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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侯人(2)(2 / 3)

阿占:讀你的詩,有時候會覺得情緒節奏很莫名,到底在表達什麼呢?也許這是你“無用之用”的另一種格式吧。

邴琴:對,我幾乎每天都要做一些“無用功”。走著路,不禁撿起路邊好看的石頭,卻不用來做什麼,隻是擺在案頭。有時候去采摘大把的野花,隨意插在花瓶,生命之美百看不厭,隻好寫了詩獻給它們。春天來了,就吆喝幾個朋友組成“躺春團”,躺在自然的懷抱裏,如少年般喜悅和赤城……世間許多“大用”,都是從看似無用的事體中衍生出來的,“無用”之中常常隱藏著有用的潛質。而這是個功用思想甚囂塵上的時代,四周莫不是疲憊的眼和焦灼的心,人們界定的“有用”,通常是指看得見的物質利益,換句很通俗的話說就是值多少錢。我就是想糊塗一點,不想精準得像個會計,雖然我大學裏學的就是會計。有時候,人生的反諷太多,就假裝什麼都沒有弄懂過吧。

『身邊』即無窮

他說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按動快門。

任錫海不像年過七十的人。其身形之緊湊,舉手之利落,怕是後生們也不好比的。

微笑,相機不離手,是任錫海的兩大特點。前者讓他迅速地融入了人群,後者讓他隨手記下了人群中的故事。他一直對“身邊”這個母題保有巨大的興致,從未厭倦。

若從頭數一數,任錫海的第一個“身邊”應該是“十號大院”。關於邱縣路10號,叫做“德盛裏”的青島老裏院。1945年他在那裏出生,一直居住到2007年拆遷。

因為這份命中的地緣,他獻上了質樸、透明的黑白語言:女人梳發男人打酒;剛剛結婚的小兩口;鄰居們圍坐在一起打撲克;老人去世了,晚輩為其送行;房子要拆了,老人們在落淚……從瑣碎的日子到沉重的生息,無一疏漏。

他的快門按在了心門上,哢嚓,哢嚓,合著心跳。他始終與照片中的人物在一起,就像海裏的一條魚和一群魚待在一起一樣。

20世紀70年代,攝影界正時興“組織擺拍”“主題先行”“弄虛作假”那一套,任錫海很不適應。1980年,新聞攝影理論家蔣齊生到青島講學,倡導用“抓拍”的方式記錄身邊的人,身邊的生活,任錫海豁然開朗。

講學間歇,蔣先生到十號大院看望任錫海的母親。從三樓回廊俯瞰長方的天井,麵對五十多戶人家的夏日生活場景,他激動起來:“把大院拍下來,把大院人拍下來,把大院的生活拍下來,這很有意義,非常重要。”

當時,任錫海沒有完全理解這段話的分量,但他還是兌現了一些行動,時常給家人、鄰居拍些照片。特別是母親,很願意讓他給拍照片,並盼望著自己的照片能“上展覽、上報紙”。

“她對吃穿不感興趣,就愛好這個。我就一直往後推。結果老太太去世了,就覺得很對不起她。”

1998年,母親去世,劇痛之後的驚醒,讓任錫海猛然意識到——如果再不拍,說不定哪天大院也會像母親一樣突然離去。出於一種情感要求,任錫海下大力氣拍了一年,並在紀念母親逝世一周年時,在“十號大院”舉辦了一場“五角大樓”主題攝影展。

母親在遙遠裏,才讓他的世界寬廣。從此,他把鏡頭從遠方拉回了身邊,隨時隨刻記錄大院,連續二十多年,用鏡頭語言提供了一種沒有中斷過的生活方式。並傳遞出這樣一種信息:這裏的居民在半個世紀或者更長的時間裏,一直是這樣生活的。

就這樣,“十號大院”成了中國人文紀實攝影類創作中的重要代表性作品,也成了任錫海的生命定語,為他帶來的種種盛名包括首位獲得德國徠卡攝影大獎的中國攝影家、平遙國際攝影節等多個國內頂尖攝影節的獎項。

