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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委托人(1 / 3)

“原來你就是委托人?”她終於開口,聲音淡淡的,和笑容一樣帶一種意味不明的含意。

1

整個頂樓,今天都飄蕩著一種無聲而激動的氣氛。時隔數月,董事長辦公室終於又注入了生氣,這讓全樓層的女員工都歡欣雀躍起來。秘書部新入職的小姑娘還沒見過朱宣文真人,以一整套泰式SPA的價格向董事長助理哀求一次送茶水的機會,都被斷然拒絕了。

開玩笑,給董事長送茶水呢,十次SPA都不換好嗎?不,是多少次都不換。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女助理推開辦公室的門,剛走進去,就被裏麵凝重的空氣嚇了一跳,她悄悄環視一眼沙發上坐著的人,不敢發一語地又輕輕退了出去。不過是幾張集團裏的熟麵孔而已,為什麼今天坐在一起,氣氛卻如此不同?

“東盛、霓裳、Vida(薇達),這三家都是奢侈品行業的下遊公司,其中Vida去年年初表達過與我們合作的意願,但是因為工藝不過關,被老董事長拒絕了。”

一位斯斯文文、戴無框眼鏡的男子將一遝資料遞給朱宣文,隨手端起一杯茶水潤喉嚨。男子第一眼看像是三十多歲,細看卻有五十多,正是羅開懷爸爸跳樓那天在樓下阻攔朱宣文離開的人之一——TR華南區總經理譚曉輝。

“半年多以前,老董事長病重期間,朱力推出了一個‘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項目,”譚曉輝接著說,“正是從那個項目開始,這三家公司開始了與TR的合作,並且開始悄悄收購TR的股票。”

“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朱宣文慢慢翻著資料,雖沒再說什麼,言外之意卻未加掩飾。

“沒錯,這三家的工藝都不足以達到我們的標準,但如果稍稍降低要求,又有TR的品牌加持,產品在下一個消費等級便很受歡迎。”

“嗬,這就是所謂的‘人人都買得起’?”

“是啊,”譚曉輝歎了歎說,“這個項目短期看銷售數據的確不錯,代價卻是犧牲了TR的品牌形象,從我們華南一個地區來看,真正奢侈品的銷售已經受了影響,相信其他地區也是一樣。”

朱宣文點點頭,合上資料。“這個項目對我們TR弊大於利,對他們三家卻不同,如果能借此機會和TR建立長期合作,未來發展會很有空間。”

“正是這樣。所以,如果能擁立朱力做董事長,便可以保證這個項目長期進行,對他們三家來說,也相當於抓住了一次難得的發展機會。”

“在商言商,”朱宣文歎道,“他們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是啊,所以他們才會合成一致行動人,不遺餘力地支持朱力。剛剛的臨時董事會,如果不是您及時趕到,恐怕現在朱力已經當選了。”譚曉輝說完,似乎仍心有餘悸,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朱宣文沉默一會兒,忽而笑著也端起茶杯。“難怪剛才我一進會議室,那三個人見到我,都像見到鬼一樣。”

譚曉輝哼笑:“朱力今天沒當選,他們三個恐怕才是最難過的。”

梅長亭半天沒出聲了,這會兒看看譚曉輝,又看看朱宣文,思索著問:“所以,剛才會上那三張生麵孔,就是東盛、霓裳、Vida三家公司的代表?”

譚曉輝正把茶杯放回茶幾,聞言手頓了頓,幹笑兩聲:“是啊,嗬嗬,是啊。”

朱宣文一口茶水正吞在喉嚨裏,此時也突然嗆住,緊咳了幾聲,暗想親愛的姑父啊,難怪爺爺一直沒有重用你,朱力也不肯重用你,現在就算是我,恐怕也是不能重用你的呀。

梅長亭遞過一張紙巾,關切地問:“宣文,你這是怎麼了?是突然想起什麼了嗎?”

