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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奔跑的白兔(3 / 3)

對我而言,不,是對我的父親而言,那個女人就像八歧大蛇,是邪惡而醜陋、應該被消滅的怪獸。當她得到那個男人時,她就像被美酒麻醉了全身的大蛇,這正是消滅她,把她分成數段的最好時機。

把她切割成八塊後,再把穀物放在軀幹的旁邊。因為她曾經那樣嘲弄父親的“五穀的起源”說法,所以,這是我獻給天上的父親的供品。除了把大豆小麥和她的軀幹放在一起外,還要再把稻種放在眼睛裏,把粟米塞進耳朵裏,把小豆放進她高傲的鼻孔裏。根據傳說,大蛇的八個頭會漂流到木次町的八本杉神社境內。所以最後把頭埋在刻著八本杉字樣的石碑之下。

但是,那些種子變成幼苗了!

這當然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可是,我認為就算種子變成幼苗被附近的人看到了應該也無所謂,因為誰也不會想到石碑的下麵竟然埋著一個人頭。

然而,發現那些幼苗的人是岩淵久子。問題就出在這裏。她把自己看見的情形寫成文章,刊登在《神有月》上。

岩淵大概認為我會看《神有月》,所以那篇文章應該是特意寫給我看的。我知道她沒有什麼用意,不過是想傳達故鄉的情景讓我知道罷了。可是那篇文章卻讓我毛骨悚然,脊背發涼,這是誰也無法了解的。

岩淵是住在那裏的人,當然有可能發現種子變成幼苗。看到那樣奇特的情形然後把它寫成文章,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那篇文章被印刷出來了。一旦被印刷出來,遲早會被刑警們看到,刑警們,尤其是那位吉敷刑警,一定會覺得那是一種不自然的現象,於是去找岩淵,問出那個地點,然後進行挖掘,找到那個頭骨,經過檢驗之後斷定那是青木恭子的頭部。為了防止這種情形的發生,我一定要早一步把那顆頭挖出來。

人的身體也可以成為植物的養分讓植物異常快速地生長嗎?一想到這裏,我的背脊就不禁發涼,好像要凍起來一樣,腳下也變得越來越沒有力量了。

看到八本杉的石頭牌坊了。由八棵杉木鋪設而成的小路旁,是一座茂密的小樹林。入口的石頭牌坊外麵,低矮的柵欄把這個神社圍繞起來。

四周一片寧靜,沒有別人。太好了,野村操想。她鞭策著疲累的腿,跑進神社。

很安靜。深夜裏的鄉下神社理當如此吧!可是,這裏的氣氛卻是異樣的安靜。

神社的範圍並不大,她站在中央,喘著氣,肩膀上下起伏著。氣息像水波一樣往外擴散,然後被吸入周圍的黑暗之中。

好像一直有一個高而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著。隻有青木的頭被埋在這裏,所以那聲音一定是青木恭子的哀鳴吧?不安的騷動聲充滿了這個絕對寂靜的地方。

氣息漸漸平靜下來了,野村操終於能抬起頭。剛才呼吸困難所引起的喘息似乎已經完全被黑暗吸收了。

可是,心髒的悸動仍然停留在她的身體裏。隻有心髒的悸動是她無法控製的。此刻,這股悸動越來越強烈。

高而尖銳的聲音好像來自豎立在正麵的石碑。刻著“八本杉”這三個表意文字的大石塊像金剛力士一樣聳立在野村操的麵前。一個月以前,也是在這樣的深夜,也是隻有這塊石碑看著她悄悄地在自己的腳下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塊石頭的腳下現在已經長出了綠色的苗。

野村操的視線在石碑的腳下搜尋著。但是石碑的周圍實在太暗了,從她站立的地方看過去,完全看不到地麵的情形。

野村操想向前邁進,這才發現腿一直在微微發抖。而且腳底好像和地麵粘在一起了,根本無法挪動。她的腿顫抖著,想要抬腳往前邁出時,腿就會像抽筋一樣地痙攣。她的腳底好像長出深入地表的根,讓她無法動彈。

