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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遠近高低看曆史(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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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很多人對日本的電視劇和動漫都很感興趣,因此開始自學日語,也逐漸去了解日本戰國的曆史。這本是很好的現象。但是如果我們隻讀《德川家康》,或者隻看一部《德川三代將軍》,不了解整個日本戰國的局勢,不知道日本戰國之前的政治,也不了解德川幕府最後的終結,就不能真正地了解這一段曆史。

因此在錢穆看來,從興趣入手,由點及麵的研究並不是最理想的曆史研究方法,這樣學習,會使你走到許多狹窄膚淺短視的路上去。

因此,即使我們要根據當前問題來推究,也得首先將此問題暫放一邊,平心靜氣,仍從曆史本身的通體來作研究,如此才能客觀全麵地認識到原有的問題。我們應該明白,從研究曆史用心,可以解決問題。若僅從解決某些問題上用心,卻不一定能了解曆史。這等於說,明體可以達用,而求用心切,卻不一定能明體。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研究曆史,仍不如從頭到尾作通體的研究。首先便是通史,略知通史大體,再深入分著時期去研究一部斷代史。對一部斷代史有研究,再回頭來接著重治通史,又繼而再另研究斷代。如此循環不息地研究下去,才是可遠可大,明白曆史上的時代之變,才能貫通上下古今,而獲得曆史的大全。

自清代“鹹同中興”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部中國近現代史上,曾有多次的變動,每一次變動也曾引起人們的鼓舞向往,以為中國有希望了。這些變化究竟自何處來?又要向何處去?為什麼總是不能一帆風順?這是中國現代史上一大問題,隻有具備大見識,才能解答這樣的問題。如果不先精熟這一部現代史,不了解中國曆來的政治格局,而妄生揣測、空下斷語,這樣的批評是不能負責任的。隻有先從通史入手,對現實的種種評價才不致膚淺荒謬。

錢穆本身是一個熟讀中國通史的人,這一點和當時很多新學派的學者不同。有的人對中國曆史所知甚少,但卻大肆批評中國古代的封建愚昧,這在錢穆看來,是沒有根據的,也是沒有價值的。因此可以說無論研究曆史最後的落腳點在哪裏,通史都是基本的起點。

製度,用章法來掩護人心

“中國曆史上的政治製度,有其巨大的魄力,可以維持久遠而不弊。遂為後世所傳襲,此即中國曆史傳統一種不可推翻的力量與價值之具體表現。”錢穆評價中國的政治製度時,最反感時人用“封建”二字將曆史一筆帶過,他最願意仔細、好好地講清楚的,便是中國曆代的政治史。

政治不同於政事。如秦始皇統一、漢高祖得天下,以及其他一切內政、外交、軍事等,都屬於政事,歸入通史範圍。而政治重要在製度,屬於專門史。一個國家,必有它立國的規模與傳世共守的製度。這些製度,相互間成一係統,形成一個朝代的政治框架,這一個朝代的種種活動,都在這個框架之內進行。

中國專講政治製度的書,有所謂“三通”,即唐代杜佑《通典》、南宋鄭樵《通誌》與元代馬端臨的《文獻通考》。後人又承續此三通,再擴為九通至十通。二十四史、九通,是中國史書中最大的兩種分類結集。

中國曆史上的政治製度,自古迄今,有其內在的一貫性。

其中有因有革,直到今天,還有曆史上的傳統製度保留著。研究政治史,先要讀編年史,再轉治斷代史,然後再來研究製度方麵的通史。

要研究中國的政治製度史,錢穆提出要注意兩點。

一是研究製度,不能停留於製度本身,而要從與此製度相關的一切史料來研究。因為製度是針對當時的實際政治而設立運用的,單研究製度本身而不貫通之於當時的史事,便看不出該項製度在當時的實際影響。把科舉製放到九品中正的背景下來研究,便可以看出科考是曆史的一大進步。另外,曆史上記載的製度,往往隻舉其標準的一個階段來做主,其實每一製度永遠在變動中,如果認為每一製度是凝滯僵化、一成不變的,也會誤解曆史。