“呃,沒有,沒有,”朱宣文有幾分心虛地拿紙巾堵住嘴,緩一會兒才說,“我是在想,他們三家公司和朱力的股份加起來,剛好與我相當,這說明朱力為這一步也是做了準備的,接下來的全體股東大會,我們恐怕要盡全力才行。”

“恐怕要盡全力”的意思,就是“即使盡了全力也未必能贏”。這回梅長亭也聽出來了,憂心忡忡了一會兒,決然說:“那我們現在就抓緊行動吧,把這張名單分幾部分,我們分頭去遊說。”

“不行,”朱宣文卻說,“不能分頭,我要一個個親自去見。”

譚曉輝和梅長亭異口同聲:“每一個?”

“對股東們而言,我是否親自和他們談,代表著是否重視他們。也許他們並沒有那麼在意我和朱力誰做董事長,卻絕對在意自己是否被重視。”頓了頓,又說,“也許還有人覺得我太年輕,當麵見一見,也好打消他們的顧慮。”

譚曉輝想了想,點頭說:“也有道理,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太緊了,有些小股東,我和梅總去應該也可以。還有,朱力的擁躉也不用見了吧?他們是朱力的人,去談也是浪費時間。”

“小股東才更在意這個。”朱宣文說,“一個月雖然緊,不過這張名單上的人,應該也還是可以見完。另外朱力的擁躉也要見,沒有誰一定就是誰的人,隻要做足功課,一樣有機會爭取他們過來,若是我們先拋棄了他們,就等於自己先放棄了一些可能。”

“話雖這麼說,”譚曉輝不可思議地說,“可如果這麼爭取的話,這一個月你幾乎就要不眠不休了呀,朱力也未必會這麼努力。”

梅長亭思忖一會兒,也跟著點頭。

朱宣文正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來隻說了幾句,掛斷時麵露笑意:“梅總,譚經理,我們的大戰要開始了。”

“這麼快?”

“現在?”

朱宣文點頭:“梅總,你現在和我去見第一個要談的股東。譚經理,請你以華南區的銷售為依據,把‘人人都買得起的奢侈品’項目對TR品牌形象的影響做一個報告,我們要在股東大會上用。”

兩人先後應了,和朱宣文一起離開辦公室。走到門口,朱宣文忽然又站住,對譚曉輝說:“譚經理,雖然我們這次的對手是朱力,不過從現在起,我們最好把他忘掉,因為接下來我們要盡全力,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想對手是否也盡了全力。”

譚曉輝愣怔了片刻,接著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來。

當初老董事長執意把股份都給他,病重時又殷殷叮囑他們,一定要支持他兼任總經理,他雖說是答應了,可也有一半原因是看不慣朱力的行事作風。事實上對他們這次叔侄大戰,他直到剛剛都還不確定自己選擇站在朱宣文這邊到底是對是錯,不過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押對了寶。

譚曉輝默默打量朱宣文的眉眼,他長得像他的爸爸,五官不像老董事長那般冷硬,可是眉宇間卻隱隱有種和老董事長一樣的風骨。他有一瞬震驚於自己的遲鈍,老董事長何等天人,他屬意的人選,自己竟到現在才徹底相信。

“譚經理,你怎麼了?”朱宣文問。

“哦,”譚曉輝笑了笑,開玩笑說,“董事長,我是在想幸好我們是一起的,否則如果我是你的對手,有你這樣的敵人那該多可怕。”

朱宣文也笑了:“接下來這一個月,你恐怕會發現有我這樣的隊友也很可怕。”

2

每天隻睡四小時,一周七天,一連三周,就算是個機器人也會累得沒電。不過這還不是最叫人難過的,最叫人難過的是,自己並不必這麼累,自己在意的人卻必須這麼累。所以Dave在等人的間隙、開車的路上,都見縫插針地叫朱宣文休息。

“少爺,一會兒要見的股東臨時有事,把見麵推遲到了晚上八點,現在還有三個小時,要不您在車裏睡會兒?”