她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被八本杉圍繞起來的四方形空間裏。這是神給我的懲罰吧!她這樣想著。神降罪於我,讓我像植物一樣永遠站在這個四方形的框框裏。

接著,她了解到一件事:這個位於出雲木次町裏的小小四方形土地並不是沒有意義的空間。八本杉生長在埋藏大蛇八個頭土地的上方,以大蛇頭部的腐肉為養分,所以恭子的頭才會被牽引到這裏。自己正是受到那股力量的操控,才會把恭子的頭埋在這裏。

現在我要把頭挖出來並且帶離這裏。可是,這裏的土地會答應我這麼做嗎?

暈眩的感覺一陣陣襲來。野村操覺得害怕,臉部的肌肉都扭曲了。她抬頭看天空——被聳立著、插入天際般的八本杉所圍繞起來的四方形漆黑天空裏,有閃爍著冰冷星光的星星。看著星星,頭更加暈了。野村操覺得好像整個天空都在旋轉,耳中好像也傳入化身為八尊神的八本杉的哄笑聲。

置身於黑暗中的她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嗅到泥土的氣息,感覺到自己觸摸到了土地。她發現自己和那個時候一樣,正以手支撐著上半身。她曾經在這個同樣的地點上彎曲著膝蓋跪坐了許久。她的手用力地按著地麵,艱難地讓無力的腳站起來。

她的腳向前踏出,她能走了。再試著向前一步,好像真的能走了。但是當她想靠近石碑的時候,卻絆到一個東西,好像是柔軟的布料之類的東西。野村操很快就發現那是她帶來的小包。

她單膝跪地,打開包,把手伸進去,拿出放在包底部,從澀穀的園藝用品店買來的鐵鏟。她右手拿著鐵鏟,左手提著包——包開口的拉鏈仍然開啟著——蹣跚地靠近石碑。

已經很靠近石碑了,但腳下仍然是漆黑一片。她蹲下來看,仍然看不清楚。於是她把包放下來,戰戰兢兢地往地麵的方向伸出右手的手指。空蕩蕩的!她的手滑過黑暗的空間,什麼也沒有觸摸到。

她記得很清楚,不可能忘記。這地方應該已經生長出三種不同植物的苗了。可是她的指尖什麼也沒有碰觸到。太奇怪了!於是她凝目看去。

雖然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但是她仍然無法在這樣的黑暗中自如地看到東西,所以她讓眼睛更接近地麵。

太奇怪了,地麵上不僅什麼苗草也沒有,還好像被耙子耙過一樣,有好幾道又細又深的溝痕。有人用粗暴的方法打掃過這裏了嗎?或是在除草的時候把這裏的植物全都強行鏟除了?

不過,對野村操而言,不管打掃還是除草都是一樣的。就算這裏的苗草被鏟掉了,刊登在《神有月》上岩淵的文章並不會因此而消失,她的記憶像植物的根一樣,仍然深植在地下,不會消失。根和幼苗一樣,必須一起被除掉才行。

好像用軟弱的爪子刺向大蛇一樣,她拿著小小的鐵鏟刺向地麵。地麵發出微弱、無奈的聲息。才一個月而已,地麵就變得如此堅硬了,大概是被附近來玩的小孩踩踏的結果吧!幼苗竟也能從這麼堅硬的泥土裏冒出頭來。

野村操反握著鐵鏟,一次又一次地刺著地麵,刺了十次、二十次。她突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刺地麵,而是在刺青木恭子的身體。那個女人雖然已經被自己殺死了,但自己心中的恨意似乎還沒有消除。

即使真的把她大卸八塊了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恨。那個女人雖然已經死了,但是自己心中的怨恨卻有增無減。

