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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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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簽出去的項目,馬上動工,就算夜裏不睡覺,也要把聲勢造出來。這是其一。其二,醞釀多時還沒敲定的項目,最近要集中突破,趕在督查前,能落實的一律落實,各部門要開綠燈,相關部門從今日起,一律到現場辦公,再也不能屁股穩穩地坐在辦公室,等人家上門來找你。要改掉過去那些慵懶作風,要把服務送到現場。凡是定了的優惠政策,不打折扣地兌現,對現場遇到的問題,能拍板的當場拍板,不能拍板的,就在西區開現場會。”趙乃鋅一條一條強調道。

最後,會議決定,事關西區開發和項目開工等工作,由常務副市長梁思源全權負責。趙乃鋅甚至授權,這段時間,市裏一切資源,不管是人還是物,梁思源都能隨時調動。

孟東燃暗吸一口氣,趙乃鋅這是做啥啊,這不公開削梅英權麼?看著梅英灰暗的臉,孟東燃忍不住就替她擔起憂來。梅英嘴上說著要離開桐江,回發改委去,但孟東燃不信。沒有哪個人能輕易放下權力,發改委雖好,但畢竟不是一方諸侯,對仕途已經無望的人來說,早點到省裏謀個部門一把手,再風光幾年,然後到政協或人大謀個閑職,吃幾年老本,也不失為一種選擇。但梅英是一個絕對有仕途的人,這點,怕沒人敢懷疑。孟東燃一直覺得梅英是拿這個跟高層較勁,有點要挾的意思。此舉多少帶點風險,今天聽完趙乃鋅這番話,尤其最後的安排,就覺趙乃鋅已經在替高層給梅英敲警鍾了。你不是不安心嘛,不是對現在的安排不滿嘛,那好,我就讓你順坡下驢,閑著去!

官場上從來不缺握權把子的人,爭還爭不過來呢,哪容你撂挑子來要挾他們?

隻是孟東燃不明白,趙乃鋅何必要梅英這麼快就難堪,這可有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苦味了。他把目光從梅英臉上收回,很有滋味地盯著梁思源看。這張臉最近太過興奮,誇張得快要變形。此刻正飛揚著,每一個毛孔裏都溢出勝者為王的那種狂傲。孟東燃並不覺得惡心,搞政治是不能惡心這種表情的,因為你不能保證,這樣的表情你自己永遠不會有。政治場上笑的永遠是贏家,每一個政客同時擁有幾張臉,不同境遇下給別人的臉完全不一樣,孟東燃也是如此。

後來他聽到了自己的分工。

出乎所有人意料,孟東燃在這次迎接羅副省長的工作中,討到了一個專司安全的職務。趙乃鋅說:“鑒於東燃同誌在西區主持工作這麼長一段時間,對西區情況吃得透,以前又分管過信訪,這次的治安保衛工作,就由東燃同誌負責。要針對西區目前的特殊情況,拿出具體應對方法,特別對群訪事件,一定要提前摸底,挨個兒排查,要把工作做細,絕不容許督查時發生意外情況。”

趙乃鋅話未說完,所有目光已經集中到孟東燃臉上。孟東燃頓覺滿臉火辣辣的,受不住。會議結束時,他看到梁思源還在用檄殺者的目光看著他,他像一個失敗者那樣笑了笑,黯然離開會場。走幾步,一看梅英在前麵,孟東燃想追上去,陪她一塊兒回辦公室,誰知梅英步子一拐,鑽進女廁,半天不出來。

孟東燃想安慰梅英,卻讓梅英臭了一通:“理清你自己就行,以後少讓我操點心。”梅英態度很不友好,這是第二天,孟東燃早早就來到梅英辦公室,畢竟他是男人,男人是能經得住風浪的,可梅英是女人,女人在特定時刻就變得脆弱,需要男人給溫暖。

梅英顯然不需要來自孟東燃的溫暖,或者說,她心裏想得更多的還是孟東燃。見孟東燃發愣,梅英又問:“想好了沒,下一步怎麼安排?”