也實在是累得久了,一聽到“睡”字,朱宣文就像突然被催眠大師下了咒語,隻覺四肢百骸都疲憊起來,骨頭縫裏都滲出倦意,他伸展了下身體,靠在椅背上,眼皮慢慢地就沉重起來。

一個念頭閃過,他忽然又睜了睜眼:“Dave,去趟杏林巷。”

“杏林巷?”這地名很陌生,Dave回憶一會兒,終於想起來,那地方他隻去過一次,就是送羅開懷回家。

“少爺,您要去見羅醫生?”

朱宣文累得不想說話,給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Dave趕緊閉緊嘴巴,隻是車子上了路,想想還是關心地說:“少爺,從這兒到杏林巷還得開一會兒,您還是先睡吧,到了我叫您。”

話落卻沒聽到回答,Dave側頭看去,見朱宣文已經睡著了。他低低歎了歎,小心地把車子開得更穩。

車開到杏林巷時已經六點多了,羅開懷家是幾十年的老房子,窗子臨著街,街上又不好停車。Dave花了好大工夫才把車停好,抬眼看看那扇窗,沒亮燈。朱宣文還在睡,Dave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叫醒他,正猶豫著,突見他驀地醒了。

“少爺,羅醫生好像不在家。”

Dave說完發現自己說了句廢話,朱宣文自己又不是不會看。不過不知道是累得不想開口,還是醒得不太徹底,他隻是盯著那扇窗子,許久都沒說一個字。

“少爺,要不您給羅醫生打個電話?”

“……”

“要是她今晚在別處,咱們也沒必要在這兒傻等著。”

“再等等。”

朱宣文聲音低低的,Dave舍不得他多說話,隻好噤了聲默默陪著。一等又是一個多小時,餘暉退去,華燈初上,周圍窗子的燈也都漸次亮了,更顯那一扇漆黑孤寂。

Dave有些急了:“少爺,您接下來還有股東要見呢,要不……”

“走吧。”他終於說。

Dave一怔,他隻是隨便一催,卻沒想到他答得這麼幹脆,反倒不習慣了:“那……其實再等等也行。”

“她應該已經搬家了。”

“搬家……哦,那您為什麼還來呢?”

“我隻是想來碰碰運氣。”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一出口,就與昏沉的夜色融為一體。

Dave一邊開車駛出巷子,一邊疑惑地看了眼朱宣文。他覺得少爺這會兒有點不一樣,說出的話也讓人聽不懂。碰運氣?您又不是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事先打一個電話不就行了嗎?花這麼長時間,專門跑一趟,就為了碰、運、氣?

他看了眼時間,不由得把車子開得快了些。

不過他們終究沒有見到那位股東,倒不是因為遲到,而是因為對方最終取消了見麵。這樣的事情前些天也遇到過,可是今天Dave莫名其妙有些焦躁。

“哎喲,他以為他是誰?不就是個小小的私募經理嗎?買了咱們的股票,就以為自己飛到天上去啦?董事長親自登門他都不見?不見就不見好啦,誰稀罕,哼!”

朱宣文沉默一會兒,淡淡地說:“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見我們嗎?”

Dave翻著白眼:“還不是因為朱力?”

“他的基金重倉投資了TR,現在基金市值已經快跌到了平倉價,如果TR的股票再跌下去,他的基金就會被強製平倉,而他本人根據行業規定,以後甚至不能再做這一行。”

“有這麼嚴重?”

