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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1 / 3)

副職就是用來侍侯正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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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副省長一行先是到桐江飯店,稍事休息後,就緊著召開工作彙報會。桐江四大班子領導還有各部委領導密密麻麻坐了一會議室。因為來的領導多,孟東燃沒能坐到主席台,在台下正中位置,一抬頭,目光就跟羅副省長撞上。羅副省長似乎不認得他,目光幾次跟他相碰,一點火花沒,很輕蔑地就掠到了別處。孟東燃有點傷感,哪個部下不渴望領導殷切的目光,就跟哪個男人不企盼女人的熱望一樣。盡管內心裏對羅副省長無絲毫的敬重,相反還有點敵意,但兩人目光相遇,孟東燃還是巴望著羅副省長能認出他,能衝他微微點點頭。啥叫賤?這就是他們官場中人的賤,領導一秋波,他們能當陽光;領導一點唾沫星,他們能當大海;領導握一握手,三天舍不得洗,賤到家了。

趙乃鋅代表市委市政府向督查團做彙報。彙報材料是市委、政府兩個秘書組合起來寫的,完了又在大小會議上討論過多遍,還分頭轉到孟東燃他們手裏,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見,最後又上常委會審核了一次,才算定稿。孟東燃都能背得下來,所以趙乃鋅彙報時,他沒怎麼聽,裝作很專注,心裏卻在想別的事。孟東燃注意到,這次跟隨羅副省長下來的,幾乎清一色是他的力量,跟省長袁海清走得近的,一個也沒來。黃衛國那邊就更不用說。最近有消息瘋傳,黃衛國可能幹不長了,高層不滿,下麵又不支持,工作嘛,也沒多少起色,很可能要到北京某部位擔任個閑職。如果那樣,黃衛國的仕途也算走到了頭。孟東燃心裏莫名地湧過一絲悲傷。他們這些人,隻要聽到類似的消息或傳聞,總會莫名地傷感,莫名地生出一種同情,兔死狐悲,也算是拿別人的鏡子照自己,從別人的結局看自己的蒼涼。可是讓孟東燃奇怪的是,發改委陳傑生怎麼會來呢?他跟羅帥武不是一條線,這個孟東燃很清楚。陳傑生跟省委書記田玉浩關係緊密,是田玉浩一手提攜起來的,而且很快放到重要位子上。還有省政府秘書長許小亭,他怎麼也會跟來?按說常務副省長下來,秘書長是不隨行的,秘書長一般情況下隻跟省長,有的時候省長下來也不跟,他要留在家裏,看家護院。總管總管,就是總留在後院當管家的,哪能跟著領導到處跑?孟東燃越看越覺有文章,難道是許小亭職務要變動?這也說不定,黃衛國如果真要離開,替代他的自然就是許小亭。如果從這個意義上分析,羅帥武的未來一定美好,不然,許小亭不會走這步險棋。另一種可能就是,有人給羅帥武的大部隊裏摻了水,安插進了楔子。

對,應該是這樣!孟東燃忽然覺得前麵的想法有點可笑,羅帥武也有點可笑,他們所有的人都有點可笑。暗笑一會兒,正起臉來,正襟危坐地聽起了彙報。

聽完彙報,羅帥武簡單講了幾點,說省委、省政府很重視桐江的發展,桐江經濟這些年取得了長足發展,為全省經濟的大繁榮做出了積極貢獻,但在複雜的經濟態勢下,桐江經濟率先遭遇瓶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阻力。市裏很焦急,省委、省政府也很焦急。桐江經濟不能止步不前,不能老停留在目前這現狀上,必須突圍!這次帶隊下來,就是請方方麵麵為桐江把脈,集體會診,集體尋找突破口。講到這兒,羅帥武頓下,掃了一眼會場,會場靜極了,沒人敢喘氣一樣,大家都在等羅帥武往下說。趙乃鋅跟梅英更緊張,因為他們聽出了羅帥武對桐江的不滿,盡管語氣不是很嚴厲,但還是有不滿在裏麵。梅英垂下頭去,一雙手機械地把玩著手裏的筆,額前的頭發落下來,替她掩住半張臉。趙乃鋅不敢低頭,強撐著將目光投向正前方,但從坐的姿勢看,已經很是不安,生怕羅帥武接下去對桐江來一通狠批。還好,羅帥武頓了頓,話頭一轉,說:“開發和建設桐江西區,不是哪個人心血來潮,更不是搞什麼政績工程,是時代的需要,也是大環境所造就的。借助高鐵建站,給桐江經濟注入活力,在桐江打造一個新的經濟帶,並將它跟周邊經濟帶連接起來,擴大影響麵,提升影響力,是省委、省政府高瞻遠矚,做出的一個正確抉擇,極具曆史意義。也是市委、市政府在認清市情,放眼經濟大環境,搶抓機遇,迎難而上,開創性的一個重大戰略舉措……