“下一步?”孟東燃怪異地看住梅英,感覺梅英臉上並沒有他想象的那種灰色。

梅英一本正經道:“工已經分了,東燃你要重視,這次所以把安全保衛工作交給你,就是書記看重你事無巨細的做事風格。說穿了,對省長這次督查,我們心裏還是沒底,工作可以來虛的,反正上上下下都虛慣了,沒人會說不妥。這安全保衛,可來不得半點虛。”

“有那麼嚴重?”孟東燃明知故問。對這次分工,他內心裏還是有抵觸情緒,感覺遭貶一樣窩囊。

“東燃你要把情況想得更嚴峻,此事出不得一點差錯,容不得半點失誤。”

“不就是圍追堵截麼,我做得到。”孟東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還真沒把這事當成事,所謂的安全保衛,不過是一句漂亮的話。真正的潛台詞,就是不能讓群眾上訪,不能出現堵車、抱腿、打橫幅這類事。這在官場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在孟東燃這裏,就更不新鮮。官當到這份上,孟東燃早已對這些見慣不驚。官場最大的特點就是拿反常當正常,拿不合理當合理。哪個領導都不想在下麵遇到這類事,遇到了,尷尬不說,還會被無緣無故地連累進去。去年五月,省裏一位副省長下基層,在吳江被一老上訪者堵住,反應十多年都沒解決掉的一個老問題。那位副省長很反感,指示手下將老者拉開,順口說了句沒水平的話:“陳年爛芝麻的事,找我做什麼?”結果這話還有當時的場景讓新華社一位記者發了出來,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這位副省長引火上身,最後真把官丟了。

聽梅英說完,孟東燃笑了笑,沒就工作說什麼,話題突然轉到了車站上。

“昨天我去了西區車站,車站真要動工了,怎麼這次來的建設單位我不熟悉?”

梅英當下臉色大變,失聲問道:“東燃你要做什麼?”

“幹嗎老這麼問我,好像我現在真成了危險人物,了解一下情況也不行?”孟東燃嬉笑著臉說。

“不行!”梅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該過問的過問,不該過問的,我勸你千萬別過問。”

“有那麼嚴重?”

“怕是比你我想的還嚴重。”

孟東燃長長“呃”了一聲,不語了。昨天他到車站那邊,見工地已被圍了起來,原先還荒無人煙的西區老碼頭,突然間像候鳥一樣,黑壓壓飛來一大群人,各種機械設備像從地裏長出來一般,一夜間就把老碼頭給裝滿了。數十名工人頂著炎熱,在那兒搭棚。當時他問一起陪同的李建榮:“怎麼不像是中鐵集團的,這撥人從哪兒來?”李建榮看著遠處的熱鬧景象說:“這次鐵六局沒拿到工程,這塊肉被別人吞了。”

“又是哪裏冒出來一鱷魚?”孟東燃好奇地問。

“丁紅葉,鐵路投資大腕,商界奇人。”李建榮說。

“丁紅葉?”孟東燃嚇了一跳。丁紅葉此人,孟東燃早有耳聞。這些年,關於她的傳聞還有各種消息,真是滿天飛。有人把她誇到天上,說她是商界奇才,中國新經濟的領軍人物。也有人使勁往她身上潑髒水,說此人本質上就一騙子。十八歲擺地攤,沒上大學,高中都沒讀完,後來當保姆,結識了一高官,然後平步青雲,開始幫人搗弄車皮。掙得第一桶金後,成立煤炭運輸公司,後又認識煤炭界一大腕,愈發不可收,迅速竄紅在煤炭業,身價成幾何倍數往上竄。再後來,從煤炭業脫身,成立“博聯”集團,一手玩投資,一手謀劃鐵路。短短二十年,從一鄉下小妹變成身價過億的巨富,江湖大佬。