“朱力應該是答應了他,以高於平倉價收購他的股票,這樣他就可以避免以後被踢出這一行的命運。”

“這樣啊,”Dave歪著腦袋思忖,“那他這樣做也可以理解哦,要是我,我也站在朱力那邊的。”說完才發覺自己的話不對,急忙改口:“我是說,咱們還可以再爭取一下……”

“回去吧。”

“……”

“今天就到這裏,早點休息吧。”

Dave驚訝地撓耳朵:“少爺,不是我聽錯了吧?這麼早休息,不是您的風格啊。”

朱宣文仰頭靠在椅背上,不堅持,不抵抗,任疲倦山崩海嘯似的湧來。也許吧,這的確不是他慣常的風格,可原本也沒有誰的風格就是不眠不休。他也會累,他也好累。

今天不知為什麼,那一瞬忽然就很想看看她窗子裏的燈光,仿佛那樣他就會多一些力氣,支撐他堅持過這剩下的一個多星期。可是他什麼也沒看到,她不在那裏。他撲了個空,仿佛饑腸轆轆的孩子回到家,盤子裏卻沒有一片麵包。那一瞬忽然就覺得沒了力氣。

Dave知趣地不再發問,在初降的夜色中把車子開得不徐不疾。

3

“算上堅定支持我們的、答應了支持我們的、態度曖昧但是很可能支持我們的,從賬麵上看,我們的勝算和朱力差不多。”譚曉輝一手在計算器上敲敲打打,一手扶了扶眼鏡框,神似舊時錢莊裏的賬房先生。

梅長亭十分驚訝:“怎麼會?我們不是應該遙遙領先才對嗎?”

朱宣文揉了揉眉心。

譚曉輝解釋說:“準確地說,是基本持平,不過有一家私募基金的態度一直不明確,如果他們在明天的大會上肯支持我們,我們的勝算就會很大。”

梅長亭點點頭,轉瞬又更加擔憂:“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支持我們,我們就很可能輸了?”

譚曉輝默而不語。

朱宣文從椅子上站起來:“沒關係,運氣一定站在我們這邊,譚經理,梅總,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預祝我們明天一切順利。”

譚曉輝也站起來:“預祝明天旗開得勝。”

梅長亭擔憂地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放心地笑了:“宣文,我不相信運氣,但我相信你,你說能贏,我們就贏定了。”

4

夕陽斜照,是與那天相似的餘暉。她捧著一束康乃馨從花店裏走出來,鼻尖貼近花嗅了嗅,笑容裏似有花的香味。

他有一絲情怯,幾乎想躲到樹後麵去,腦中交戰一瞬,她已抬頭看到了他。她腳步不出所料地滯住,他也一顫,索性站住了。

她現出一點淡笑:“這麼巧?”

“不巧。”

“……”

“我到中介公司,問到你現在的住址,在那裏等了一個小時,見到你爸爸,從你爸爸口中得知你現在在這家醫院工作,然後又找到醫院,最後從你同事口中得知你來這裏買花。”

他說得波瀾不驚,卻每個字都像一顆小石子,顆顆掉進湖水裏,攪得水麵漣漪交織。

“羅開懷,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她把花抵在胸口,低頭看花。“哦。新來的一個精神分裂患者,長期被她丈夫關著,我想在她窗口放一束花,也許對緩解她的病情有好處。”

他默然一會兒,走近一步。“精神病院不是適合你的地方,你為什麼不換一份工作?”

“朱公子,你是在問我何不食肉糜嗎?”她苦笑著說,“我家裏有房子等著付租金,還有爸爸和弟弟等著養,哪兒有資格挑三揀四?就是這家醫院我也還在試用期,是人家挑我,不是我挑人家。”

他眼中有看不清楚的神情,她緊接著便後悔了,和他說這些做什麼?博同情似的。

“嗯,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

她不禁又一怔,看著他沒有半分玩笑意的臉。

“我原本就是想來看看你,哪怕什麼也不說,招呼也不打,隻悄悄看看你就好。”

他長身挺拔地站在夕陽裏,本身就是一道風景,一個女孩子剛好從旁經過,聽到他這些話,豔羨不已地看向她。

湖麵漣漪更盛,她有一瞬想把臉別過去,問他:你不是不想再見到我嗎?話在喉嚨口晃了幾晃,終究咽了回去。他看起來很疲憊,不知這一個月準備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