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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學校、社會英語環境不好,能在家創造一個雙語環境嗎?(2 / 3)

聽到一個這麼“幼稚”的說法,第一感覺當然是狂笑,可是我看到兒子臉上的表情不對,他是有話要說。而且憑他的年齡,這麼“幼稚”的錯誤似乎也不太應該了。於是我給他一點引導,讓他有機會能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他的解釋更有意思 :老羊才有牛奶,小羊沒有!

Tommy 顯然是沒掌握漢語雙音節詞的構詞特點,意識不到“牛 + 奶 \u003d 牛奶”

和“羊 + 奶 \u003d 羊奶”這樣的構詞法,他是把英文“milk”這個詞和從小在漢語裏會說、日常生活裏從冰箱裏拿出來喝的“牛奶”聯係在一起了。在他的語言係統中,“milk”就等於“牛奶”,“牛”和“奶”兩個字在他的意識裏不可分開。自從到了美國以後,Tommy 顯然再也得不到足夠的漢語語言和相應的社會文化接觸了,雖然跟爸爸媽媽以及其他一些中國人偶爾進行漢語溝通,但是他已經失去了社會性的漢語語境。像“羊奶”或“山羊奶”這樣的表達如果回到中國,他到那個腸胃不好、喝羊奶的小朋友家玩的時候,大人之間討論羊奶有什麼好處這些背景性的語境,就足以幫助他自然學會這些表達了。

作為對比,再看一個 Tommy 在英語語境自然習得的例子。有一本他很喜歡的經典英文繪本叫《古納什小兔》(Knuffle Bunny) ,書在故事開始之前還有三幅圖畫,在跟繪本配套的 DVD 裏,以父女對話的形式針對這三幅畫做了一點發揮。對其中一幅爸爸媽媽背著寶寶出門散步的圖片,小主人公的描述是“They\u0027re giving thebaby a ride.”(他們背著寶寶走。)

“Ride”這個英文詞的語義比較廣泛,漢語裏沒有很合適的詞可以對應,漢語為母語的學習者比較容易理解“騎馬”、 “騎車”裏“騎”的這層意思,對於“乘公交”、“搭便車”裏用“ride”、甚至過山車和乘坐過山車都可以用“ride”,程度低一點的學習者就不一定掌握了。動畫片中出現的父母背著孩子上街的行為,我自己就絕對產生不了用“ride”的語感。因為兒子很喜歡這本書,我們有反複讀反複看的經曆,在 DVD 裏聽到這個表達之後,我從幾個不同的角度試探過Tommy,他對這裏“ride”的理解和使用完全到位,今後根本不必再去跟他多說什麼。

一個對於說漢語的人來說十分難“搞”的詞,他就在不知不覺中自然發展起來了,這就是從語境中自然“撿”起語言的一個極好例證。

不說跟“泡”在英語環境裏的華人相比了,就是跟 Tommy“無源之水”的漢語環境相比,在中國國內幼齡開始英語學習的孩子們當中,有相當一部分能接觸到英語的時間和數量、涉及英語文化的深度和層次卻還遠遠不及 Tommy 的孤島語境,畢竟在他的孤島裏,在柴米油鹽層次的漢語還是在承載實際交際意義的。還記得我們在前一章提到的“小海歸”和“小歸海”的故事嗎?脫離了語境的語言發展是逆水行舟,非常吃力的。下麵幾節我們就來逐條分析和判斷幾個我們能在國內給孩子營造的“小語境”,看看它們能否或怎樣提高孩子英語學習的效率。

第三節 創造出來的家庭雙語環境,利大還是弊大?

想盡一切辦法給孩子營造的所謂語言“小環境”,完全不可能去和承載著吃喝拉撒睡這些生存本能的交際功能的母語環境抗衡。非要去追求“人定勝天”的事情,就會帶來不可避免的弊端。

沒有語境的第二語言學習會很吃力,道理估計所有人都明白。怎麼辦?我們現在的爸媽們,絕對是一切為了孩子的,社會和學校的大環境不好,咱們在自己家創造“小環境”。於是,讀英文繪本、學英文兒歌童謠、用英文做遊戲、拚命收集原版音像和圖書、收集國外小學教材、上全外教班、帶孩子出國旅行等等的努力就都出現了,都算是創造英文環境的一部分吧。

在創造環境的努力中,比較有特色的要屬創造一個“家庭雙語環境”的做法了。

極端一點的就是在家裏拚命地放音頻,讓孩子分分鍾聽到英語,甚至於上廁所的時間也不放過,希望借此來創造出一種能夠完全讓孩子“浸入”的語言“小環境”。

也有人嚐試雇了英語專業的大學生到家裏來,不停地跟孩子說英語。還有少數有英語特長,或是有強烈的學習和使用英語內在欲望的父母,在憑借著自己的專長和能力,盡量隻跟孩子說英語,希望這樣能給孩子創造出家庭的“小語境”。

這裏關於“語境”的理解,在技術層麵出現了偏差。關於語言的事情誰都能說上兩句,說的人多了,到最後約定俗成的語義就會產生漂移。語境是什麼呢?