二是研究製度,必須明白製度背後的思想理論。這一點和西方有所不同。西方曆史上的政治思想家,他們未必親身參與實際政治,往往隻憑著書立說來發揮其對於政治上之理想與抱負。如古希臘的柏拉圖,近代歐洲的盧梭、孟德斯鳩。但中國自秦以下即為一種士人政府,學者所抱負的多少可在實際政治上施展,也就少有理論書。中國自秦以下曆代偉大學人,多半是親身登上了政治舞台,表現為一個實踐的政治家。因此其思想與理論,多已見諸其當時的實際行動措施中,而自不必把他們的理論來另自寫作一書。因此一部政治製度史,也是極好的政治思想史的具體材料。

錢穆說:“中國人自古代曆史開始,實已表現有一種極大的民族性的天賦能力,即是政治的能力。”就空間講,能完成而統治如此廣大的國土;以時間言,能綿延此一大一統的規模達於幾千年之久而不墜,皆因有一種良好的政治為基礎。

如中國的賦稅製度,全國各地租稅全是一律。而且能輕徭薄賦,主張藏富於民。這種賦稅製度一旦訂立,就容易獲得全國人民的誠服,社會便可借此安定幾百年。縱有變壞,經一番戰亂之後,這種製度又複活了。朝代更迭不斷,經濟製度也隻有幾次大的調整,這種事情我們因為習以為常而不願意花心思多研究,其實這種傳承是很值得研究的。

但和西方曆史相比,我們的賦稅似乎沒有製度,才導致革命。近代的民主政治,一切預算決算都要由民選議會來通過。但是多了解自己以往的曆史,中國存在千年還是有道理的,古代的一切並非完全要不得,隻想抄襲別人。

要研究中國傳統政治,第一步不妨先加以分門別類。如政府組織、地方自治等,一一弄清楚了,然後再彙在一起,當作一個整體來看待。同時,我們研究政治最重要的是能配合現實,坐而能言,起而能行。董仲舒、司馬光,他們都不單是一書生,都是有抱負而又能身體力行的政治家,他們的觀點與當時的國情、國際背景等等,都是要綜合考慮的。唐初名相房玄齡、杜如晦等,他們的那一套製度,延續了幾百年,即使朝代換了,也並不能完全蓋過他們的思

想,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政治家的偉大之處。

錢穆說:“從沒有半身腰斬,把以往一刀切斷,而可獲得新生的。”我們要重新創建新曆史、新文化,也決不能推翻一切原有的舊曆史、舊傳統,盲目全部學習他人,其實等於迷失了自己。中國曆史自有異於西方之處,如果中國人不能自己創製立法,而一味西化,中國的前途是很可以擔憂的。

今天,我們的社會已經意識到對傳統的拋棄造成的後果,人們的思想沒有了寄托,情感找不到方式宣泄。因此,國學熱漸漸升溫,人們又開始從以往被我們拋棄的“故紙堆”當中尋求安慰,畢竟,好萊塢的電影不能完全填充我們生活中的缺憾。

所以,錢穆主張今天研究中國政治製度,一麵當比較參考西方的政治,但絕對不可以數典忘祖,因為“我們實無此能力來把自己腰斬了而還能生存”。

社會,傳統生長的土壤

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曆史的研究是區分了不同形態的,其學說經列寧、斯大林的發展,就形成了所謂的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五種社會形態說,這些概念我們今天還在用。但是錢穆認為,馬克思的曆史知識實僅限在西方,他一生從沒有到過中國,對中國的曆史知識是極為有限的。因此,五種社會形態說是否可運用之於中國,是需斟酌的。

中國社會能延續迄今,其堅韌性和持續力不言而喻。而且,中國的影響力輻射到亞洲各國,日本、韓國至今保留著中國的很多傳統,可以說中國又是推拓力最大、融化力最強的一個社會。這樣的國家與民族,必然有一番潛在深厚的力量存在,也必有獲得如此成績的主要原因。研究曆史,當上察其政治,下究其社會,以尋求這個社會的潛力所在。