2007年11月,十號大院及其周邊開始拆除。母親的離世,讓任錫海品嚐了生離死別。大院的拆除,他再次體驗了永別之痛,因為這裏有任家上下三代的家族史。

“2007年我離開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十號大院,住進東部新區的高層大廈,從鄰裏間如同一家人的親密相處,到連對門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的冷漠隔閡,這突然而來的巨大落差,讓我吃不香,睡不好,六神無主,不願見人,失去了生活的樂趣……”

被茫然和無助籠罩的任錫海,大病了一場。

幾年後,10號大院舊址以及周邊蓋起高層,任錫海回到了麵目全非的老地方,在升至半空的水泥幾何體裏,守著滿牆的“十號大院”,完成夢回。也許那一刻,窗外的小港灣正波濤轟鳴,月光清冷地鍍滿海麵。身披月華,他望見海水、星空和雲霧的黏稠混合物將島嶼包圍。

任錫海的第二個“身邊”是正在消失的老城。

隨著時代的推進,老城老建築被兩種聲音撕扯著,青島也不例外。主張保護的人認為,一座輕易拆掉老房子老街的城市,很容易把自己拆得沒有曆史容量,失去了,文脈可能戛然而止。反對保護的人則認為,這些破舊的老建築沒有什麼價值,它們的存在限製和影響了城市的快速發展。爭論的同時,老城區的改造一天也沒有停止。

當推土機轟鳴作業時,任錫海常常在場,讓焦急的快門聲與老房子的倒塌聲一起響起。任錫海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按動快門,將這些即將消失的百年記憶變為固定的影像。

“2009年,聽到為修建高架橋,我讀小學時幾乎每天都要經過的市場三路以及與之相鄰的滄口路、李村路,當然還有與之相交的濰縣路、博山路、易州路,甚至包括芝罘路在內的一些老街道老建築要被拆除時,我懷著痛惜之情急急地投入為它們留存影像的拍攝中……”

2009年他以“記憶的碎片”為題拍攝了即將拆除的青島大鮑島北片的裏院聚居地。2010年起,又將視線轉向了大鮑島的西片和南片。那些被城市化所淹沒的日常景象,那個平民生態圈,那些類別特征明顯的瑣碎與熱烈,憑借著他與城市之間的精神鏈接而打上了生命的水印。

在任錫海看來,裏院的居住空間逼仄,衛生等設施早已不符合現代城市的要求,但作為20世紀早期城市化的產物,它們承載著青島人從農民到市民的轉變過程。再過幾年,當更多的新型建築材料更新了城市的肌理質感,當更多的大樓向高處延伸,當人們因為視角仰升而忘記了什麼叫做“張望”和“環顧”,如果還有裏院這樣珍貴的、活態的博物館存在,該是怎樣的幸事和喜事。

任錫海的第三個“身邊”是鄰居和熟人。2007年至2010年,在等待回遷小港灣的三年裏,他住在東部的高層樓房,因為交流缺失而生病,病好以後,他給自己開了個處方:主動與新鄰居交流。

經過觀察,任錫海發現大廈中的兩部電梯是唯一能夠與鄰居見麵交流的好地方,尤其上下班時間,相互間一句“你好!”“吃了?”,甚至點頭微笑的簡單動作都能讓他因為孤獨而焦慮的心緒獲得慰藉。於是,他就每天有事無事地多次進出電梯,在裏麵與鄰居打個招呼,互換個笑臉,搭訕上幾句話,並利用隨身攜帶的卡片相機,將電梯裏的“身邊”記錄下來,直至整理出《電梯裏的鄰居》,經微信轉發後,引發了人們對“現代文明距離”的思考。