是語言得以完成交際的環境,其實是一個綜合因素,包括身邊的語言使用環境,也包括話語前後的上下文,還包括跟交際內容有關的背景知識。我們的語言交際,就是在這樣一個綜合語境中完成的。所以,學校的英語課再怎麼不好,它也是一種必然的語境,我們大量的英語學習就是在這樣的語境中完成的,甚至還能產生出不少中國人完全沒有困難,而外國人聽不懂的英語表達。

現在我們大家嘴裏所說的“語境”,其實悄悄割斷了跟語言交際性之間的關係。我們把語言學習的過程大致就理解成了往孩子腦袋裏“灌水”,灌進去是清水就是清水,是髒水就是髒水,要是灌進去的是英語那就是英語了。關於這個灌水式“輸入”的概念,在下一章的第二節還會詳細展開,不過跟隨著這個灌水式“輸入”而理解的“語境”,也就成了周圍的水。可就算是“泡”在英語國家的環境裏又怎麼樣?我們前文剛提到很多華僑多年也“泡”會不了多少英語,而現在我們也不難看到好多“海歸”的英語水平也都不咋樣,這學英語的過程顯然還不是一個醃泡菜的過程,“泡”進去就行了。這裏要特別闡明的觀點是,中國英語不差語境,從書籍到互聯網、從音頻到視頻、從中教課到外教課、從出國到海歸,我們什麼都不差。中國英語,差的是交際,差的是在“吃火雞”這樣的文化認同過程中實際使用、並在使用中掌握語言。

先看一下隨時給孩子播放英語視頻來營造英語“小環境”的做法。幼齡孩子從周圍環境中“吸取”語言是人類的本能,環境裏任何一個看似不相幹的語言現象,都是孩子語言學習的輸入內容,涉及吃喝拉撒睡的每一個語言使用細節,都是孩子在借助語言而成長的關鍵一步,承載著無以替代的交際內涵。而我們在家裏給孩子播音頻這樣的做法,恰恰缺少的就是這樣跟吃喝拉撒睡直接相關的生存本能,缺少了語言的社會性積澱。如果音頻不參與交際,孩子的大腦甚至有可能把它當作背景噪音來處理了,前麵庫爾博士的實驗提到隻聽音頻的對比組是不能從音頻中習得語言的,也就是這個道理。不然的話,我的那位係主任也就用不著老琢磨著去賣藥了,開個裝修公司就行了,在每家每戶做裝修的時候,把音響裝到每一個房間,包括超市、公園,甚至公廁這些公共場所也都裝上,然後二十四小時播放英語,不是就解決了英語學習的問題嗎?

創造家庭英語“小語境”裏最有技術含量的做法,就是家中的父母,或是父母中有一方英語水平很高,堅持跟孩子用英語進行溝通。交際的問題解決了,這樣的孩子出來跟其他孩子見麵,或是把音頻視頻曬到網上,英語水平的確要比絕大多數同齡孩子高,而且可能還高不少,多少有些讓人羨慕。但是也有些愛動腦筋的父母,看到這樣背景出來的英語水平很高的孩子以後,就會去問孩子的漢語水平怎麼樣?我聽到過最令我吃驚的回答,竟然是“我很少”或是“從來沒有跟孩子用漢語溝通過”,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這樣操作的父母的答案!這是在圖什麼呢?大人自然是漢語強過英語,周圍的現實語境又是漢語,非要把漢語人為地隔離開不用,那麼所有的語言交流,包括通過語言傳達的細膩情感和豐富的知識,甚至就是對大腦皮層的刺激本身,不是就隔了一層了嗎?整個兒就是在隔靴搔癢了。這樣的雙語成長,不說英語水平不夠的爸媽模仿不了,就是在高手的實際操作中,如果不能很好地來把握漢語和英語之間的平衡,也會是弊大於利。芝麻西瓜之間的關係多麼明顯呀。

美國小學對於完全不會或幾乎完全不會英語的新移民父母,有一條怎麼去幫助孩子提高英語水平的建議,就是讓他們在家裏盡量使用自己的母語跟孩子多溝通,千萬不要因為自己不會英語,就缺失了跟孩子的語言交流。多了母語的交流,孩子的大腦才能得到充分的語言刺激,他們的外語也才能學得更好。這條建議值得我們國內的父母認真思考,我們在中國,難道還要人為地拿沒有生命的音頻,去擠占自己最拿手的母語交流嗎?