這番話出來,趙乃鋅和梅英臉上表情就從容多了,梅英重新揚起臉,臉上浮現出紅色,很好看。趙乃鋅坐的姿勢也坦然出許多,時不時地將目光伸向羅帥武,恭敬而又熱情地送去微笑。

羅帥武強調完,彙報會結束,簡單地吃了工作餐,一行人馬不停蹄往西區趕去。

這天羅帥武並沒急著先看楚健飛的東方集團,盡管楚健飛一再要求先去他那裏,羅帥武還是跟趙乃鋅說,沿途看過去,多看幾家。趙乃鋅自然清楚羅帥武的意思,他不想把一切做得太明顯。於是將計劃稍做調整,先看了兩家本地企業,接著又到一家外資企業。這些企業都是做足了準備的,雖然剛剛圈了圍牆,搭建了工棚,但工地上絕對熱鬧非凡。挖掘機推土機一輛挨著一輛,單是排放在工地上的機械設備,就夠壯觀。羅帥武興致很高,跟建設者們熱情交談,跟他們問長問短,一雙手有力地揮舞著,向建設者們描繪西區的未來。

一個小時後,羅帥武的腳步站在了楚健飛的東方集團西區項目工地前。

這時候時間已到了下午四點半,斜陽從西邊射過來,將整個西區映得一片火紅。因為地帶遼闊,周邊又沒什麼高大建築物,所以太陽照得格外遠,穿透力也格外強。二十多位不知從哪找來的迎賓小姐穿著性感的旗袍,露出光滑的大腿,身披授帶,排成兩條彩虹狀的隊伍。她們麵露統一微笑,在微風中迎接首長。楚健飛西裝革履,神采奕奕,貼身跟在羅帥武身邊,一邊躬請一邊熱情地介紹著。羅帥武看似有點冷,目光越過楚健飛還有幾個副手,往迎賓小姐那邊望去。

孟東燃不在第一列中,沒資格,跟政協副主席人大副主任們走在最後,身邊是省裏相對不要害部門的領導。有人說笑,有人附和,有人讚美桐江的天氣,有人笑談著即將建起的桐江西車站。還有人談起了高速鐵路,說快得都不敢坐了。

等走進工地,孟東燃驚訝地發現,裏麵壯觀得超出了他想象。幾天前孟東燃還從楚健飛的工地上路過,楚健飛好像沒多大動靜,冷清清的,以為楚健飛是不是要變卦,或者跟羅公子之間發生磨擦,扯起了皮。這陣一看,才知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將近五百畝的工地上,奇跡般豎起了一幢幢廠房,天方夜譚似的,在不到一周時間內,就把廠房豎了起來。正對麵空曠的地帶,像碼頭貨場一樣碼滿了集裝箱,那是剛剛運來的機械設備。兩百多號工人圍在集裝箱旁邊,緊張而又有秩序地運轉設備。設備東側,十多輛挖掘機正在轟隆隆地工作,周圍全用紅線擋了起來,給人一種施工重地、不得進入的感覺。孟東燃依稀記得,他是看過項目圖紙的,眼下施工的地方好像沒高樓,隻是兩層高的車間,可挖下去的基坑已經比兩層樓深了。基坑往北,也就是通往三道灣的方向,已被腳手架密密麻麻攔擋了起來,好像兩幢樓同時在起。那邊同樣有不少工人在出沒。往西再看,陣勢就更壯觀,人、機械、設備,還有五顏六色的旗幟,彙映在一起,構成一幅大會戰的奇特畫麵。甭說是新建項目,怕是桐江已經生產了三五年的項目,也沒這天看到的這種壯觀場麵。

孟東燃不得不歎服,楚健飛就是楚健飛,玩這個,沒人敢跟他比。別人或許看不出假,孟東燃一眼就看出來。那些廠房全是假的,近處,也就是羅帥武一行腳步有可能到達的地方,是從別處臨時搬移過來的廠房,裏麵擺放一些設備,但絕不會開工,因為項目剛開工,沒人要求他去開工。遠處嘛,其實就是臨時搭起的一堵牆,隻是一堵牆而已。看著是漂亮的廠房,但隻能用來攝像,用來取鏡頭。楚健飛當然料定,羅帥武不會把腳步挪到那邊,羅帥武不去,這一行三百多號人,哪個又敢去?

這些都不讓孟東燃驚訝,楚健飛玩這個,太在行了,況且也不是他一個人在玩。當副市長兩年,孟東燃就幫桐江企業玩過,為了應付檢查嘛,情理之中。讓他驚訝的是,這麼多的工人從哪兒來?進去轉了大約二十分鍾,趙乃鋅請示羅帥武,要不要把工人集中起來,請省長給我們鼓鼓勁?羅帥武笑眯眯說:“既然來了,就鼓鼓士氣吧,行!”話出口沒十分鍾,將近兩千號工人身著統一的工作服,集中在了廠房前的空地上。

兩千號人呢!變魔法可以變出別的,能變出人來?

