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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伴著嗡嗡的聲音駛遠了,直到看不見了,付婉婉才渾身一軟癱倒在地。她無力地丟掉酒瓶,指尖不穩地摸向脖子上的傷口——
“嘶……”好疼。
她低頭看看指尖上的血,忍了忍,最後還是憋不住抱膝哭了起來。嗚嗚的聲音在黑夜裏聽起來可憐極了。
直到十幾分鍾後,她的情緒才平複下來,扶著路邊黑色的燈杆吃力地站起身,四下張望,李鍾敏當然早沒了人影。
她知道自己該回家了,那個少年根本沒有一丁點兒在乎她。但是心底有種酸澀的情緒在蔓延,她還是想他,想見他,想和他在一起。喜歡上一個人,是不是注定就卑微到塵埃裏?付婉婉吸吸鼻子,憑著記憶往李鍾敏離開的方向一步步艱難地挪過去。
京浦江上,白衣少年安靜地佇立在橋邊。
夜晚的街道,車水馬龍的繁華已飛速退去,這裏像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他的眼神蒼茫靜寂如同被冰凍了。
奔騰的江水在腳下拍擊著海岸,一聲又一聲仿佛帶他回到那個天色將明未明的清晨。他與夏媛宸艱難地趴在甲板上生死一線,他們互相抓著對方像是世界上最後能握住的東西,他還記得那個女孩懷著必死的意誌哭著對他吼:“李鍾敏!我拉不上來你,但是你記住,我死也不會放手的!我不放手!”
眼淚忽地一下湧了出來,猛烈得讓人措手不及,心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疼痛來得突然其然,他猛地捂住臉,顫抖的幅度是那樣大,他雙手死死地趴在欄杆上任粗糙的岩石磨破了手指。
夏媛宸,你騙人,你說死也不會放開我的啊……
你為什麼放開了我的手……
他哆嗦著呢喃,而自然,不會有人回答他。最終李鍾敏隻是把頭抵在冰冷的岩石上,近乎痙攣地哭泣……
自你來前,我的生命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痛苦;
自你走後,我將永生永世陷入這種痛苦中不得超生。
夏媛宸。
夏媛宸……
有一個短暫的瞬間他像魔障了一樣,他覺得這裏好痛苦,好寂寞,他靜靜地盯著那漆黑一片的湖麵,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想幹什麼!”一聲淒厲的嘶喊劃破了夜空,付婉婉一隻腳踩著鞋子一隻腳竟赤裸著就那麼撲了過來,兩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後拖。她渾身劇烈地抖動著,那抖動幅度之大讓人幾乎都要懷疑她會把他給推下去也說不定。
“李……李鍾敏,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付婉婉顫抖著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她滿心都被恐懼和無助浸泡了,這種恐懼比剛才差點兒被不良少年強劫持上車的懼怕要猛烈千萬倍。她想開口勸他,她知道自己此刻該勸他,可舌頭打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你……你不就喜歡夏媛宸嗎?你還有機會的,你應該去挽回她的你懂嗎?
“不要死,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真的……
“淹死特別可怕,屍體很可怕的,李鍾敏,李鍾敏你這麼好看的人能忍受自己最終以那麼悲慘的樣子收場嗎?
“我求你——我求你別死行嗎!”她突然號啕大哭出聲,理智終於完全崩潰,是從未有過的狼狽,她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能讓人聽懂的話來,隻是死死地拉住他的手。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勸解你愛的人去追逐他心中所愛。李鍾敏麵容平靜地看著她,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用正眼認認真真地看眼前的女孩,他很困惑,付婉婉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呢?
就因為這張臉嗎?所以產生了如此濃厚的愛意?
他緩緩地、緩緩地長吐出了一口氣,將方才積壓在心底裏的那些絕望、低落、憤懣、無助,全都摒棄出去,隻剩下了由衷的席卷全身的疲憊。
“走吧。”他的聲音低沉,輕輕說了這兩個字,便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幾步之後卻停下,回頭看著她。
付婉婉正一邊擦眼淚一邊去撿高跟鞋,發現李鍾敏回頭不由得手忙腳亂,紅著眼睛急切地將有些疼痛的腳用力往鞋裏塞,“對……對不起,我……”
“你慢慢穿。”他難得溫和道。
有夜風輕柔拂過。
付婉婉低下頭,動作慢了下來,穿好鞋後,仍舊沒有抬起臉,就這麼一點點走了過來,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住。
李鍾敏沉默地從兜裏摸出一塊藍白相間的手帕,而那個女生像是傻了一樣,呆怔地盯著他居然都不知道接。他微微蹙眉,將手帕按到了她脖子還在出血的位置。
“謝……謝謝……”她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磕巴地道謝,手小心地按在手帕上,然後怯怯地瞧著他。
他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很快聽到身後也響起了嗒嗒嗒的高跟鞋聲。
其實在某一瞬間,李鍾敏在她身上看到了夏媛宸的影子。一樣是掏心挖肺地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不計得失,不計代價;但她和夏媛宸又不同,夏媛宸永遠不甘於走在他後麵,她一直堅持要站在他身邊,哪怕罵她、趕她都沒用。李鍾敏不由得又想起她裹著浴巾在溫泉池子台上對自己喊:那些都是下人,不是朋友啊!想起她說:我可以當你的朋友。現在回憶起來,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段無聲的旅程從天黑一直到天亮,當兩輛林肯轎車在李鍾敏身邊停下時,付婉婉吃驚地站住了。
一位身材高大的歐洲人在李鍾敏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她看到李鍾敏點點頭,走到車子旁邊。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名貴的車子,疲憊而英俊的少年,美得像是一幅畫,又神秘得讓人不知所措。
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啤酒漬、血漬、灰塵,臉髒兮兮狼狽不堪,突然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隻有一個念頭是清晰而明確的——她要被丟下了。
李鍾敏在上車前的一瞬間目光短暫地轉了過來,她貪婪地望著,那清冷的視線或許停留在她身上了一秒鍾,也可能根本沒有,全部是她的想象而已。但下一刻,她僵住了,她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洶湧而至的喜悅與幸福幾乎要吞沒她!
