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怕，我沒有討厭你
七月七日。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我與林老師結伴同行，開始了我們的蜜月旅行。
火車咣嗆咣嗆地向前行駛，駛向我們幸福的方向。老師就坐在我的對麵，時不時看看我，我知道他很想坐到我腿上或者讓我坐到他腿上，隻是礙於人多才羞澀了。
其實人家才不介意，我們本來就是要突破了世俗的阻礙，衝破無數的加鎖，才能沒羞沒臊地生活在一起呀。
以上，沒錯，就是童童同學的日記……林軒麵無表情地看完，隨手從上衣兜裏抽出一支做工精致的鋼筆，批注：林老師不想坐到你腿上，也不想讓你坐到自己腿上，他自個兒坐得挺舒服的。
然後，狹長的眸子一轉，精鋼筆尖圍繞著“加”字唰地圈了個圈。
“枷字寫錯了，要有木字旁。”林軒麵癱著一張臉說完，將本子遞回去。
“啊……老師你的字真好看……”童童低頭摸上他的批注，神情滿足，微微偏著頭，臉上浮起微笑。那模樣活似手裏拿的不是老師批語，而是一封情書一般。
林軒的嘴角抽了抽，坐著一動不動。
童童卻突然“咦”了一聲，是她的錯覺嗎？怎麼好像這樣的批注、這樣的語氣，都似曾相識？
她抬頭，疑惑地看向林軒，林軒的目光與她對上，竟下意識瞄向了日記本，然後臉上迅速閃過一絲不自然。
童童正要問個究竟，就見推著餐車的火車服務人員來了。
林軒馬上招手：“這裏要盒飯！”
童童：“……”
幾個同學站起來看，馬上又被其他乘客給擠開了，服務員往左右各遞了一盒，以便大家都能看清楚。隻見白色的餐盒最大一格裏放著米飯，兩個很小的格子中一格裝著蒜薹炒肉，一格裝了幾隻小河蝦。
有人問：“這個多少錢一份啊？”
服務員吆喝道：“五十塊一份，隻剩最後幾盒了，要的快點啊！”
“天啊……五十一份……”
周圍響起一片唏噓聲。在這個非一線非特區的城市，一般的盒飯隻要六七塊錢而已。
圍著的乘客基本都散了，學生們也想回來坐下吃泡麵，林軒卻拿出皮夾子，對服務員道：“把剩下的都留這裏吧，算一算多少錢。”
童童在座位下拚命用腳踢林軒的腿。
林軒的話停了停，又繼續道：“另外看看廚房如果有榨菜、腐乳、飲料之類的，也一起拿過來，這兒算賬。”
童童急了，更用力踢過去，卻不料林軒忽然將一腿抬起，閑適地搭到另一腿上，她冷不防地一下踢到了對麵的鐵板。
“哎喲——”童童縮回腳，疼得愁眉苦臉。
邊上女生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童童：“我、我踢鐵板上了……”
女生啞然。
林軒的唇角泄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對服務員說：“就這些，去拿吧。”
服務員樂得早點賣光，難得的是林軒買了這麼多還不還價，於是連聲答應著去拿了。
看服務員走了，童童再也忍不住，咬牙道：“林、老、師，你有幾個肚子啊？！”
林軒居然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一個。”
旁邊的女生“噗” 的一聲笑了出來。
童童卻笑不出來，她現在都覺得心在滴血了！
她一屁股擠到林軒身邊，氣呼呼道：“是啊！你就一個肚子，可是居然買了十幾份盒飯！你要留下自己賣嗎？！”
“我要吃飯，難道你們不吃？”林軒手望旁邊隨意一指，班上十來名優等生頓時眼都亮了，走道裏其他班的學生都豔羨著看過來。
遇上大方的老師什麼的，最美好了。
童童慪得不行，哭喪著臉開始算數：“五十元一份盒飯，十二份就是六百元，加上你剛才要的什麼鹹菜飲料的，估計得小一千了！
老師，你該節約一點的，我們還要養房養車養……”
“你再敢說，我就把全車人的飯都買了。”林軒一句話，叫童童的聲音戛然而止。
已經花掉的錢是肯定沒有了，未來的敗家行為哪裏還能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童童掩住臉，像個蘑菇似的往牆角裏一紮，哀悼逝去的金錢去了。
林軒看了眼童童，忍不住想笑。
盒飯的分量並不大，至少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來說是肯定不夠的。
童童打開自己的飯盒，便認真地將飯菜都撥出去小一半到林軒的飯盒中，一邊撥，一邊認真地低聲道：“你要多吃一點哦，路上還得看著我們，好辛苦的……”