要研究社會史,需要大量的社會材料。很多人認為中國曆來隻關注上層,給權貴寫家譜,而不注重下層的生活,這是不了解中國曆史的一種觀點。

中國史籍記載自有一套體例。就正史論,其中所包有關社會史的材料就很豐富。如我們有意研究唐以前的中國社會史,則須注意氏姓之學和譜牒之學。自漢代起,在當時社會,開始有世家大族興起,又轉成為門閥士族。整個社會便把氏姓譜牒來分別士庶,至今流傳社會之《百家姓》,則成於宋初。之後,中國社會家譜盛行,但從最近此一百年到五十年來,各姓家譜急速散佚,隻能在某些大圖書館中去查閱了。

“家族”是中國社會組織中最重要的核心。但唐以前,族之重要性尤過於家。宋以下,則家之重要性轉勝於族。而家與族之所由組成,以及其維持永遠之重要機能,則在“禮”。要研究中國社會史,不得不了解在中國社會相傳所重視之禮。禮之研究,有極專門的,但亦有極通俗的,如婚喪喜慶之禮。除宗族禮製外,中國一向有家訓家教等一類書籍與散篇文章,流傳保存下來的為數也不少,如《顏氏家訓》等,就可以作為研究社會的一項材料。

中國地方誌書,也是研究社會的重要材料。宋以下,省有省誌,州有州誌,府有府誌,縣有縣誌,甚至書院學校有誌,寺觀廟宇有誌,鄉裏社團有誌,山林古跡有誌,分門別類,應有盡有。但在中國近代潮流所趨,此兩項著作體例,新的已絕難繼越。

方誌的一般體例,包括大自然、天文氣候、山川形勢、土壤生產、城市關隘、道路交通、風土景物、鄉俗民情、曆史變遷、政治沿革、經濟狀況、物質建造、人物麵相、宗教信仰、學校教育、文化藝術等,凡屬有關其他之各種情狀演變,分類列目,靡不畢載。正是研究中國各地社會史之絕好材料。

要研究社會史,還要從當前親身所處的現實社會著手。曆史傳統本是以往社會的記錄,當前社會則是此下曆史的張本。錢穆常說社會譬如一個庭園,裏麵有林林總總的花草樹木,有幾百千年的盤根老樹,也有移植不到一月幾旬的嬌枝嫩卉。在同一橫斷麵下,有不同之時間存在。以此來看社會,有的習俗流傳至今已有幾千年以上的曆史了,但也有些是今天剛產生的新花樣。社會由許多曆史傳統縱深不同的線條交織而成,當前的社會,呈現於我們麵前之一切,可以稱得上是一本“無字天書”。

中國古代大史學家司馬遷在寫《史記》以前,從事於遊曆,遍訪各地親眼觀察,讀通了這一部無字天書,才下筆來寫他的有字人書。清初的大學者顧炎武,遊曆了很多地方,親眼見到了很多保存完好的唐代遺址,見其輝煌雄偉,不禁更深刻地體會到史書上所記載的“貞觀之治”的盛況。

先讀懂眼前的無字天書,再進而往上追溯,由本鄉本土各方誌所載,追溯到各項史籍,這才是考尋始末、窮原竟委。但是說到讀懂眼前的無字書,錢穆內心是非常悲痛的。從抗戰時期眼見民族被侵略,到內戰時期刀槍相向,錢穆眼前的社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感歎想要在這幾十年間讀懂中國社會實非易事。

不過傳統的中國社會,依然能在戰火和異鄉中頑強生存。錢穆到南洋做過幾次講演,他曾說:“中國人來海外,是隨帶著中國的社會而同來的。換言之,是隨帶著中國的曆史傳統而俱來的。”華僑雖然寄居異鄉,可是能憑他們的一份智慧技巧和勞力血汗,來爭取他們的生存。“這因在中國人各個人身上,都有此一分中國的曆史文化傳統,社會凝結精神,相與俱往,故能如此。”

中國社會廣大而悠久,要研究這樣的社會,不僅當從社會的橫剖麵看,也要從曆史傳統方麵去看。主要在能把握其中的傳統性和特殊性,看出人群相處間的關係,人類相互接觸間,有關其思想、感情、信念等,如何能趨向於和諧與合作、發展與進步。這才是研究曆史和社會的最大節目與綱領。