熟人則主要來自廣大的藝文圈。從十一歲開始接受美術訓練並一度夢想著成為“中國的列賓”的他,與藝術包括藝術外延交集的工作生活決定了他的熟人們所獨具的藝術氣質,這是一個生態尤其活泛的族群,當他們集體出現在任錫海的《朋友圈》攝影展中,任錫海那一貫的平白筆法中開始出現後表現主義的張力與幽默。

對於“身邊”的熱愛,恰恰是任錫海對市井風物和樸素麵孔的熱愛。“身邊”是他的生長史和藝術史,更是時代風雲滄桑的編年史。盡精微而致廣大,這是任錫海的藝術自覺、人文情懷與公共擔當。

“身邊”即無窮。

私聊

阿占:你始終認為自己對於藝術的熱愛來自於母親的影響。

任錫海:母親盡管沒有多少文化,卻是位善良而富有生活情趣及審美意識的人,擅長繡花、剪紙,能夠隨時從普通瑣碎的生活中感受美、發現美。這無形當中成了伴隨著我成長的審美教育,讓我理解和尊崇生活中的真善美並終生受益。

阿占:時下紅透朋友圈的老樹很早便認為“大院”係列作品屬於人類學與社會學範疇。

任錫海:“老樹畫畫”那個老樹叫劉樹勇。當年看到“大院”時非常激動,隨即寫了一封長達十九頁的信,表達自己的觀點和評價。他先是寫了十四頁,第二天早上醒來覺得意猶未盡,於是又加寫了五頁,洋洋灑灑一大厚摞寄給了我。劉樹勇在信裏提出了攝影的四個分類,並把“大院”攝影作品歸為人類學與社會學範疇。我也覺得這種創作應該放在一個家庭記事的範圍裏,大院就是一個空間。我父母為什麼對端午節那麼重視,因為它跟農業生產有關係;大哥和我差了17年,他更像我父母那一代;到了我兒子這一輩,就變得不喜歡大院生活了。隨著城市化進程,大家都住進高樓了,可是我還是希望能恢複鄰居之間那種相處方式。大院裏山南海北的人從農民到城市人的一個轉變,在作品裏得到體現,成為20世紀城市化進程的一個縮影。

阿占:你對周圍人群生態的持續關注,或可成為青島百年曆史的記錄和展現。

任錫海:我一直在拍一個“青島人”係列,《朋友圈》是其中的一個分支。從2003年開始拍,目標人物既有八九十歲的長者,也有百歲老人,以及年輕人、小學生等,包羅了各行各業。他們每個人都有故事,比如一位當年的“飛虎隊員”叫吳其軺,在一中上的學,後來報名考入黃埔軍校、駕機參與抗戰,他的經曆串起來就是一段曆史。還有一位叫王建的遠征軍……我覺得記錄曆史是攝影的一個重要使命,通過照片定格瞬間,留存下能夠展現社會生活與曆史進程的影像與信息。

小哥的創意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真是選對了地場。

於運武的“巴士美發”大約占用了三個車位,紅白相間的大型車體在停車場的灰色調裏格外豔麗搶眼。每天早上八點,他準時上巴士開工,忙活到晚上九點打烊。巴士美發店的價格與街邊發廊一樣,手藝略高。於運武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美發生意,業內高手,敢開先河,人稱武爺。

武爺中年已至,行頭的流行指數卻直指潮與酷。他是聽著歐陽菲菲的《熱情的沙漠》、高淩風的《阿裏巴巴》,聽著鄧麗君和劉文正,還有《吉米來吧》《巴比倫河》度過青春期的,他有著青島小哥的典型特征——無所謂歲數大小,氣血兩旺可以小哥,年過半百仍可以小哥,這個稱謂隻傳達一種生活做派、處世風格,褒貶色彩就此豐滿。

最貼切的青島小哥代表是黃渤。小眼,閃著賊而不淫的光,壞笑著上了大台麵,保有一副搗蛋鬼的尋釁,武爺就是這樣的。

高中一畢業他就闖進了美發行當。20世紀90年代初,發廊概念在青島剛剛落地,武爺鬧市租門頭做摩登生意,定期奔波於廣州溫州,一邊批發美發產品一邊學習最新技術,很多時尚做法他都是聞風而動,挑染、直板、陶瓷燙……引來回頭客一浪高過一浪。