林軒看著她白皙的側臉，一縷發絲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下去，他竟忍不住伸手想撫上她的頭發……童童抬頭，就見林軒正靜靜地望著自己，下意識摸摸自個兒，沒什麼不對勁的呀。隨即好像明白過來一樣，羞澀地一扭腰，“哎喲，人家知道自己可愛，但也別這麼盯著看嘛，怪不好意思的……”
車廂裏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
林軒的眉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心情十分複雜。那種隻有背影能看的美人叫“回頭死”，像童童這種大概就叫“開口死”吧……好想把她毒啞怎麼辦……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忘記童童剛才的話，和顏悅色道：“你別管老師，我這裏有吃的，你顧好自己就行了。”
“你哪裏會準備吃的啊，就帶了一個小包，我一上車就翻了一遍了，裏麵除了香水皮夾什麼都沒有。”童童理所當然道。
林軒：“……”
私自動別人東西是不對的好嗎，童童小朋友。
“總之你不用考慮我，自己吃飽就好。”林軒加重語氣。
幾個性子比較好的優等生互相對視了下，都起身往林軒這邊走。
“老師你吃我的吧。”
“老師我們每人分你一點就好了啊……”
“對啊老師……”
眼看好好的午餐時間就要變成丐幫分食大會了，林軒頭痛地伸手往下壓了壓，“大家都趕緊吃飯吧。你們帶的行李多，不方便去用餐車廂吃，我等你們吃完了再過去吃一點就行了。”
童童聽林軒說還要再去用餐車廂點那些貴得要死的東西，當下後脊背就挺直了，可是在讓林老師挨餓和讓林老師挨宰之間實在難以抉擇。
忽然，她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昨晚出門前不是準備了食物嗎？！
但那本來是為她和林老師到達昆明的晚上，花前月下甜蜜蜜時拿出來營造氣氛用的，現在看隻能先填飽林老師的肚子了……童童蹦回自己的位置，從碩大無比的背包裏掏啊掏，終於掏出一個粉紅色的心形飯盒，把蓋子一打開，米粒紫菜加上沙拉醬火腿的混合香氣馬上溢了出來，那賣相生生把五十元的“貴族盒飯”甩出好幾裏地！
分到盒飯的同學都忍不住微微揚起頭，眼巴巴地朝這邊看。
童童立刻緊張了，把飯盒又抱回自己懷裏，生怕林軒一個大方就讓大家分了去。
而大部分優等生們的思想也比較單純，林老師一看就是家裏不差錢的，壽司什麼的她們稀罕，他就不見得稀罕了。
雖說是童童的一番心意，明顯是送林老師的，但她們又不全搶，分幾個嚐嚐鮮總沒問題吧？
林軒的視線往周圍一掃，最後定在欲哭無淚的童童臉上，終於歎了口氣，伸出手：“拿過來吧。”
周圍的學生都笑了，童童卻似快哭了似的，緊緊抓著不願放手。
林軒的手又往前伸了伸，挑挑眉，無聲地堅持。
童童咬緊唇，與林軒對視幾秒，突然生氣了一樣，將飯盒啪的一下扔到了小桌上。
林軒倒也不在意，慢悠悠拿起壽司盒，在眾人的注視中……放到了自己腿上。
學生們：“……”
童童臉上樂出了一朵花。
林軒拍拍自己的飯盒道：“誰吃不飽的就來這裏夾，我隻吃這個壽司。”
林軒一點盒飯都不要了，就隻吃那麼幾個小飯團，眼饞的學生們倒誰都不好意思開口要了。
童童心裏可美了，大方的林老師居然為了她小氣了一次！
想到剛才她還張牙舞爪地跟隻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瞪著他，頓時不好意思了。她扭扭捏捏地坐過去，看了林軒一眼，又低下頭。
林軒倒沒板著一張臉給她看，就那麼用漂亮的眼角斜了她一下，低聲笑道，“滿意了？”
童童羞答答地點頭。
林軒稍稍坐得鬆散些，身體往下靠，以便離童童的臉更近些。
“像你那樣護食護得跟個老母雞一樣，多難看。還不如這麼大大方方的，大家也沒話說。”他小聲說著，而就在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唇離童童的耳朵不過十幾公分。童童幾乎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吹到自己耳畔的熱度。
她敏感地縮了縮脖子，忍不住笑出聲：“哎，癢……”
那一聲哼哼，簡直就像男女之間親熱時的嬌嗔。
林軒頓時下腹一緊，用力瞪了童童一眼。
童童迷茫地望著林軒，還不知道他怎麼話說得好好的就變臉了。
見已經有學生注意到這邊，林軒繃著臉，坐直了，還刻意和童童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