上次在北京,孟東燃聽葉小霓提起過這女人,也聽葉小霓提起過“博聯”,小姨子葉小霓最近好像跟這女人打得火熱。

“不過不是她本人來桐江壓陣,這次來的是她旗下一工程公司,恒集路橋。”李建榮又說。

孟東燃收回遠處的目光,心裏反複琢磨著丁紅葉這個人。連丁紅葉這樣的超級大腕都來爭食了,看來桐江西區是要熱鬧。

這陣他問梅英,心裏其實是惦著小姨子葉小霓的。葉小霓有些日子沒跟他聯係了,吵吵鬧鬧的聲音再也沒了,他不是寂寞,而是放心不下。對他這個小姨子,孟東燃真是見了煩,怕。不見呢,又不安,時不時地還想她那麼一下。梅英跟葉小霓關係不錯,稱得上閨蜜。葉小霓第一次到桐江找他,是受梅英安排。妻子葉小棠出事後,梅英有意無意跟他提過幾次,意思嘛,就是讓他動一下心,能不能把葉小霓這匹烈馬給馴服,規規矩矩做個小嬌妻,再也別亂折騰了。孟東燃始終笑眯眯的,不說不也不說行,就那麼模糊著。不是說他跟葉小霓想模糊,關鍵是怕一說不,梅英要急。

梅英對他未來的生活,可關心著呢,他不能傷老大姐的心。

“怎麼,想你小姨子了?”孟東燃還在怔想,梅英的話到了。他嗬嗬一笑,略帶尷尬地說:“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梅英反問一句,目光裏就多出東西。果然,默了一會兒道:“東燃,這件事該考慮了,別老拿事不當事,小霓這些年不容易啊,你這當哥的,難道就一點不心疼?”

“怎麼又成哥了,姐夫!”孟東燃強調了一句。

梅英低下目光,似乎不願意承認孟東燃是葉小霓姐夫。過了一會兒,她說:“姐夫,那都是曆史了,人不能活在曆史中,應該翻開新的一頁。”

“怕是翻不了。”孟東燃的心被某樣東西觸動,也傷神地垂下頭去。

“東燃啊,聽姐一句勸,好好待她。有她,是你的福。”梅英說完,咬住了嘴唇。似乎瞬然間,她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梅英的婚姻並不幸福,跟大多數掙紮在權力場的女人一樣,她的婚姻裏藏著太多不便告人的暗傷。不是她太強了,不是。都說強勢女人是得不到男人真愛的,對男人壓力太大。梅英從不給自己丈夫壓力,不給,但她照樣得不到幸福。

不管哪種女人,都渴望男人能像露水一樣捧著自己,都渴望在愛人的手掌裏亮晶晶地閃耀。但太多的男人看不到自己妻子的晶瑩,他們被外麵光怪陸離的色澤迷了眼。梅英丈夫在外麵養了小三,還公開跟梅英叫板,有種你就說出去,讓全海東的人都知道,市長老公養小三,哈哈!那王八蛋居然能哈哈大笑,笑完,拿了梅英給他的錢,揚長而去!

他用梅英的錢養小三,那小三不是別人,是梅英從老家帶來的小保姆,今年二十一歲。梅英讓他立馬斷了,他還理直氣壯,說你能陪領導吃陪領導睡,我為啥不能讓她陪?天啊,他說梅英陪領導睡!梅英這才知道,在天下人的眼裏,女人從政,基本靠睡。長得差倒也罷了,偏是自己又不算難看。上個月梅英找上門去,將小保姆趕回了老家,可昨天她接到老家那邊電話,說男人竟然又把小保姆帶了回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傷,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痛。但所有的傷或痛都糾結在一點:折磨。我們習慣於折磨別人,我們拿折磨別人當快樂,仿佛不折磨那麼一下,我們就沒快樂可尋,就證明不了自己存在。於是這個世界就被各種各樣的折磨包圍著,浸泡著,世界在一片折磨裏變得麵目皆非,傷痕累累。這個時候偶爾發現一眼能溫暖人能洗淨人靈魂或傷口的清泉,不染塵霜不帶世俗,隻有愛,就覺分外珍惜。

葉小霓在梅英眼裏,就是這樣一眼溫泉。對同樣傷痕累累的孟東燃,梅英多麼希望能有葉小霓那樣一眼溫泉去浸泡,

孟東燃突然就笑了,笑得那個傷感喲,讓人滿心裏冰涼,寒骨地痛。

連著幾天,孟東燃都跟信訪局長曾懷智他們在一起。工作就是反複商量,反複摸排,把有可能在這種督查中製造麻煩的人一個個列出來,然後針對不同的人製定不同對策,再一個個把任務落實到具體部門具體人頭上。公安局這邊,配合的不是副局長賀國雄,是另一位副局長和維穩大隊權國禮大隊長。賀國雄最近也是四處挨批,孟東燃哪敢再讓他跟著自己。

