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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幸福的方向(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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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陰暗的樓梯,每一蹬都極陡峭,媛宸在兩名身穿迷彩服警員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上樓,那兩人是特勤隊的精英,抓過毒梟,打過恐怖分子,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在隊伍中他們沒有名字,媛宸隻聽那位警長管年紀大一點的叫痦子七,小一點的叫痞子八。

此時痦子七走在最後警戒,一麵後背緊貼著牆麵的往上行,一麵目光警惕地朝周圍打量,嘴裏還不忘對媛宸低聲囑咐:“待會兒說話注意語氣,千萬不要激怒他們。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拿你換季公子,而是借著這個機會撈出他。”

“對啊,所以你可別傻乎乎不聽我們指揮自投羅網往前跑,別叫我們帶不回另一個還白搭進去一個,懂嗎?”痞子八吊兒郎當地在前頭說,還順便吹了個口哨。

痦子七的眼睛跟尖刀一樣掃過去,痞子八隻感覺後脖子一陣涼風,忍不住縮縮腦袋老實閉了嘴。

一到六樓入口的位置,他們便被兩個手持重機槍的匪徒喝住。那是兩個白人,連頭套都沒有戴,目光冷酷毫無波瀾,仿佛職業傭兵,他們一隻眼瞄準著星頭,下巴微微晃動,示意他們脫掉外套,除去武器。

痦子七的目光在視線範圍內稍稍一掃,隨即收斂鋒芒,率先舉起手來,緩緩開始脫外套。這裏根本看不到季公子,連他是否在裏麵也無法確定,不能動手。痞子八猶豫了一瞬,隨即收到師兄眸帶厲色的一瞥,終於也慢慢蹲下,放下隨身的手槍。傭兵們這才微微垂下衝鋒槍,冷漠道,“GO!”

夏媛宸走在中間,老七和老八一左一右護著她,往裏走了約莫十幾米,又經過了兩道鐵門,才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老八這時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剛才按照七哥的意思暫時沒動手,否則他們離那麼遠開了槍,打草驚蛇,就是再飛過來都趕不及了。

那是一間約有二十多平的空曠屋子,石灰地麵,牆麵上殘留著斑駁的白漆,一個一平方的窗是這裏唯一的光源,沒有安著窗戶。外麵的光線透進來,照著屋內影影綽綽的細小灰塵,夏媛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與季孝坤猛然相見。

距離上次正經看到他已經兩年多了。他又長高了一些,眉宇間又成熟了些,以前圓圓的臉盤被拉長了,中和了那種鄰家男孩的可愛氣質,他變得有點像一個大企業的繼承者了。此時他望著她,目光冷靜,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不是不理我了嗎?現在為什麼又來。”

夏媛宸苦笑,她確實已躲了他很久。當年她受傷入院,剛剛傷愈就馬上同父親告別。她其實早就對在季家的日子感到厭煩了,母親借著她的關係,一直跟父親藕斷絲連,即使李華容不在意,她也覺得羞恥。而在她住院期間,母親更三番兩次與父親同時公開出現在醫院,大有走到明麵的勢頭。她那時想,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還是走吧,順便,也算給孝坤送上一份大禮,全了這一場姐弟情誼。

在她眼中,季孝坤太天真了,太重視親情了,他簡直不該生在這樣的大家族中。如果他們是普通人家的一對普通姐弟,一定能相互扶持,開開心心地走過一生。偏偏,老天愛戲耍人,讓他們在這樣古怪的關係裏,不對立都不行。十三歲的孝坤還太幼稚,一廂情願地隻當自己是姐姐,卻忘了她更是季子山的長女,季氏企業的第二繼承人。可夏媛宸不敢忘。

她不願見到姐弟反目的一天,也對爭奪季家沒什麼興趣,她就想清清白白做人。於是,就那麼走了。至於孝坤會不會想念自己,她並不擔心,男孩子嘛,長大了朋友多了,總會淡忘自己的。

但是沒有。

寒暑假,周末,國家法定節假日……各種學校可能放假的時間,她在打工,一抬頭,總會在大樹後,鐵柵欄後,玩偶後,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可能知道她不願見他,他也不強求,隻是這麼偷偷來瞧瞧她,然後,不斷地給她轉錢。

5月6日 收入5000元,轉賬人季孝坤,留言:優秀幹部的獎學金,不是家裏的錢,你拿去用,不要上夜班了。

10月20日 收入3000元,轉賬人季孝坤,留言:青年科技進步獎三等獎,去商場買件冬裝,去年的舊了。

1月28日 收入8000元,轉賬人季孝坤,留言:拚模型賣給同學了,過年帶阿姨去泡泡溫泉吧。

……

無論她換多少賬戶,他的錢依舊如影隨形。在她高一上半學期結束,開完學校大會的那天,她終於忍不住,跑到一輛熟悉的車子旁敲敲窗戶,忍著薄怒道,“你下來,我們談談。”

車窗緩緩降下,季孝坤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

精英對麵的咖啡館裏,兩人相對而坐,媛宸瞪了他一會兒,他始終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蛋糕,毫無反應。

她歎了口氣,攪了攪咖啡道,“孝坤,你不要再給我打錢了行嗎?”

