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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遠近高低看曆史(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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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初年,四川成都出現了“交子鋪戶”,存款人把現金交付給鋪戶,鋪戶開一個存款憑據,當存款人提取現金時,每貫付給鋪戶三十文的利息。這種臨時填寫存款金額的紙券稱作“交子”。宋仁宗天聖元年(1023年),政府設益州交子務,由京朝官主持交子發行,並“置抄紙院,以革偽造之弊”,嚴格其印製過程。這便是我國最早由政府正式發行的紙幣“官交子”。它比美國、法國等西方國家發行紙幣要早六七百年,是世界上發行最早的紙幣。

清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一種介於錢莊與銀行之間的舊式金融組織開始出現,城北稱為“山西票號”。南幫票號源豐潤,曾在新加坡設分號。晉中富商榆次常家的“獨慎玉”商號,曾在莫斯科設分號。

“若把中國經濟史上種種出自中國人自己發明的方法和製度等,一一羅舉,亦足增長國人之自信。”錢穆在講到中國的經濟史時,提到一種國人常有的誤解:認為中國曆來鄙視經濟,也不重視工商業發展,因而中國的經濟製度和發展水平必然低於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要消除這種誤解,首先就要明白中國傳統對經濟問題的主要觀點,即是物質經濟在整個人生中所占地位如何。

生活需要經濟的支撐,但我們對物質經濟的需要是有一個限度的。錢穆稱此限度是“經濟之水準”。倘經濟水準超出了必需限度,對人生屬於不必需。這種不必需的經濟,他稱之為是一種“超水準之經濟”。低水準的必需經濟,對人生是有其積極價值的,可是不必需的超水準經濟,卻對人生並無積極價值。不僅如此,甚至會產生一些反作用。因為它隻提高了人的欲望,但並不是提高了人生。“領導人生向上者,應非經濟,而實別有所在。”錢穆對中國經濟觀如是總結。

就像現代社會中,物質文明發展到了一個頂峰,所有的東西都極盡人能去做到精致、奢華。有人說“女人的衣櫃中永遠缺少一件適合自己的衣服”,而男人對車、房、權力的追求也不亞於女性對美麗的物化欲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提到優質的生活已經變成一種奢侈生活的新說法,越是在追求物質的滿足,人內心越容易失衡,所以現代就普遍出現了所謂的“都市征候”。

中國以農立國,農業生產關係到衣食住行,是人生所最必需的。西方的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也將生理需求作為最基本。若一個社會脫離了農業,就無法生存,就要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是西方的情況與我們不同,農業在他們生活中的重要性遠遠不如我們,所以我們就看到了中西方社會、政治、經濟等一係列領域的重要差別。

中國是個大陸農國,物資供應大體上可以自給自足。也正因為我們在經濟需要上易於滿足,於是中國曆史“很早就輕鬆地走上了一條人文主義的大道”。所謂人文主義,指的是中國曆史上各項經濟政策,都根據全體人群的生活意義與真實需要來作決定。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生似乎轉成追隨在經濟之後。經濟為主,而人生為副,這是一種本末倒置。

正因為我們很容易就自給自足,中國的曆史傳統在談及經濟問題時,特別注重於“製節謹度”這四個字。錢穆對此的解釋是:中國人的傳統意見是,不能讓經濟脫離了人生必需而放任其無限發展,以免成為對人生一種無意義的累贅。

既然中國傳統社會沒有將重點放在發展經濟上,而是在於追求人生的提高,藝術品和裝飾也就相繼發展起來。“遠的如古代商、周之鍾鼎、彝器,乃至後代之陶瓷、器皿,絲織、刺繡,莫不精益求精,不在牟利上打算,隻在美化上用心。即如我們所謂文房四寶,筆精墨良,美紙佳硯,此類屬於文人之日常用品,其品質之精美,製作之纖巧,無不遠超乎普通一般實用水準之上,而臻於最高的藝術境界。……又如中國人的家屋與園亭建築,以及其屋內陳設,園中布置,乃及道路橋梁等,處處可見中國經濟向上多消化在美育觀點上,而不放縱牟利上。”錢穆如是說。

