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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賢妃”(1 / 3)

“哦,心理醫生是泥瓦匠嗎?人多力量大是吧?那你們全診所都過來,是不是我們家少爺明天就好了?”

1

一個杏眼圓睜,雙手叉腰,一個鼻孔大張,雙臂抱胸——教科書級別的對峙場麵。

羅開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揉揉眼睛,再揉一揉:“Linda,桃子,你們怎麼在一起?”

“你認識她?”

“你認識她?”

兩個人異口同聲,四道目光齊齊射來,盯得羅開懷生生打了個冷戰。“我……對啊,認識啊。”

“她是誰?”

“她是誰?”

稍加研判,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定是桃子有事來找她,Linda也剛好上門報到,兩人冤家路窄碰到了一起,大概在門外就已經吵過一架了。至於吵架的原因,氣場不合,分分鍾都能吵起來,還要原因做什麼?

她暗籲了口氣,先讓兩人進來。

“Linda,這是我朋友桃子;桃子,這是我同事Linda。”

Linda保持著雙臂抱胸的姿勢,翻了個白眼:“哼!”

桃子立刻又瞪大眼睛:“哎!你哼什麼哼?是心理醫生就明說嘛,鬼鬼祟祟,像個賊一樣!”

“你說誰像賊?!你不是也一樣死活不說自己是誰?還有你,羅開懷,你把病人家裏當成什麼地方?怎麼能隨便讓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你說誰亂七八糟?”

“就說你啊!”

“哎哎哎,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有話好好說。”

基本已聽明白兩人在外麵為什麼吵架,眼看文鬥就要升級到武鬥,羅開懷急忙把兩人分開。

“那個,桃子,你先在外麵等我一下,我和Linda有工作上的事,稍後再回來找你。”

桃子張了張嘴巴,終於氣哼哼地點了點頭。Linda翻了個勝利的白眼,趾高氣揚地向院內走去。羅開懷邊走邊回頭看了桃子一眼,心中升起一絲隱隱的不安——桃子不會無緣無故突然來找她,剛才要她等一會兒,以桃子的性格,如果事情簡單,一定抓著她說完就走,現在竟然肯忍著Linda的白眼等待,說明一定有大事情。

難道家裏又出事了?沒接到爸爸和弟弟的電話,應該不是家裏的事吧。那……會是什麼呢?

2

“又來一位?”

Dave正在一把搖椅上閉目養神,聞聲睜開眼,上上下下打量著Linda,打量了足有半分鍾,這才開口:“我說,你們心理診所到底把我們朱家當什麼地方?療養院?度假村?一個接一個地往這兒來,我們朱家雖然房子大、房間多,可也恕不對外開放好嗎?”

羅開懷早料到Dave這關難過,正要解釋幾句,誰知Linda受不了這份氣,當下就急了。

“哎,拜托你先搞搞清楚好嗎?我是委托人請來的心理醫生,是你們好求歹求請我來的!不然你以為誰稀罕來?”說著又翻著白眼四下瞧了一番,“還有啊,這房子倒是挺不錯,不過也請你先擺正自己的位置,別一口一個‘我們朱家’,說到底,你也不過就是個給人打工的小助理而已。”

Dave氣得又瞪眼睛又握拳:“沒錯,可我這個小助理偏偏有權決定你的去留,少爺這兒不需要你,還請你哪兒來回哪兒去。”

“你!”

“哼!”

羅開懷哀歎一聲,暗想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Dave,這件事確實是診所臨時決定的,”羅開懷解釋說,“不過我們所長也是一片好心,希望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早一點讓你們家少爺康複。”

“哦,心理醫生是泥瓦匠嗎?人多力量大是吧?那你們全診所都過來,是不是我們家少爺明天就好了?”

羅開懷也被懟得沒話說,暗想這娘娘腔這麼牙尖嘴利。

倒是Linda哼笑道:“你這小助理,雖然人不討喜,腦子倒是有幾分的。沒錯,我們心理醫生的工作呢,的確不是人多力量大,所以我今天不是來幫羅醫生的忙,而是取代她。你聽好了,從今天起,我,Linda,就是你們家少爺的主治醫生,羅醫生隻會適當地配合我工作。”

Dave輕蔑且完全不信地哼了一聲,以眼神示意羅開懷:懟回去啊。

他和羅開懷本談不上什麼交情,可是因為有了這個更討厭的Linda,他自然便站在了羅開懷一邊。

羅開懷卻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之前接到秦風電話通知的時候,她隻是很不喜歡這個安排,如今才真切地感到胸口悶悶的,心裏說不出地難過,就好像一個你很在乎的人需要你的幫助,而你卻什麼都做不了。

說起來,這件事因她昨天帶朱宣文外出而起,也怪不得別人,可是如果昨天不外出,他們便去不了遊樂場,去不了遊樂場,便做不了那個遊戲,而不做那個遊戲,她便不會有那個驚人的發現。

雖然所謂發現,也隻不過是她自己的猜測,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她又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隻要她自己相信就夠了。

忽然有種宿命般的感覺,好像那個夢,還有他以及他們的秘密,長久以來一直都在那裏,等著她去發現,也一定會被她發現。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無論昨天他們是否外出,她都會發現這個秘密?而Linda若要來,也無論怎樣都會來?