文化,沒有任何人被遺忘

如果說人類的所有活動都和文化有關,那麼研究我們的文化史可以說就是在研究一部中國曆史。文化是全部的曆史,也包括那些沒有記載在史冊上、但是曾經鮮活的曆史。我們要在這全部的曆史之中尋求一種永恒的精神,這才是文化的真正意義。

與錢穆同時代的著名學者梁漱溟曾著有《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他在書中根據哲學觀點來討論文化,但錢穆認為,文化並非就等於一套哲學,哲學隻是文化之中的一個部分。我們可以用哲學的方法來討論文化,但討論的內容還是整個的曆史。哲學可以淩空討論,而曆史與文化,則必有憑有據,步步踏實。

研究文化史,除了要具有哲學頭腦,以曆史事實為根據外,還有以下幾個方麵需要注意。

一是討論文化史要注意辨異同。

一位音樂家與一位運動家,一人善鋼琴,一人善網球,此兩人除此一項相異外,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方麵可能都相同。但正是這百分之一的差別,決定了他們的不同身份。人都是圓顱方趾、五官四肢,但人心各異,這個異處是絕對不能忽略的。

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有人說西方文化隻比中國文化走前了一步,中國文化等於西方的中古時期,若中國能再前一步,就能趕上現代西方文化了。這不正是忽略了人心而隻看外形的文化抹殺論嗎?各民族文化傳統有相同處,然而仍有其相異處,而這相異處,才是文化研究需要下功夫的地方。

二是討論文化要從大處著眼,不可糾纏於細小處。

如西方人初來中國,看見女人裹小腳、男人拖長辮,就認為中國文化盡在於此。這雖然是中西文化中的相異處,但太瑣屑細碎了。這就像我們有一個臉上長了痣的朋友,在介紹他的時候,若隻說“其人麵有黑痣”,便再沒有其他的話,那怎能讓別人了解這個人呢。

現在的中國人,男的都不拖辮,女的都不裹腳,但中國文化依然有獨特之處。微小的細節可以作為研究文化的參考,但絕不是文化的全部。

三是討論文化要注重融合彙通的地方,不能專門隻講區別。

一個人的日常生活,可分在學校、在家庭或在其他的社會場合中。隻有將不同場合的他重疊在一起,才能明白了解此人。如果隻能分析,不能綜合,就會像盲人摸象那般,有的摸到象鼻,有的摸到象腳,不能看見整個大象。

政治、經濟、思想、學術、藝術、宗教、工業、商務等等,都屬文化的一個方麵。在這些方麵的背後,有一個整體的文化精神。若研究文化問題,不能將各個方麵整體來看,就容易產生文化偏見。

四是討論文化應懂得從遠處看,不可專自近處尋。

錢穆回憶在他小學時代,有一位先生知道他正看《三國演義》,便說,此書不足看,開頭便錯了。什麼“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治一亂雲雲,那隻是中國人老話。如今世界進步了,像現代西方英、法等國,他們是治了不再亂,合了不再分的了。哪裏像《三國演義》上所說”。但說完這話,先後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那位先生的話,看來是不對的。

文化的演進,如波浪般有起有落。一個身體健康的人,他也會有病時。衡量一個人的健康狀況,要取一個長時間來考察,研究文化也是如此。錢穆的小學老師,隻看到他那時的西方,但後人再來說,便有不同之感了。

五是討論文化應兼顧優點缺點。

我們討論文化,要先了解它的長處,然後指摘它的短處。總不能說遊泳健將不善於打網球,便是要被厭棄的短處。

文化體係如同一個七巧板,同樣是那七塊板,卻可拚成一隻鳥、一個老人、一艘船,或一所屋子。重要的可以說不是材料,而是如何調動材料的思維。在二十世紀初,中國的文化也在不斷革新,但沒有找到合適的思路。如同七巧板,原來有一個模樣,開始動了一塊,還依稀見得原來是個老人,後來都變亂了,原來的模樣早已消失,但又拚不出新樣子來。

文化自大是一種病,文化自卑也可以說是一種病。我們下功夫去研究通透我們的文化,堂堂地做一個中國人,才有資格去考慮做世界人。

經濟需要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