思想上的主張影響了經濟製度,社會的各個方麵都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政治史、社會史也可以作為研究經濟史的角度;在中國曆史的傳統與其特殊性當中,中國的經濟思想才能夠漸漸浮出水麵。

政治,不過是學術的傀儡

中國曆史上的傳統理想,是由政治來領導社會,由學術來領導政治。而學術則產生於社會下層,不受政府控製,如此一上一下、循環貫通,中國曆史才能穩步向前。學術的興衰和健康與否,關係著社會的盛衰好壞。

追溯古代典籍,可以說中國史上第一個用學術來指導政治的人當屬周公。西方哲人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中曾對他心目中的政治領袖有一個素描,而周公正基本上符合了柏拉圖的理想。他充滿智慧,但不是“哲人王”,而是以攝政的身份來管理政治。錢穆說周公是“以一學者哲人身份,來建立了西周一代的政教禮製,奠定了中國此下數千年的優良基礎”。

周公主張以禮樂來治理國家,頒布了《周禮》。“尊天、敬德、保民”為核心,是我國“以德治國”的思想之端。孔子稱讚周公的主張,並以複興周公之道為畢生的理想。《論語》中記載:“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孔子對周公的衷心和仰慕之情溢於言表。在政治上,孔子雖不得意,但他在學術上的影響則是根深蒂固、牢不可破的。可以說中國此後的全部學術史,均以孔子及儒家思想為主幹。所以錢穆說,以學術來創立政教製度者,以周公為第一人,而孔子繼之。

中國的學術發展很繁榮,但是與西方不同的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盧梭、孟德斯鳩式的理論家。是中國的政治學術發展較晚嗎?錢穆回答道,中國學術思想不尚空言。

俗話說“光說不練假把式”,隻有坐而言、起而行,才能有真正的價值。若徒言不行,縱然著書立說,也隻是紙上加紙,這樣的人向為中國人所輕視。“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中國舊傳統隻言“學術”,或言“學問”,不言“思想”。西方純思辨的哲學,由言辯邏輯可以無限引申而成一套完整的大係統大理論的人,在中國學術史上幾乎絕無僅有。

《論語》開篇便有:“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便是孔子對於全部人生的一項提綱挈領的敘述。孔子觀察日常人生,然後將為人處世的親身經驗記錄下來,這不是純思想或純理論的哲學。要領悟這句話的真諦,也需要投身於實際生活中,親身體驗一番,你必真做到“學而時習之”的功夫,才能體驗出此心喜悅之情,這是第一步。繼此以往,然後“有朋自遠方來”,便覺無比快樂,此為第二步。更進而達到“人不知而不慍”的境界,此為第三步。每一步都是層層遞進,息息相關。中國人講學問,無論說知難行易、知易行難還是知行合一,都是將知與行兩項連在一起,“知行”兩字並重。

有人說,自從周公定禮而孔子闡發之後,中國人的學術便無進步可言。的確,周禮之後,再沒有超過它的新思想出現了,但這並不能說明學術沒有進步。中國傳統學術所麵對的,是一種瞬息萬變、把握不定的人事。如舜為孝子,周公亦孝子,閔子騫也是孝子,他們都在不同的環境與不同的對象麵前,各自實踐孝道。但我們不能因舜行孝道在前、周公在後,便說周公孝得更進步些,也不能說閔子騫又比周公孝得更進步些。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中國傳統學術的一大取向,也因此,錢穆認為,可以將中國的學術分為兩大綱,一是心性之學,一是治平之學。心性之學也可說是德性之學,即正心、誠意之學,此屬人生修養性情、陶冶人格方麵的;治平之學,也可稱為史學,這與心性之學同樣是一種實踐之學。但我們也可說心學是屬於修養的,史學與治平之學則是屬於實踐的。弄清這兩種分法,也是我們了解中國學術的一個基礎。

我們評價三國時代的曹操與諸葛亮,多不專注重在其事業上,也不專注重在其文章學問上,主要是自此兩人之內心境界與德性學養作評判。這樣的評判標準,也正是中國學術大傳統的主要精神所在。