地麵變得比較軟了以後她才開始鏟泥土。鏟子刺入地麵後,再把泥土鏟起來,然後再刺、再鏟。越下麵的泥土越柔軟,也越容易刺入、鏟起,她使的力氣就越小。

不過她並沒有挖太深,大約挖深到五十厘米左右吧?像須佐之男的劍碰到草薙之劍一樣,鐵鏟發出鏘鏘的聲音。

野村操專心挖掘發出鏘鏘聲的地方。她用鐵鏟的尖端把洞的底部挖寬,然後挖鬆泥土。

接著,她放下鏟子,用手去挖掘那個洞。在進行考古野外研究時,她經常會用手去挖出埋藏在泥土裏的人骨或陶土器皿,因為那是學術研究上貴重的寶物,不能輕易損傷。

像一顆肮髒的圓形大石頭一樣的骷髏,在微弱的星光下赫然出現在洞底。

頭暈……真像夏目漱石的百年之女[1] 啊!野村操想。完全想不到現實生活裏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好像沉到了奇怪的夢境底層。當她挖出沉重的骷髏,把它放在左手上時,強烈的暈眩感突然襲來,手上的骷髏竟差點掉落到地上。

她閉起眼睛,搖搖頭,慢慢等待暈眩感離開自己的身體。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失去視力了,眼睛像被針剌一樣疼痛。

我瞎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她緊閉著雙眼,視網膜上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藍色塊。她再度睜開眼睛,但眼前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麵對神突然給予的懲罰,野村操的情緒變得十分混亂。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失去視力。她睜開眼睛又閉上,反複了好幾次,還用髒手背去揉眼瞼,但視力仍然沒有恢複。青木恭子的頭顱終於從左手掉下,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或許又滾進原來的洞裏了……

野村操不停地揉著眼睛,即使泥土跑進眼睛裏她也顧不上了,她心裏隻想著:難道從此以後我必須過著盲人的生活嗎?

此時她的手好像被誰抓住了。一隻人類的手,強而有力地握住野村操滿是泥沙的手臂。

強烈的顫抖迅速貫穿她的身體,肩膀和脖子的肌肉因為恐懼而收縮起來。她不知道怎麼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事情已經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了嗎?就在這一瞬間,她又聽到神發出的奇怪聲音。那個聲音好像是笑聲,好像是從遠處、從高處傳來的神的哄笑聲……

[1] 夏目漱石《夢十夜》中第一篇裏的人物,故事講述的是穿越百年時空的男女之情。

“怎麼了?”一個冷靜而低沉的男性聲音在她的耳邊慢慢響起。

“啊!有人救了我嗎?”野村操迷迷糊糊地想。她真想讓自己完全依附在某個強壯的男性臂膀之中。她一直閉著眼睛,覺得自己正從一張鋪著潔白床單的床上醒來,所有讓她感到痛苦的事情都是一場惡夢。因為那隻是個惡夢,所以現在自己可以撫著胸,安心地從潔白的床單上坐起來。

可是事與願違,在她麵前的是殘酷的現實。她仍然在那個地方——出雲木次町八本杉的下麵。

還有,現在的這裏變得和剛才不一樣了。這裏不再是寂靜、無人的地方,而是充斥著人聲,有許多穿著黑色製服的男人在她的周圍走來走去的地方。這裏變得像白天一樣熱鬧。

她的眼睛還是什麼也看不見。因為完全喪失了視力,所以她無法明白自己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睛的疼痛開始逐漸消失了,但是她的眼睛中央似乎有一大片黑雲遮擋著。不管她怎麼左右移動視線或閉上眼睛,那片黑雲都會遮住她眼前的事物。

疼痛的感覺完全消失了之後,她才意識到是突然而來的強烈光線讓她的眼睛疼痛的。光線讓她感到暈眩、眼前發黑。是突然而來的強光讓自己……

她一邊想著,一邊揉眼睛。但是她的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住,不能再去揉眼睛,她越想把手拉到眼前,那股拉住她的力量就越大。

“泥沙跑進眼睛裏了。”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她記得這個聲音。

眼中的黑雲漸漸變淡了,她的視力回來了。

“好了,清楚了嗎?”男人說。他用手中的強光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高而挺的鼻梁浮現在光線中。

“刑警先生!”野村操聲音嘶啞地叫道。絕望貫穿了她的身體,這個男人竟然是吉敷。

“我怎麼會在這裏?不,我的意思是,刑警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一路跟蹤你才能來到這裏。我是從米子開始跟蹤的,我知道隻有跟蹤你,才能找到頭部。我們馬上會把那顆頭拿去做齒型核對,證明那個死者是青木恭子。”

“你從米子就開始跟蹤了?”