“不行。”連為什麼都不問,直接一句話堵回來。

媛宸頭痛地按按自己的太陽穴,“我能自己過好生活,你真以為可以照看我一輩子嗎?”

“什麼叫過好生活?”季孝坤捏著叉子的手一緊,抬起眼道,“每天中午去食堂端盤子算好生活?大晚上還得繡十字繡算好生活?夏媛宸,我在家裏錦衣玉食,你每天為第二天的飯忙碌,你當我睡得著覺?假如我們換個身份,換個位置,是我每日三餐不繼,你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嗎?”

“我能。”夏媛宸麵容沉靜,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季孝坤與她對視片刻,突地嗤笑一聲,迅速別過頭,“你胡說。要是你能,我六歲掉進池塘,你就不會拚死都拉著我不放;要是你能,我十歲那年跑去野營,忽然出痘連司機都不肯載我,你就不會大半夜背著我下山哭著給家裏打電話。夏媛宸,你總說你討厭我,可你知道這麼多年來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永遠見不到我嗎?隻要你漠視我,不管我,不需要做太多,我就沒了,可以消失在你眼前,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漸漸回過臉來,認真的,一字字道,眼圈不知何時紅了。

夏媛宸的眸底也隱約溢出水色,她深吸一口氣,又強壓下了,“是啊,那時年紀小,不懂事。”

“年紀小,不懂事?”季孝坤氣極反笑。

“對。”夏媛宸冷硬下心腸,坦然道,“那時隻覺得你畢竟算我弟弟,該照顧你些,可沒想過咱倆不是一個媽生的,我們的存在對彼此來說都是隱患,不是嗎?沒有我,季家將來就是你的一言堂。而沒你,我也同樣——”

她的話停了,沒再說下去。傷人的刀子其實不一定要捅到底才最痛,有時將紮未紮的,剛埋進皮肉裏,看著泊泊流出的血,才更刻骨銘心。

“……你的意思是,長大了,我們就是敵人了嗎?”他的嗓子裏像是堵了什麼,聲音沙啞。

夏媛宸的目光波紋不動,無聲地望著他。

“……以後即使我有事,你也不會管了嗎?”

夏媛宸扯出一絲嘲諷的笑,依舊不語。

“……好吧,我懂了。”許久之後,季孝坤終於點點頭,起身走了。

彼時,她假意傷害,他並不捅破。

而今,他們中一人有難,另一人不遠千山萬裏,不惜以身犯險而來。

他的眼睛紅著,鼻腔裏帶著濕氣的聲音:“你不是不理我了嗎?現在為什麼又來。”

她輕輕笑了,卻是歎息:“笨蛋,吃苦頭了吧?”

“跟你沒關係,你說過,就算我有事也不會管的。”季孝坤的雙手被人反剪著,臉上左一道黑,右一道鮮紅的傷口,居然還有心情發脾氣。

夏媛宸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聳聳肩,“就當我騙你了好了,反正從小到大,我騙你那麼多回,也不差這一次。”她收了臉上輕鬆的神色,不顧老七老八拚命打眼色,沒有跟他們商量任何事,就這麼一步一步朝前走,目光平靜安然:“弟弟,你過來。”

押著季孝坤的兩個黑人對視一眼,微微鬆開對他的桎梏,推搡著他也要往前去。

季孝坤卻硬生生停在那兒不動,唇角一彎,笑了,眼神裏透著刻骨的溫柔和眷戀,“你想代我死嗎?”那種粘稠的情感簡直叫人覺得頭皮發麻,不像一個弟弟看一個姐姐的樣子。

可當時的情況容不得夏媛宸多想,她看著他的表情隻覺得心頭狂跳,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你、你別犯傻。”

“我不傻,是你傻。”他低低地吐了口氣,“你死了,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活。”這句話他說得很慢,在怎麼二字剛出口,活字還未來得及講的刹那,夏媛宸的瞳孔驟然緊縮,臉上閃過一抹痛色,整個人朝後倒仰過去!季孝坤竟然一腳踹到了她的腹部,狠狠的,用從未有過的凶悍力道一腳將蹬到了緊跟其後的老八懷裏,而他自己則借著這一踢的力道,猛一個後空翻飛上了窗戶!

他打從被綁架就一副柔弱公子哥的樣子,好像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誰都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如今猛一使力,他飛身上了窗戶,夏媛宸則被踢進了對方保鏢的懷中,那兩個黑人雇傭兵一時猶豫竟不知該先去抓誰了!