諸葛亮六出祁山,在功業上並無大成就,但是他對領袖的忠貞,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仁心誠意,備受後人崇拜。當他高臥隆中時,抱膝長吟,自比管仲、樂毅,然又隻願“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待劉備三顧草廬,他才決定出山輔佐劉氏。這種自矜與自重,也是後人非常仰慕的。至於曹操,他曾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別人評他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盡管他能橫槊賦詩,是建安文學之首,又在政治、軍事各方麵超出同輩中人,很多人說曆史上真正的詩人政治家唯屬曹孟德與毛潤之兩位,但是曹操還是備受後世之譏嘲與輕視。

中國人認為,心性修養是著書立說或建功立業的根本,人格德性才是區分高低貴賤的標準。學術絕不是離開了現實生活的清談,而是與現實密切相關的人生態度。政治背後是學術的知道,學術背後是心性的錘煉,心性的背後是道德的約束。研究中國的政治,既要看到當時的主流學術,又要看到這種學術背後的道德觀。

盛衰得失辨英雄

史家的功績,不僅在於完成了一部史書,而在於這本史書將會帶來的作用—催生新的曆史人物。比如司馬光著《資治通鑒》,就為後來毛澤東反複研讀,毛澤東之所以能成為一個開天辟地的人物,其中不能說沒有《資治通鑒》的影響。

我們研究曆史,最終是希望能從曆史中找到解決現實問題的答案,到最後,還是想將現在的人培養成“曆史人物”,不斷地開拓創新,給人類帶來更大的幸福。人是曆史的主角。研究曆史,應該從人入手,然後回到人身上。

在文學史上,最受後人推崇的三位是屈原、陶淵明與杜甫。屈原得不到君王的信任,最後吟詩上下求索、懷沙自沉汨羅;陶淵明寧肯帶月荷鋤、東籬把酒,也不想在官場樊籠中多停留一日;杜甫更是“奈何明月照溝渠”的一個注解,他有“致君堯舜上”的豪情,卻隻能麵對“國破山河在”的現實,仰慕詩仙李白卻得不到熱情的反饋,雖立誓“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在有生之年沒有感受過一天文豪的得意。這三個人都是失意的人,卻均以赤忱之心、神來之筆,表達出了他們各自的心誌。

熟語中有“誌士仁人”一詞,人若無誌,縱然有才也不能算賢士。但其所誌,也正貴在此“仁”字上。孔子說“吾十有五而誌於學”,又說“匹夫不可奪誌”。有仁誌便是立德,不論在盛世還是在亂世都是如此。而且,生於亂世的人,因為沒有機會立功立言,往往更能體現出他的誌與德來。

中國曆史上的仁人誌士首推孔子,但他生於春秋末期的衰亂之世,王道已盡,時代將變。孔子以後,如孟、荀、莊等諸子生於戰國,他們的時代更不如孔子。兩漢社會勝過先秦,但論有影響的曆史人物,較多出現在動亂的東漢時期,如經學大師鄭玄,身經黨錮,下接東漢末年之亂,而死在獻帝建安五年(200年)。唐代人物,開元以前不如天寶以後。宋代衰貧,但文豪大家輩出,以朱子為最。元初有王應麟、胡三省與馬端臨三大史學家,王陽明出世時的明代,已是衰象呈露、大亂將起。明亡之後有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三大儒,都堪稱中國曆史上的偉大人物。

以上林林總總的人物,都生於亂世,卻超越了所處的時代局限,影響到後世。這便是錢穆所說的“能主持一時代,而又能開創一時代之大人物”。錢穆自己也生於一個內憂外患的時代,他的觀點不僅超越了當時人對曆史的認知,將來還會幫助中國人重新認識傳統,重新找回適合我們的道路。

研究曆史人物,最後的落腳點還是在現實的人生上。“彼人也,我亦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既然同樣有這樣不短不長的一生,我們也應當相信人皆可為堯舜。如果沒有見賢思齊的誌向,那麼古人是古人、曆史是曆史,與我全無關係,這樣研究也不會有結果。

“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或許比曆史上任何時代更衰更亂。可是我們的處境,比起古人來,實未見困難更甚。”錢穆如是說。但他相信,如果當時的中國人都能設身處地、平心靜氣去研究曆史上那些處於衰世亂世的人物,那些不得誌而失敗的人物,甚至是那些如顏淵般無表現、無作為的人物,就會知道今天的天下興亡與否,匹夫有責。脫離現實的空想,縹緲空疏的學術,隻會讓人嗟歎終老,辜負這亂世賦予每一個人的那份責任。