“是的。因為我們實在想不出你會把頭部埋在什麼地方。於是認為隻有由你帶路才可能找到這顆頭。原來埋在八本杉!和你曾經教訓過我的一樣,如果認真一點研究出雲傳說,應該就不用你來告訴我們這個答案了吧!對你而言,青木恭子就是八歧大蛇,所以你在‘富士號’上把她分屍成八塊。那八塊屍體除了軀幹以外的部位後來都轉移到了‘出雲一號’上。那些屍塊後來陸續被找到,但是就是找不到頭部,原來被你埋在這裏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會來這裏?為什麼會知道我要把埋好的頭部再挖出來?”

“因為我們得到了提示。”

“得到提示?我不明白。你們也看過岩淵寫的那篇文章了嗎?”野村操很不明白。

於是吉敷露出令人不愉快的笑容說:“你還認為《神有月》上的那篇文章是岩淵小姐寫的嗎?”

“不是嗎?難道不是嗎?”

“不是。她不可能在這個地方看到稻子或粟米的幼苗,因為這裏根本沒有長出那樣的東西。剛才你自己也檢驗過了吧?這裏沒有稻子或粟的苗。”

野村操好像受到重重的一擊,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說什麼……”好不容易她才喃喃自語般地說了這幾個字。

“這裏有任何穀物的幼苗嗎?”吉敷說。

“你是什麼意思?這是騙我的嗎?”她的聲音變得又尖又高。

“沒有辦法,如果不用這個方法的話,我們根本想不出那顆頭會在八本杉這個地方。”

“所以那篇文章是刑警先生你寫的?”

“不是我寫的,我沒有那種本事、那種文筆。刑警隻會寫調查報告之類的東西。而且,我也是前天才知道你是怎麼利用‘富士號’和‘出雲一號’的,所以就算有本事寫,也來不及。”

“那是誰寫的?”

“好了,你可以過來了。”吉敷轉身對背後的杉木大聲說道。

一個矮小的男人的身影從杉木後麵的暗影走出來。那個身影踏著漆黑的地麵,慢慢地靠近吉敷和野村操。遠處的車燈在男人的眼鏡上閃了一下——是波地由起夫。

“是波地先生嗎?”像看到意想不到的事物般,野村操喃喃地說。

“正是波地先生。他模仿岩淵小姐的文筆寫了那篇文章。既然軀幹的身邊有大豆和小麥的種子,那麼被掩埋起來的頭部裏,一定會有稻米、粟米和小豆的種子吧!這是他的想法。不管那些種子有沒有真的變成幼苗,你看到那篇文章後一定會心生不安,想把頭部移到別的地方。若想找到頭部,就必須跟蹤你這次的行動。這個見解實在太高明了,而你果然也采取了轉移頭部的行動。”

“是我不夠努力,所以才需要采取這種方法。”站在黑暗中的波地小聲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地方,所以文章裏寫的是白兔海岸和鳥取砂丘……”

“你和警方是串通好的嗎?”

“不是,他沒有和警方串通,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方法。”吉敷代替波地回答,“我也是昨天才聽他提起他想跟蹤你的計劃。他沒有事先告訴我的原因是他想獨自處理。”

“怎麼獨自處理?”

“就是獨自跟蹤你。”波地回答。

“我乘飛機的時候你也能跟蹤嗎?”

波地沒有回答。

“就算你能跟蹤我,但是隻靠你一個人的力量能把我怎麼樣?靠你自己的力量抓住我把我扭送到警察局嗎?”

“不是。我打算在你找到頭部,確認你就是凶手的時候勸你去自首……”波地說。野村操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站著,互相看著。

“是嗎……那個人真的有那麼好嗎?”野村操突然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她的叫聲打破了黑暗中的沉默。站在遠處的警察們紛紛轉頭看向這邊。

“為了她,你一定要抓到我才心甘情願,是嗎?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她到底哪裏討人喜歡了?她的臉嗎?”