2010年以後,武爺感覺壓力越來越大,除了房租還有行業風向,很多發廊幾乎在一夜之間都朝著旗艦店的富麗堂皇奔去,隨之就是人工工資的暴漲。武爺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2014年,武爺的發廊租期進入倒計時,還剩4個月,幹下去還是另謀生路?他決定去上海考察一番再做決定。“在上海路邊,我第一次看到了流動洗發車,生意不斷,低碳環保,就琢磨著是不是也可以做個類似的,那樣的話房租不就省下了?”

結束上海之行,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閱相關資料,武爺發現香港、台灣也有類似的流動發廊,模式運作新潮,他的初步構想漸漸成型。說幹就幹,小哥脾氣上來了。

第二天,武爺便決定買一輛巴士改裝成發廊。第七天,武爺綜合網上網下的多家信息,最後鎖定了一位報廢長途客車的賣主。“他也是青島人,長途客車是2002年買的,雖然已經報廢了,車體保養得還不錯。”

最終,武爺以三萬元的價格買下了這輛車。車廂麵積達到26平方米,符合武爺預想的空間——因為可以放得下時尚。

裝修是大問題。麵對滿是臥鋪的車廂,武爺嘲笑自己高興得太早。以前給他裝過發廊的朋友也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接下來的三個月裏,武爺全靠在大巴上了,與裝修的朋友邊商量邊施工,摸索著幹。車廂裏的幾處設施裝了拆,拆了裝,數次修改才把車廂改成了理發店的模樣。麵對裝修明細,武爺嚇了一跳,好家夥!裝修費花了六萬多,是買車費用的兩倍還多。

一分價錢一分貨。事實證明武爺砸在裝修上的錢沒白花:車廂中部的吸式空調是3匹的,車廂內上下水、電、溫度計、吧台等設施一應俱全。客車後部那個放行李的空間被改成了水箱,一次能蓄兩噸水。水箱旁還裝有壓力罐,這樣,客人的洗發用水的舒適度將完全達標。每隔一兩天,武爺隻需從附近商戶處拉來自來水,把水箱灌滿即可。

車廂內的霓虹幻彩絲毫不輸任何一個門麵發廊。停車場提供電源,武爺每月正常交電費就行。至於洗手間的問題,因為這個停車場周邊配套比較齊全,處在商圈之中,好幾個大賣場裏都有廁所,武爺覺得自己真是選對了地方。

“前幾年租房開店,一天下來,總要算計算計這天賺的錢夠不夠交房租。”武爺說,把發廊搬到客車裏,他省下了不少房租錢。“現在每年隻要給停車場交點兒車位租賃費就行,費用比租房子便宜4/5,毛毛雨!”

逢周末總是特別忙,“巴士美發”大約能接待二三十位客人。有的在停車場泊好車,先找武爺美個發,再去逛商場。

最讓武爺哭笑不得的是,總有過路人上了車卻不理發,隻是為了看個新鮮,然後問幾個諸如“夏天會不會很熱”“洗頭發有沒有水”之類的問題。

這種時候,武爺的小哥脾氣就上來了:什麼都不是問題,要不,試試?