又是幾分鍾後,台子搭了起來,羅帥武在禮儀小姐的引領下,大步走向話筒,放開嗓子,開始給桐江人民打氣了。

孟東燃一直皺著眉,死活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麼變出來的?後來秘書長黃國民悄悄挪過步子,湊他跟前,滿是壞意地說:“震驚了吧,這麼多人,了得。”孟東燃暗瞪了黃國民一眼,黃國民似乎不領他的情,繼續悄聲說,“租的,他出錢,市裏出力,把我累個半死,半天租來一千五百號‘40’、‘50’人員,一天發五百,外加一套工作服,算是白得。”擠了一下眼,又說,“也好,能解決一下他們的實際困難。”

孟東燃心裏咯噔一聲,原來如此!但臉上什麼反應也沒,見黃國民鬼鬼崇崇還要說,怒怒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注意聽講話!”

羅帥武對著話筒,正在激情勃勃地說著,他是在為桐江西區呐喊,在為桐江西區鼓與呼。他此行來的目的,根本不在調研,也不在給桐江號什麼脈,說穿了,就是把全省的目光引到桐江西區,要讓人們知道,桐江西區才是整個海東未來經濟的主戰場。他要打消所有人的疑慮,他要把那些不同的聲音壓下去,讓人們毫無爭議地去支持桐江西區。

孟東燃一句也聽不進去,他不是那種看不清局麵的人,看得清。他也不是那種非要擰著勁頭跟別人幹的人,不是。在官場裏怎麼行走,怎麼克製,怎麼把不屬於自己的笑貼在臉上、笑給別人,怎麼把不該有的恭維體體麵麵、舒舒服服送給別人,他會。但今天這個假造得實在是過分,看著人頭攢動熱火朝天的場麵,他實在笑不出來。還有,羅帥武越是竭盡全力想把桐江西區抬高到某位置,孟東燃對西區的懷疑就越重。

他甚至已經先別人看到西區的末路。

這很悲哀。對一個官場中人來說,提前看到某一事物的宿命,不是好事。因為你阻止不了事物的發展,改變不了事物的方向,你還得馴馴服服、規規矩矩按別人的意旨為事物喝采,這份痛,會糾結死人的。

葉小霓發來短信,問孟東燃在幹什麼。孟東燃沒回,他能幹什麼?他除了夾著尾巴做一條乖順的狗,還能做什麼?他的目光朝外瞅了瞅,信訪局曾懷智他們還有維穩大隊權國禮等人正在行蹤詭秘地四下走動,他們的目光還有鼻子都是上足了發條的,十足地靈敏。如果這時候從哪個角落裏突然冒出個人影,可能會場上的人都沒來及看一眼,那個人影就會消失掉。

手機又叫響,還是葉小霓。孟東燃離開所謂的會場,往西邊沒人處走了走。

“什麼事?”他問葉小霓,語言有些冷,目光仍然下意識地往會場那邊看。今天不能出事,今天是第一天,必須保持無風無浪。

“你什麼意思啊,把我丟家裏不管,知不知道我很寂寞?”

“別鬧了,我在開會!”

“不就一個羅帥武麼,緊張成那樣。我下午要吃窩窩麵,你要親手做給我!”葉小霓已經完全是一副太太的口氣了,孟東燃有絲恍然,她憑什麼?確信自己並沒對葉小霓做過什麼,口氣一下堅定起來:“想吃自己做,我沒時間!”

“孟東燃,你給我聽好了,少給我擺你的威風,別以為是我纏著你,惹煩了你小姨子,現在就給你捅出馬蜂窩來!”葉小霓的聲音忽然變得恐怖,根本不管他在什麼地方。

“你想做什麼?”孟東燃左右瞅了瞅,沒有人看著他,心裏多少坦然了些。

“我在你們國土局,媽的什麼玩意兒啊,老娘拿錢買地,人家願意賣,我願意買,他們憑什麼不給辦手續?”

“你想買地,買什麼地?”孟東燃被葉小霓搞糊塗了,從沒聽說她要買地,怎麼忽然間?

“這個不用你管,我是做生意,你現在打電話訓他們一頓,讓他們馬上給我把手續辦了。”

葉小霓剛剛跟一家公司做成一筆生意,是桐江一家地產企業,去年在桐江市區拿到兩百畝地,沒動工,現在急著要在西區拿地,資金轉不過手,正好葉小霓找上門來,按原價就給葉小霓轉讓了。葉小霓欣喜若狂,哪知辦手續時被國土部門給卡了。這陣氣得正衝人家吹鼻子瞪眼呢,人家不吃這套,冷著臉不理她,隨她鬧。葉小霓才想起給孟東燃打電話。

“等回家問清楚再說,國土局我說不上話。”孟東燃隻想快快把她應付了,那邊羅帥武已講完,輪到趙乃鋅了,他得抓緊回去。

“你不管我是不是,好,我直接找梅姐!”

葉小霓說完就掛了電話,孟東燃往回走時,果真看見梅英走出人群,偷著接電話。葉小霓是能降得住梅英的,耍小,一聲姐,就把梅英脾氣叫沒了。可她跑到城區拿地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