羅開懷陷入沉思,感覺腦子裏亂亂的,又好像什麼都沒在想。

Dave等了許久,不見她再有什麼反應,恨鐵不成鋼地歎了歎,又眉目一轉,笑著對Linda說:“既然是這樣,那少爺以後就請Linda醫生多費心了,隻是有一句話呢,我還得說在前頭。”

“哦?”

“我們家少爺病得不輕,您這個主治醫生啊,說到底,還得過了少爺那關才算數,要是少爺不接受,不管您是委托人請來的,還是診所派來的,都一樣得回去。”

Linda氣得咬緊牙齒,轉而視線掃到羅開懷,又笑了:“那有什麼問題?羅醫生能做到的,我當然更沒問題。”

“那就請先隨我來,我帶您熟悉一下情況。”

Dave笑得眉目舒展,隻是落在羅開懷眼裏,卻分明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當初自己初來乍到,Dave看自己,眼裏不就閃著這種光?這麼說,他當時並不是針對我,也不是受了什麼人的支使,隻是就有這麼個捉弄新人的愛好?

Linda帶著勝利的驕傲隨Dave而去,羅開懷看著她的背影,一邊祝她好運,一邊莫名其妙有點輕鬆。

3

桃子並沒有等在原地,確切地說,是不見了。羅開懷到處找,不得已喊出聲來。

“桃子!桃子!桃……啊——”

一隻沾了灰泥的手突然從假山縫裏伸出來,仿佛恐怖片裏嚇唬人的鏡頭。桃子把另一隻手也伸出來,又費力地擠出大半個身子,捋捋蹭亂的短發。“叫什麼叫,你嚇死我了!”

“是你嚇死我了,好好的你鑽什麼假山?”

“我查看地形啊。”桃子整個人都鑽出來,又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啊,我這次可是帶著任務來的,這個朱家有鬼。”

“有鬼?!”羅開懷又一驚,刹那又是一層虛汗。

“噓!不是那個鬼,是存在犯罪的意思。上次我們在朱家不是遇到兩個殺手嗎?”

“對啊,”羅開懷瞪大眼睛,“你查到他們的身份了?”

桃子有些訕訕:“那倒沒有,不過憑借我敏銳的直覺和過人的天賦,我很快就找到了另一個突破口。”

“什麼?”

“朱宣文。你不是說,他這個病是一場車禍引起的嗎?我去查了那場車禍,覺得很有貓膩的味道。”

“貓膩?什麼意思?”

“在那場車禍中,肇事司機是酒駕、全責、當場死亡,事後朱宣文這邊也沒有要求民事賠償,所以當時就按普通交通肇事案結了。可是前幾天,我查了一下肇事司機的情況,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肇事司機事發前兩個月已經被診斷得了癌症,他也因此辭了卡車司機的工作,可就在辭職兩個月後,他又突然回到原公司,說是醫院誤診,希望公司能再收留他。當時剛好公司缺人,便讓他回去了。”

“那真的是醫院誤診嗎?”

桃子搖頭:“這個已經無從得知了,他回去後第二天就發生了那場車禍。”

羅開懷張大了嘴,卻沒發出聲來。

“我原本還想去他家裏查一下,可是發現他的家人已經搬走了。據鄰居們說,他們家經濟狀況不好,幸虧車禍後傷者沒有要求經濟賠償,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們還是突然悄悄搬走了。”

“突然悄悄搬走了……”羅開懷下意識地重複這句話,一下子覺得脊背發涼,“有這麼明顯的疑點,警方為什麼隻按普通交通肇事結案?”

桃子歎了歎:“當時那麼結案也很正常,如果每一起交通肇事案都像我這麼查,現在警察的人數再增加十倍也不夠。”

那倒也是。

羅開懷想了想,又問:“那現在呢?現在你已經找到了疑點,警方難道不應該展開調查嗎?”

“當然要查,我今天來正是為了這件事。你想想看,如果那場車禍是人為的,那麼後來的殺手會是誰派來的?如果有第一次、第二次,誰能保證沒有第三次?”

羅開懷猛然掩住口。她側身看向園中,遠處花樹小亭,近旁水清池靜,偶有微風吹來,水波粼粼泛著微光,一眼看去如此美麗的地方,沒想到竟是雲譎波詭、殺機暗藏。

頭上烈日灼灼,周身卻隻覺寒意森森。

“那……怎麼辦呢?”

“你也別太害怕,”桃子安慰說,“TR集團好歹是市裏的大企業,我們領導也不希望朱宣文出事,所以很重視這個案件,這次派我過來,就是讓我借助你閨密的身份潛伏在朱家,一方麵保護朱宣文,一方麵調查案情。你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想個辦法,幫我名正言順地留下來。”

羅開懷吃驚:“這麼說,你也要留下來?”