想盡一切辦法給孩子營造的所謂語言“小環境”,完全不可能去和承載著吃喝拉撒睡這些生存本能的交際功能的母語環境抗衡,如果希望借此解決中國孩子的英語問題,更多就是“人定勝天”的味道了。非要去追求“人定勝天”的事情,就會帶來不可避免的弊端。

教育是社會性的行為,百年樹人的事情不是一家人自己就能完成的。全盤否定體製教育,進而把一切的教育交給家庭,由做爸媽的一肩挑起,肯定不會是將來成熟的中國教育體係的出路。別的學科我不好多說,就外語而言,交際是第一要素,而交際必須在社會環境中完成。我們讓孩子學外語,本身是想賦予他們將來的人生一個國際化的視野,如果就是嫌社會不好、嫌學校不好、嫌培訓班不好,幹脆把個社會化的語言學習行為收縮到家庭裏來進行,在外語學習的功效方麵,就算有所幫助,效率也一定是極低的,根本不值得去考慮。

第四節 外教能解決中國孩子多少問題?

外教的功能是試金石,他們能夠給學生提供真刀真槍使用外語的機會,讓他們在實際使用中有效掌握學到的外語。但是在針對中國孩子特點的係統性教學方麵,他們遠遠趕不上中教的作用。外教隻能是配合著中教解決中國學生的英語問題。

在家裏嚐試過營造英語“小環境”以後,有些父母還是擔心自己營造的這個“小環境”不夠“正宗”,會耽誤孩子英語的進步,於是又把目光轉向了外教,希望通過真正的外國人給孩子提供最真實的語境,幫助他們盡快學好外語。那麼,外教到底能解決中國孩子英語學習的多少問題呢?

現在的人們恐怕已經無法想象這樣的故事了。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的深圳,有精明的成人英語培訓機構從香港弄過來兩名外教,把這倆白種人往東門的商業街上一擱,報名的人竟然排起了大隊,造成了圍觀和擁堵。道理很簡單,當時的深圳蒸蒸日上,人人都有很多潛在的機會,又都希望提高自身的素質來增加自己的機會,所以成人培訓比較走紅。而當時很罕見的外教一出現,給了人們一個希望,就是在學習“原汁原味”的外語以後,可以解決掉自己多年難以解決的外語水平問題。

現在外教的使用普遍多了,深圳東門那樣的轟動效應不會再有了。那麼這些外教帶來的原汁原味的英語、帶來的真實英語語境,解決了中國學生的問題嗎?

答案應該不太樂觀,不然大家的英語學習早就不會這麼累了。

外教帶給我們的是什麼呢?是“原汁原味”的交際。如果隻是地道的英語本身,原版的書籍和音像就已經是了。外教跟中國學生之間沒有了共同的漢語這個介質,就使得學生必須使用英語來交際。由外教帶來的英語語境對於參與交際的要求,比海外華僑消極地“泡”著的英語語境要高很多。

既然交際的問題解決了,那是不是中國孩子外語學習的困難在外教這裏就能解決了呢?沒有那麼簡單,因為外教帶來的“交際語境”有很大的局限性。真實的社會語境是形形色色的,而到了外教這裏,學生麵對的就隻是一個人,語言交際的社會性、多樣性得不到體現。更重要的是,跟外教在一起多半是教學場景,沒有實際生活的變化,時間長了,師生雙方有了一定的互相了解之後,有實際意義的交流很快就會“用完”,特別是這時如果孩子年齡小、社會閱曆不多,雙方停留在互相問候這樣層麵交流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有時候會聽到爸媽反應,孩子一段時間的外教課上下來,還是停留在說“你好”的階段,這就不奇怪了。