叔齊伯夷之誌、阮籍嵇康之狂、王安石司馬光之爭辯,似乎都與我們的生活相隔太遠。這些人不寫進曆史,我們還是要繼續生活,但曆史的大命脈正在這樣的人身上。中國曆史的偉大之處與可愛之處,正在於有這樣的人來解釋人生的精髓,或許我們的身邊乃至我們自己,都能感受到那些藏在史書中的人生,能感受到時代的責任。

地理與文化的相互成全

我們為什麼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我們為什麼要說著這樣的話,穿這樣的服裝,有這樣的飲食與習慣?要回答這樣的問題,就必須了解我們生活的地理環境。同樣是麵粉,西方人用來烤成麵包,我們卻揉成包子饅頭,這絕不僅是思維方式的不同,地域差異也是一個潛在的操盤手。

天時、地利、人和,是我們認為可以辦成大事的條件。人在天地之間,如果說天代表著一種共同性,地就代表著一種差異性,不同的地域會孕育不同的文化,非洲人不同於愛斯基摩人,希臘人迥異於蒙古人。不同的地域也隻能培養出特定的人物。孔子不能出現在印度,釋迦牟尼不能出現在耶路撒冷,耶穌亦不能出現在中國,地理和曆史是人的雙重限製。

提到中國的幅麵遼闊,我們可能沒有準確的概念,但若說我們的四川麵積相當於法國、陝西的麵積相當於英國、雲南比德國略大,可能就又能體會得深一些。有人說中國的地理位置決定了我們不容易分成小國,但看一條多瑙河及其支流可以流經歐洲十多個國家,為何長江黃河、秦嶺太行沒有將中國分割成不同國家呢?可見這也不僅是天然屏障的關係,地理背後文化的黏合性更加強大。

在十八世紀歐洲的“中國熱”中,法國的伏爾泰是最關注中國的思想家。他稱頌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曆史悠久、政治開明、道德高尚……總之,中國是世界上治理得最好的國家,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智慧的民族。德國數學家萊布尼茲對中國的讚美更是熱情:“我相信,如果需要挑選一個精於辨識各民族的優點,而不是精於鑒賞女神的美麗的評判員,那麼金蘋果就應該獎給中國人。”

對於習慣各自為政的歐洲人來說,中國最能衝擊他們的便是遼闊的土地和眾多的人口。這是最直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差異。中國沒有像基督教那樣的宗教,但又似乎有很多信仰,中國文字在歐洲人眼中非常難懂,他們甚至認為這是導致中國科技落後的原因。對於西方文化來說,中國不是另一個國家,而是另一個世界,這種文化巨大差異,也可以從中國文化的地理傳播來看到一條脈絡。

一種文化長久停滯在某一個區域內,便很難突破和前進。但如果像流水一樣隨時變動,就能產生出新的浪花來。中國曆史上每經一次大亂,必有大批人士,由其原地址流亡遷徙到新的區域去。這種遷徙,就成為文化的流動。

西漢末年,長安殘破。東漢末年,洛陽又一片荒墟。五胡之亂,一部分中國人遷往遼東,一部分遷往西涼。待到北朝興起,進入中原的北方少數民族和中原的漢族再彙合起來,便產生了新生命。其大部分遷往長江以南的中原人民,則形成東晉與南朝。此下南北朝再經彙合,即有唐代新盛運興起。

文化的新生,需要新地域的培養。佛教傳到中國,在慧能的弘揚下形成的禪宗南派,成為佛教後起的一大派。儒家從北方傳到南部,便在宋代之後產生了一批新儒家。可以說朱子就是南方人物中最有影響力者,而此後重要的思想家,也多出自南方。至近代,南方影響更大。如太平天國起於粵,而平定太平天國的多是湘人。民國開創,孫中山、蔡鍔,都生在湘粵,毛澤東也是湘人。

在人文興衰的這條地理路線上,我們便可看出中國文化能綿亙四五千年、長盛不衰的原因。中國文化的新生與新力量,大體都在新地麵、新疆土上產生的。因此錢穆說中國文化的發展,正是隨著新地域的轉進而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