而季孝坤也沒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他在窗戶那裏停住,一手扒著牆,一手搖搖地指著外麵自由的空氣,笑容如秋葉般燦爛華美,但也隻預備開這一季:“夏媛宸,好好活著!”說完,他整個人向後躺倒,如一隻斷線風箏般,從六樓飛落而下!痦子七目光驟變,鷹梟一樣的五指閃電般伸出,狠狠抓住他的手腕想拽起他,卻也被他拉了下去!

“砰——”下麵隱隱傳來一下悶響。

莫將深情輕辜負,不若以死祭奠之。

……

“不!啊!”夏媛宸呆立了兩秒鍾,突然瘋了一般尖叫出聲,那一刻,刺骨的冷意裹著冰碴子瘋狂席卷到身體的每一寸!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開了,眼前仿佛爆出一簇刺目的白光,整個世界都被扭曲撕裂!季孝坤的笑,季孝坤的話,季孝坤跳樓……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又像是造物主懷揣最大的惡意設下的修羅道場。

從六樓倒仰著下去還能活嗎?

還……有可能嗎……

“孝坤!孝坤!”她的喉嚨裏爆出破裂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發出的哭泣,整個身體前傾,五指痙攣一般徒勞地在虛空中抓了幾把,老八同樣目光含淚,攔腰抱住她,朝後喊了一聲:“快走!”然後掏出軍刺,以必殺之意襲擊最近的人。

同時,那些失去一名人質的傭兵也瘋了般朝老八開槍,勢要留下夏媛宸這個最後的人質。

小樓裏的槍聲、喊聲響作一團,真正的火拚肉搏戰已經開始了!

而上麵那些人完全沒想到,季孝坤這次真是命大,當他的身形才一影影綽綽出現在窗口,現場警察指揮便冒險讓人抬進了氣墊,堪堪接住了落下的他和老七。痦子七將他保護得很好,不過因高度過高,季孝坤還是出現了短暫的暈厥,李家的人一看到擔架被警察護衛著送出來就呼啦一下圍上去了,可他微微睜開眼後,卻艱難地將手伸向遠處的父親。

季子山正著急媛宸的情況,但奈何兒子醫院都不肯去執意要見他,沒辦法,隻好對對警察稍稍示意後,快步跑了過來,就見兒子的嘴唇囁喏了幾下,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他彎下腰,耳朵貼上前,這次終於聽清了他的話。孝坤說:夏媛宸……救她……她如果……我不會原諒你……

特警隊帶了不少重武器,卻被小樓高處的密集火力壓製,無法大規模硬攻進入。原英煥盯著裏麵眸子血紅,一把扯過個警察,怒吼:“你們沒槍嗎?!還擊啊!”

警察在忙亂中狠狠推開他,大喊:“就那個破廠子,真跟他們對著開火沒一會兒就得塌!到時候裏麵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原英煥的手一顫,呆呆地鬆了開。

仿佛要驗證他們預言的最糟糕的結果一般,不知道誰射中了工廠殘留的汽油桶,隻聽“哄”的一聲,火焰衝天!大火從工廠西北角迅速往中間小樓燒去!火借著風勢,風助著火焰,眨眼之間麵前就變成了一片火海!漆黑的夜瞬間猶如白晝!

方警長急了,嗓子沙啞地吼:“快通知消防!救火!救火!”

“打電話,叫消防!”

……

噪雜的聲音,迅速跑動的人,好像都被隔離到另一個世界,原英煥卻覺得自己周圍莫名地安靜了下來。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風化了似的,眸底映出一片火光,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眼前仿佛出現了扭曲的幻象。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夏媛宸在掙紮著向他求救,正痛得無助哭喊,被烈火焚身逃脫不得……突然,他撞碎了那無形的隔閡,回到了現實!他猛地衝向旁邊的水桶,舀起兩盆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澆濕了,兩名原家保鏢一驚,疾步上前,“少爺,你——”

原英煥根本連頭都沒回,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咬肌抖動,從齒縫裏擠出一句話:“想辦法,帶我潛進去。”

他看上去已經沒有理智了,似乎他們不答應也沒什麼,他自己也要去。兩人對視一眼,其實別無選擇,狠狠心一齊道,“是,少爺!”

“原英煥你瘋了吧你!”紀秀芝跑過來,踩著高跟鞋腳下踉蹌了一下,幹脆將鞋踢開,使勁兒扯住他的胳膊,眼圈也是紅的,厲聲喊道:“一個夏媛宸陷在裏麵還不夠嗎?!你也要進去送死?!”

“跟你沒關係。”原英煥的麵容有些猙獰,用力扒下她的手,大步朝警戒線內走去,“大不了,和她死在一起。”

紀秀芝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著六樓不時爆出槍彈火光,看著原英煥義無反顧地消失在火海中的背影,她沒有辦法,她阻止不了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任何事。一股從未有過的無助伴著涼意從手指尖一直衝上頭頂,然後又化成了冰涼的淚珠……她怔怔地看著,怔怔地落淚,終於,低下頭,顫抖著掏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