒在座位上,聞著他身上的氣味。

濃烈的大蒜味。

是啊,王大石喜歡吃大蒜,永遠都是這麼一股味。她曾經為此嫌棄過他。於是,他戒掉了此生唯一的嗜好。自然,他們兩個分手以後,王大石重新拾回了大蒜之癖。

分手兩年來,張小翠時常會想起他,想起這個搬磚為業的“過兒”。那時候,王大石沒多少談資,總說老家的鬼故事,嚇得她一愣一愣的。去電影院,他專買冷門的恐怖片票,張小翠自然免不了鑽他懷裏,給我國的驚悚片事業貢獻了不少流水。後來,王大石雖然不在,她卻徹底上癮了,晚上從理發店下班,就跑去影城看最後一場恐怖片。

時光,像不斷被剪斷的頭發,細細碎碎地掉了一地。眼看就要二十五歲了,在農村老家,這個年紀大多已做了媽媽,有的都生了二胎。而這座碩大的城市,雖然總是徹夜明亮,偶爾卻讓她看不清楚。

不如,回家吧。

一個月前,媽媽打來了電話,說是為女兒找了個對象,鎮政府的公務員,年齡相當,家裏條件不錯。她都三年沒回家過年了,因為爸爸早死,媽媽改嫁,後爸總是打她,逼得她十六歲就出來打工。這些年,她的春節是在理發店裏度過的,老板給她發了三倍工資。她買了許多焰火,半夜一個人去河邊放,看到煙花綻開在半空,心裏就會浮出那顆大石頭。

這年夏天,後爸又跟一個中年女人跑了,隻剩下媽媽一個人孤孤單單。

張小翠決定回家過羊年春節。

想著想著,又過一日。列車穿行了整個中國的北方。披星戴月,風雪連天。跨過結冰的黃河,穿越潼關的峽穀,壓著關中平原的黃土地,驚醒乾陵裏的武媚娘和她的小鮮肉們。

2月16日,子夜時分,列車突然停下。

王小石擦了擦車窗玻璃,發現鐵軌兩邊全是厚厚的雪。列車長做了廣播,前方大雪封山,必須等待救援人員,清理完積雪才能前進。

車廂裏罵聲一片,都是歸心似箭,又在火車上憋了兩天兩夜。列車滯留在野外,距離大年三十,隻剩最後二十四小時了。

再等一宿,到小年夜的早上,依然沒有開動跡象。張小翠吃了包杯麵,卻問王小石,喂,你這些兄弟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啊。

糟了,總不見得再以吃飽了搪塞吧?他隻能回答,在我們工地上啊,全是軍事化管理,嚴格得一塌糊塗,就像德國納粹的集中營,沒有領導——也就是我哥的命令,任何人不準說一句話,也不準吃一頓飯!

靠,你們也太殘暴了吧?

張小翠一邊說,一邊撬開王大石緊緊的牙關,往裏硬塞下去一包某牛酸酸乳。王小石看著心驚肉跳,雖然這牛奶據說有防腐功能。

他站起來,麵對一群死人,裝模作樣地說,喂,各位兄弟,我們去餐車搓一頓啊。

王小石嘴中念念有詞,十二具屍體紛紛站起來。

張小翠要跟過來,卻被王小石攔住了,你已經不是我哥的女朋友了,給我哥暖身子可以,想要蹭我們的早餐可不行!

王小石撇下了張小翠,帶領十二個死人前往餐車。他隻不過是要躲開張小翠的視線,在列車上轉一圈之後,再回來說吃完了早餐就行。

然而,最可怕的事發生了。

路過餐車之時,王小石要給每個人不斷念口令,難免百密一疏忙中出錯,稍稍念錯了一個字,把讓死人行走念成了讓死人複原。

果然,一具屍體應聲倒地。

正好旁邊有個乘警,如臨大敵,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他已認出王小石兄弟,兩天前就是這群家夥,差點在廁所裏弄出人命。乘警把他們趕回原來車廂,把屍體留在餐車。然後,乘警做了簡單屍檢,雖然沒學過法醫,但他自負讀過阿加莎克裏斯蒂,大膽宣布受害人死於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