信訪局長曾懷智突然間又對孟東燃熱情起來,跟前跟後,臉上堆滿恭維不說,人也客氣得不得了。每次到會場,孟東燃人還沒坐好,熱茶就捧了過來,那張臉笑得喲,要多豐富有多豐富。問候也是一聲連著一聲。一到會下,鞍前馬後,侍候得讓秘書溫彥喬都插不上手。跟半月前醫院見到的那個曾懷智,簡直判若兩人。孟東燃並不奇怪,梅英告訴他一件事,曾懷智的副市長夢破滅了。之前省裏確實有這個意思,桐江有個副市長要調走,騰出一個位子來,趙乃鋅和梅英都不想讓省裏高派,想留給桐江幹部一個機會。沒想考察來考察去,省裏把目光定格在毫不起眼的曾懷智身上。據說這中間,起關鍵作用的還是羅副省長,加上曾懷智前陣子非常活躍,上上下下地活動。活動總是有效果的,不活動還真就沒有效果。結果,曾懷智的呼聲越來越高,高得都讓人誤以為他馬上要上任一樣。誰知情況說變就變,一個劉學富,讓情況突然發生變化。梅英說,羅和黃其實都不想讓劉學富死,畢竟死了人是很可怕的,處理得再幹淨,也會留下後患。而官場最怕的就是後患。他們希望曾懷智能把事情處理得更巧妙些,更踏實些,但曾懷智沒。

看著曾懷智媚來媚去的樣子,孟東燃內心有說不出的悲涼,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低眉下眼地給權力下跪。是的,說穿了他們每一個人,一旦步入這個圈子,步入這個場,就沒有站立的姿態了,永遠是跪著的。

曾懷智將新篩選的一份名單雙手捧給孟東燃:“市長,昨天討論時忘了幾個人,您再看看,需不需要把他們也……”

孟東燃掃了一眼名單,一共四人,兩位是桐江市區的老上訪戶,這兩人早在他計劃中,必須得控製。另兩位他皺起了眉頭,是三江縣城的,一位是趙月蘭,齊天星的遺孀;另一位是三江縣政府一位女幹部,就因發短信向上級舉報三江縣長跟一位女幹部的不正常關係,結果被三江紀檢部門盯上,這女幹部有次陪同學去歌廳唱歌,結果讓公安當失足婦女抓起來,愣是關著不放。後來三江公安愣是製造出一起歌廳賣淫案,將女幹部開除公職。

“這兩位怎麼回事,幹嗎把她們也放上去?”孟東燃裝糊塗,故意問。

曾懷智腰又彎了彎,道:“這個趙月蘭嘛,曆史問題,市長應該知道的,還是把她控製了好,甭到時給我們添亂。”

“我知道什麼?”孟東燃仰起臉來,不動聲色地又問一句。

“這個,這個嘛……”曾懷智就不敢往下說了。趙月蘭的事桐江上下都知道,不過大家一直裝傻,誰也不處理,誰也不麵對,都玩啞謎。孟東燃這麼問,曾懷智當然說不出什麼。孟東燃覺得難堪給得差不多了,又問:“這個張元呢,又是怎麼回事?”

張元就是那被失足了的,一年前她天天跑市裏上訪,現在不了,據說是病了,沒人管。老公早在她被查處前就有外遇,正好借這機會將她踢出了家門,跟小三甜甜蜜蜜去了。

“張元這事嘛,比較麻煩。本來呢,可以不把她放名單上,但最近她死灰複燃,又在到處喊冤。”

“什麼叫死灰複燃?”孟東燃突然用力將那頁紙摔在桌上,曾懷智嚇得臉一白,不敢往下說了。

“行吧,按你們的意見來。”孟東燃最終還是點了頭。其實他也就是故意做做樣子給曾懷智看,官場上這種樣子不得不做,這是孟東燃最近有的新感悟。以前他不喜歡在下屬麵前擺什麼譜,收著,斂著,最近很多事讓他受到啟發,該擺的譜不擺也不對,尤其是在曾懷智這種人麵前。至於名單上這四個人,他根本不敢大意,雖然心裏不舒服,但不舒服歸不舒服,不能讓一些想法影響到工作,出了事,誰都不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