“……也?”

她歎了歎,把Linda也要留下來,還有剛剛Dave的反應告訴了她。

桃子聽後蹙了蹙眉。“那這樣說來,我留下來恐怕有困難呢,”又想了想,“沒關係,如果實在不行,我回去和隊長說一下,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不,桃子,不管用什麼辦法,我一定幫你留下來。”

就算搞不定Dave,她自信還是能搞定朱宣文的。想到這裏,心裏忽然泛起酥酥暖意,就好像有那麼一個人,你知道無論向他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你。

4

“納妃?”

朱宣文眉心上揚,一支毛筆懸在硯台上方,身側窗扇半開,有風吹進,帶起一陣墨香。羅開懷笑一笑,知道他定然是不會同意的,便清了清嗓子,打算講準備好的說辭。

“準奏。”

“……呃?”

他說完便又聚神在宣紙上,蘸飽了墨的筆尖如有神韻,須臾,一簇墨竹躍然紙上。竹子清秀挺拔,宛若那隻握筆的手。她盯著那手出了會兒神,點點頭,施了一禮。

“是,那臣妾這就去安排。”

“等一等,”他忽然側過臉,笑得神秘莫測,“朕準奏,愛妃似乎感到意外?”

“不敢,人說君心難測,臣妾從不敢費力揣摩皇上心意,又何談意不意外?”

他笑得更濃了,幹脆把筆放下:“都說女子不宜善妒,朕倒覺得,愛妃醋海翻騰的樣子,甚是惹人憐愛呢。”

一個男人,什麼時候最可惡?就是像現在這樣,明知道你不高興,也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他卻仍堅持他自己的趣味,把無聊當有趣。

“皇上若是沒有別的事,臣妾這就去幫您選妃了。”羅開懷看也不看他地說,“爭取多選幾個,到時候不管皇上想看醋海翻騰,還是雞飛狗跳,都保證讓您看得到。”

說罷再不理他的反應,噔噔噔地跑出去下樓。

5

傍晚的避暑亭分外涼爽,朱宣文穿一身日常錦袍,搖著一把折扇坐在藤椅裏,帥得漫不經心又光彩奪目,像極了古裝片裏的風流敗家子。

羅開懷站在他身後,深深驚訝於人和人的差距竟能如此之大。記得她剛到朱家的第一晚,Dave捉弄她讓她給朱宣文跳舞,短短幾曲幾乎舞盡了她一輩子的尷尬,真是現在想想都替自己臉紅。

而Linda呢,她簡直懷疑是老天爺特地派來羞辱她的。一曲《傾國傾城》舞得千嬌百媚,粉色紗裙搖曳多姿,襯著一池碧水,宛若一朵盛開的粉蓮。舞罷,又恰到好處地軟倒在朱宣文膝前,杏核眼投來蕩漾水波,眼神比舞姿更撩人。

“哈哈,妙!”朱宣文把折扇一收,笑眯眯牽起那柔若無骨的手,“舞妙,人更妙!羅妃,你是從哪裏給朕尋來這麼個妙人啊?”

“臣妾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羅開懷淡淡地說,“是人家自個找上門來的。”

“那就是老天爺賜給朕的了,”朱宣文笑意不減,“戴公公,傳朕的旨意,收這位姑娘入宮,封為賢妃。”

Dave麵無表情地應了,第一次表現得沒那麼狗腿。Linda喜氣洋洋地謝恩,向羅開懷投來勝利的一瞥。羅開懷看著她,忽然從那雙眼中看到一個荒唐的自己。

說到底,自己和Linda都隻不過是他的心理醫生,Linda的全力討好是可笑,可自己的醋海翻騰,難道就比她好半分?不過是一起住久了,整天皇帝妃子地扮著,生出些錯覺而已。他陷在錯覺中是正常,可自己的工作就是把他喚醒,怎麼竟拿著錯覺當感情,吃起醋來了呢?

人總是對別人的錯誤明察秋毫,輪到自己,就選擇性地視而不見,真若對比起來,才會發現一樣都是靈長類哺乳動物,誰又能比誰好多少?

她從Linda那裏收回目光,淡淡地說:“皇上,還有一位佳人待選,可要繼續?”

朱宣文興致盎然地點頭,目光卻在水亭中探來探去,明明幾次掃過桃子,卻像沒看見一樣,轉而疑惑地問:“還有佳人?在哪裏?”

羅開懷指一指桃子,朱宣文卻更加疑惑:“她?”

Linda掩麵笑出聲來。羅開懷雖心有憤憤,不過也確實為桃子捏著把汗。今天下午,本來對羅開懷“留閨密小住幾天”的請求Linda是堅決反對的,羅開懷軟硬兼施都沒辦法,最後索性提出“選妃”時讓朱宣文自己決定,本來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誰知Linda一聽,竟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