吉敷伸手抓住野村操右手的手臂。他很清楚野村操因為憤怒、悲傷和焦躁而變得情緒失控了。因為想伸手去抓波地,她的肩膀劇烈地扭動著。

波地一直沉默不語。他是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言詞才不出聲吧?這個男人的情緒確實讓人難以捉摸。

“我敗給你了。這一點我無話可說,我承認我輸了。而且我也必須重新認識你。如果你一直要把我抓出來的原因是基於正義感,那麼我以前確實看錯你了。但是如果你是為了替她報仇而非把我抓出來不可,那我還是瞧不起你。你現在好好聽著,並且老實回答我!你是為了她嗎?”

波地低著頭,仍然不說話。

“你不辭辛苦地做這些事情是為了那個女人嗎?”

野村操用盡力氣般地又問了一次。星光之下,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這些吉敷都看在眼裏。

但是波地由起夫沒有看到野村操激動的情形。因為他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麵。雖然接下來他慢慢抬起了頭,但是視線也隻到野村操的胸部,不再往上看。

“我現在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他小聲地回答。

“呼……”野村操長歎了一口氣說,“我總是輸,總是輸。”

她在喃喃自語。但是她的語氣裏也有“終於結束了”的暢快感。

“警方早晚會抓到你的,他隻是讓我們能夠提早結束這個案子的一個因素。不過,對你這樣也比較好吧?”吉敷說。

“是吧。媒體也對這個案子窮追不舍,我確實遲早會被抓到,躲不了的。”

“是吧!”

在吉敷的催促下,野村操抬起頭。警車不知何時已停在路旁,石田站在打開的車門邊,車頂的紅色警示燈不停轉動著。

“要去哪裏?東京嗎?”野村操不自覺地問。東京是都會區,一到了那裏,她會立即遭受媒體旁若無人的包圍與攻擊。所以現在把她帶回東京,等於是把她推到媒體麵前,讓她接受媒體的酷刑。

“不,去你弟弟那裏。”刑警說,“去鳥取署。你也覺得去那裏比較好吧?”

野村操放心了,點了點頭。

在走向警車的途中,野村操好像想到了什麼,問了一個和此時此景完全無關的問題。

“刑警先生。”

“嗯?”

“你一定結婚有太太了吧?”

在紅色的警示燈光下,吉敷露出苦笑。他說:“刑警的薪水太少了。”

野村操好像很意外似的停下腳步,一臉訝異地看著吉敷說:“你沒有太太嗎?”

“沒有。怎麼了嗎?”刑警反問。

“沒什麼,隻是想問一下。”野村操說完這句話,再度邁出步伐。

吉敷回頭看,波地也謹慎地走在他們的後麵。野村操快步向前走,沒有回頭看,好像根本忘了波地的存在。

吉敷走在他們兩個人中間。他有些在意波地的感覺,好像波地是他柔弱的弟弟似的。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呢?吉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仔細想想,他下了一個結論:這或許是基於同情心吧!

吉敷覺得:野村操其實是個大意的女人。她曾經批評波地由起夫根本不配做學者,說他隻是一個凡夫俗子,所寫的文章都是些人雲亦雲的東西。一輩子大概都隻能生活在學界裏陰暗的那一麵。

可是,野村操的父親不也是如此嗎?為什麼她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吉敷突然又想到野村操說過的一段話:我認為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他寫的文章都不會左右任何人的人生。

雖然當時她是針對波地的論文而下的批評。但是吉敷現在回想那段話,卻覺得那些話真是天大的諷刺,因為野村操正好敗在波地所寫的一篇文章上。野村操因為波地的文章而做出飛蛾撲火的行為,終於露出馬腳。這篇文章完完全全地左右了她的一生。

吉敷覺得這個諷刺性的結局對波地而言應該是一場咀嚼有味的勝利。但是對野村操而言則是一場難以下咽的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