釣客在秋季狂歡

他做夢都想釣到一條提氣的大魚啊。

純正的秋日情懷裏,孫學臣像過節一樣忙碌起來。

魚線、魚鉤、魚漂、鉛墜、魚竿、魚簍、折疊凳……他和釣友們帶著標配,聚集在青島的前海後海,東岸西岸,將魚竿一次次甩向大海,打開了一年中絕佳的秋釣時間。

玩微信之後,孫學臣最熱衷的群就是“滄海一釣”。認識的,不認識的,半生不熟的,因為共同的釣客身份和狂野玩心而在虛擬的空間裏相聚,插諢打科,互捧點讚,猛發表情,繼而成為了一起團購漁具、分享經驗、交流釣點的“釣友”。

擁有40年釣齡的孫學臣被推為群主。別拿群主不當幹部,孫學臣是認真的。為了能釣到更多更大的魚,他和釣友們一起構建出精密的魚群分布圖——薛家島西北的三號浮,多梭魚、鱸魚、黑鯛;小青島附近則釣真鯛、黃魚、黑頭等;團島鼻釣六線魚、黑鯛;竹岔島釣黑鰻、黑鯛、鱸魚、牙鰨等,每年秋季還有大量的黃姑魚、白姑魚集結洄遊。此外,小麥島以及嶗山的八水河等地點也都是釣魚的理想地點。

看地域,算潮汐,借風力。通常是頭天晚上,孫學臣在群裏組織釣客們開會,研究好第二天的天氣和潮水情況,再確定釣魚路線。有時候,看新手釣客有些興奮地過了火,孫學臣也會潑盆冷水:以前很容易就能釣上來七八斤魚,現在忙活一天能釣一斤魚就是好收成了。釣魚的設備越來越講究,普通竿都一千多塊錢,好的幾萬塊,釣到的魚卻越來越少。

然而,大海就在那裏,秋天就在那裏,釣客們從來不會因為擔心釣不上魚而放棄每一個秋天。尤其是竹岔島的秋天。這島與城市近在咫尺卻又很好地保存了孤島的靜謐。它一邊與西海岸薛家島相望,一邊與脫島、大石島、小石島構成竹岔島群。島的東南方與脫島相距三百米,中間有一個十米寬的“馬道”,退潮時可徒步往返。竹岔島是火山噴發形成的作品,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岩石上仍有火山噴發後形成的氣泡和自然形成的矽洞。

四麵環海,上島隻有乘船。八大峽渡輪有時間限製,釣客們隻喜歡自由往來,便驅車過海底隧道,在薛家島南屯碼頭合租漁船,隨時上島。在漁家旅館住下之後,再租一條小型漁船出海垂釣,老漁民同船護航,說不定還能找到魚窩。

孫學臣和漁家旅館的老板是熟人,和租船出海的老漁民也是熟人,跟著他這個群主,釣客們真是省心不少。這幾年的九十月,他們都會相約著上島住個兩三天,恰是黃姑魚、白姑魚集結洄遊的時節,也恰是石斑魚覓食的時節——盡管魚群在縮小,漁汛還是說來就來的,至少到目前為止尚未失約過。

釣客們都能趕早。越早越有收獲。四五點鍾出海,天海之間還是未明的深藍。船到深處,太陽的上緣剛好與海平麵相切,船體也被染成了暖色,隻一瞬間,海麵上泛起的金光就平鋪直敘了。若是哪個秋日運氣實在太好,釣客們可能會遇見六線魚、黑鰻、星鰻、黑鯛、鱸魚、牙鰨——也隻是可能。

釣魚之樂不在魚。能否釣著魚,釣客們說了不算。即使釣到了,也是一個收不抵支,賠本買賣。購漁具,辦行頭,一套下來,不是個小數。一趟出行,置吃喝,備魚餌,又開車又租船,沒個千兒八百不行。他們究竟圖個什麼?

“係鉤,繃線,拴墜,掛魚餌,那一陣緊忙活,如戰前準備般快速而有序,讓我想起當兵那會兒。”

“把一支支魚竿拋向大海,點煙,閑聊,隻有兩眼緊盯竿頭轉動,不煩,不躁,那種特有的專注和沉穩,可以輔助治療高血壓。”

“不經意間,竿頭輕微顫抖,握起竿,抬一抬,停一停,用手感覺魚兒是否上鉤的神態,多老道多狡猾啊。”