要想突破這樣的局限,外教需要有專業水平,教學需要有係統管理,要能看到學生第二語言發展的全貌,才能分寸得體地對學生予以引導。這說起來輕鬆,可實現起來談何容易呀。就在我開始準備這部書稿的時候,媒體曝出了一名英國的兒童性侵逃犯“潛伏”在北京多年做英語外教的新聞,這事一捅開自然是一場軒然大波,種種關於外教不合格的報道紛至遝來。說來也很奇怪,我們在關於母語和第二語言關係的那一章裏已經提到過,中國文化對於外語不敏感,人們似乎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第二語言教學是一項專門的職業。在我們招收漢語留學生的早期,強調的是教師思想過硬、對學生生活要照顧好這樣的一些概念,那麼按照這樣的理解,個別院校就能做出調校醫院裏“根正苗紅”的護士去教留學生漢語的安排。同樣的道理,中國人如此奮力地學英語,卻不認為英語需要專業的教師來教,是個洋麵孔就都可以當外教。這樣對於在華外教的專業水平,我們基本上是指望不上的。在中國大學以外的教學單位,對外教的有效教學管理也基本上是空白,就算是有些外教具備一定專業水平,他們基本上處於各自為戰的局麵,在教學上很難體現出係統性和延續性。

跟外教這個群體相反,偏偏中教老師們都有相關的專業和職業背景,有大綱和學校的統一管理,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著長年的、代代相傳的經驗積累,能夠從眾多孩子橫向的表現中,總結出有針對性的辦法。我們現在有一個傾向,就是在全麵否定體製教育的同時,否定中教老師,說他們的英語口音不地道,還有其他的錯誤等等,不能給孩子提供最真實、最原汁原味的英語環境,認為我們這麼多年外語學得累,學成中式英語、啞巴英語,就是因為跟著中教學習造成的。這純粹就是屬於吐沫淹死人的情況。中教的問題不在於自身的英語水平,就是本書前前後後提到好多次的命題,外語學習的過程不是往腦袋裏“灌水”的過程,灌進髒水就髒了。中教的弱點在交際。因為中教和中國學生之間,有共同的母語,有相似的英語中介語,還有相通的中國傳統文化背景,所以中教和學生之間的所謂“英語”交際,往往在無意之間就會通過這些共同點去完成,而不是真正“原汁原味”地在使用英語。在這樣的學習過程中,英語語言本身就容易和交際剝離開來,英語學習就會被弄成死讀、死背的局麵。

母語造成了師生之間英語交際的效率和真實性問題,但同時也提供了有效的課堂交流這個拐杖。除了能用共同的母語以外,中教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優勢,就是明了中國學生學英語的難點在哪裏,在學生利用母語的“遷移”這個最重要學習手段的層麵,能給學生提供的幫助是外教絕對沒法取代的。即使換成受過最專業訓練的英語第二語言教師,他們精通教學法、了解英語習得的全過程、知道怎麼照顧第二語言學生的特點,但是他們不可能對漢語語言有太深的了解,基於漢語“幹擾”所產生的一些中介語的特點,他們遠遠不如中教那樣能把握得住。

比如我在 UCLA 的一位老師兼同事,她的英語第二語言的發音課非常有名,出版的關於發音教學的專著在業內也很有影響,可是她總要跟我討論一件事,明明學生英語口音的特點是源自於母語的,為什麼其他國家人的特點表現得很有規律,而中國學生卻是亂的呢?哈哈,她哪裏知道問題出在中國方言的複雜性上呢?在我的耳朵裏聽,不但很有規律,而且學生大致來自哪個方言區都能判斷出來。所以,即便是雙方專業背景相當,外教在針對中國孩子特點的係統性教學方麵,遠遠趕不上中教的作用,他們隻能是配合著中教解決中國學生的英語問題。

可是不要小看這個“配合”功能,用得好了,帶給中國孩子的幫助也是無可替代的。外教除了外語以外,跟中國學生沒有其他有效的交際手段,如果學生表達不到位,他們就會聽不懂,不可能去遷就中國學生的中介語。因此他們最大的長處,就是一名真實的母語人,是我們學習外語的試金石。所謂在使用中學外語,關鍵就是拿自己的中介語到母語人身上去試,如果能夠順利完成交際了,這個表達就成立了,相關語言也掌握了。如果交際有困難,就必須要調整,這個調整的過程也就是學習的過程。沒有這個用和試的過程,哪怕就是像那些海外華僑一樣完全“泡”在英語環境裏,也不會有多少效果。身在中國的學習者怎麼去試呢?

就要在外教身上來試了。

以後如果我們自己有機會再去上外教課,就要記住了拿他們當試金石用,拿各種各樣沒有把握的表達往他們身上扔,看他們的反應。我們現在的習慣是把外教當成“磨刀石”,拿自己有把握的話去跟他們說,一方麵想表現出自己的水平,另一方麵指望那些話越磨越“鋒利”,自己的英語水平就提高了。把外教當作磨刀石,就浪費了他們能夠帶來的交際語境了,多少有點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