“若是魚兒上鉤了,驀地,把竿往上一提,讓魚兒把鉤咬得更死,接著一陣陣滑輪轉動,或快或慢,待魚兒被提到甲板上的那一刻,真是誌得意滿。”

……

孫學臣儼然成了“滄海一釣”的發言人。原來,釣客們在不確定魚是否咬鉤的等待中,等來的都是幸福進行式。大海裏一定藏著神靈,是它們的出遊巡回帶來了潮漲潮落,這潮漲潮落又製造了高貴的哲學姿態和樸素的民間娛樂事件。

夜釣,如同蒙眼藏貓遊戲一般添加了神秘元素。準備兩個燈,一個是頭燈,用以為裝餌、摘鉤、溜魚、解線結等照明。頭燈的光線強度要弱,魚怕光,弱光可以降低魚的警覺性。另一個是光線較強的燈,用於照路、選釣點、照不明物體。

夜釣始終要記住一句話,魚怕光!包括提竿大魚的時候不能急著開燈,要等到魚溜得沒有力氣的時候再照魚,照見了也不能急著抄魚,魚一見燈光,還會有股衝勁……這些都是孫學臣告訴我的。

他還說,“立秋過後蚊子斷腿,夜釣不再像夏天那樣蚊子多,人就舒服起來。天黑前趕到釣點,選好釣位,調整好釣具,打好窩。天黑以後,鬧鉤的小魚也不見了。若能抓住天黑之前,在魚眼進入變光期之前的一段攝食時間釣幾鉤更好。”

天黑下來,魚眼進入變光期,視力最低,一般會蟄伏不動,很少攝食。這段時間約需要一個多小時。接下來,從晚上8點到12點,從淩晨2點到清早,都是上魚的好時候。

起風的夜,月圓的夜,都很難釣到魚。孫學臣和釣友們會盡量選擇農曆每月的二十日到下個月的初十,這段沒有月亮的無風黑夜。

月下垂釣,下一個上鉤的是不是美人魚,誰又能說得準呢。

私聊

阿占:聽釣友們說你曾經在八大峽海域釣過一條“加吉王”,個頭是市場上常見加吉魚的六七倍。

孫學臣:前年的事了。當時我做夢都想釣到這樣一條提氣的大魚啊。它長70厘米、厚10厘米、重6斤8兩,梭形,黑色,頭大口小。還記得當天早上6點,我就到海邊用餌料“做窩”,然後用上好的北極蝦做魚餌,靜候大魚上鉤。一直等到十點,魚漂也沒有動靜,我不急不躁,一直盯著水麵。突然間,魚漂沉入水底長時間沒有浮上來,魚上鉤了!我順勢想把魚拉出水麵,但是一用力發現,五米多長的碳纖維魚竿被拽成了近90度的直角,但是連魚頭都沒拖出水麵!這時,我意識到自己釣到的是一條大家夥。我先是興奮,隨後又感到很懊惱,早晨起床走得匆忙,沒有帶漁網,這條魚力量很大,硬拉的話,恐怕竿斷魚逃。

我想了一個借力的辦法——潮水從海邊湧向岸邊時,順著海浪把魚往岸邊拖;潮水往海中退的時候,靜止不動。最後用了15分鍾我才將這條大魚拉到岸邊。摁住魚的一刹那,我發現魚鉤沒有鉤住魚唇,而是掛在魚鰓上,沒有脫落實屬萬幸。釣友們和過路的人都很興奮。有的說這條魚送到飯店能賣一千五,有的說一千八,說著說著就抬起了杠。我老娘八十大壽臨近,我說這是大海送給我老娘的壽禮,多少錢也不賣。人們一哄而笑,散了,釣魚的繼續釣魚,打拳的繼續打拳,逛早市的繼續逛早市。哈哈哈。

阿占:青島的冬天不適合釣魚。

孫學臣:小雪一過,海邊的北風一天比一天硬,釣客們的癮頭也被吹散了。另外,天一冷,魚基本都跑到深水區去了,在岸邊就釣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