那名金發保鏢朝她走了過來,李鍾敏說的是:帶上她……
回程的路上,她與李鍾敏分乘了兩輛車。
付婉婉的神情安靜而凝重,當理智回籠,從小無憂無慮的少女頭一次開始認真思考怎麼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上流社會的婚姻無外乎兩種,在基本門當戶對的基礎上男財女貌或女財男貌。她知道李鍾敏不喜歡她,知道這個少年的外表實在太優秀根本不是她能匹配的。但沒關係,她有一位第一醫院院長的爸爸,她的父親和首都很多中層官員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有那些叔叔伯伯保媒,不管李鍾敏的家庭是經商的還是做官的,應該都會考慮一二的。
但在經過了昨晚,經過了現在,她看到克裏斯皇家酒店的經理對李鍾敏怪異的恭敬,她見到了這兩輛牌照驚人的加長林肯轎車,她看著這些奇異的外國保鏢,她突然害怕了,她怕李鍾敏的家世根本在自己的想象之外,她怕自己那個第一醫院院長的爸爸根本無法改變什麼,她怕在車子停下後一切都結束了,他們今生今世都不會再相見。
“停車。”她慢慢坐直身體,表情緊繃而僵硬。
司機微微側頭,用英語問:“有什麼事嗎,小姐?”
“我說停下!停下!我有事找李鍾敏,我要找他!”
一分鍾後,她被帶到了李鍾敏的車上。
她隻看了他一眼,眼睛就紅了。有些人是命裏的劫,就像這個少年隻是困惑冷淡地看看她,她便再也放不開手了。
“李鍾敏,你能考慮一下我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爸爸是院長,他有很多錢的,對,他還有房子,在京郊有別墅,海邊也有,這些都可以給你,我是獨生女,這些全部是你的……”眼淚流進嘴裏,是鹹的,嗓子裏酸澀得厲害。
“如果你能讓我和你在一起,我以後一定會聽你的話,你要我去讀書,我就繼續去上學,你讓我留在家裏,我就好好學做飯每天等你回來,我會孝敬你的父母,打點好你的一切,你喜歡我怎樣我就怎樣……行嗎?”討厭,眼淚為什麼越來越多了,快要看不清他了。付婉婉拚命用手抹著,努力瞪大眼睛,但是沒有用,根本沒有用。她終於放棄了,捂住臉哭了起來。
那個顫顫巍巍的,單薄的身體,看起來是那麼可憐。她幾乎是卑微地求他看自己一眼,李鍾敏毫不懷疑,如果他要求她留在mirslina島上陪他,這個女孩一定會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她就像個狂熱的失去理智的小粉絲,願意為了她心中的男神獻出一切。這並不是什麼正常的感情,但卻仍然比那些知曉他家世帶著物欲來接近他的女生可愛得多。連眼淚都是真的,是熱的。
有一瞬間,李鍾敏是想抬起手,安撫地去拍拍她的,但是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有了一個名字,沉甸甸的,壓得他根本舉不起手來。最終,他隻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麥克坐在前麵,碧綠的眼睛打量下後麵的兩個人,最終還是對這些年輕孩子的愛恨情仇沒有辦法,聳聳肩無奈地又轉了回去。
車子在半個小時後開回到了第一醫院門口。
付婉婉遲疑地下車,然後,驚呆了。
本來屬於中心城區的街道四周都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本國警察持槍護衛在四周嚴禁任何民眾接近,軍隊莊嚴肅穆地站立在兩邊,頭頂十數駕直升機在低空盤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遠處,尚國國旗和華國國旗並肩而立,一紅一白迎風飄揚。
“敬禮——”整齊劃一的衣服摩擦聲和跺腳聲,現場所有軍人都向她的方向肅穆致意!
付婉婉怔怔地站著,一秒鍾……兩秒鍾……她終於慢慢轉頭,看向李鍾敏。而李鍾敏沒有看她,隻是任由保鏢為他規整衣衫,而後莊嚴地向所有人回了一個尚國軍禮。之後,在眾人的護衛下,緩緩朝直升機走去。
她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她的腦子裏全亂了,她下意識抓住前麵麥克的胳膊,眼裏全是絕望,暗啞顫抖的聲音簡直不像是一個少女發出來的:“告……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你都不看新聞嗎?”麥克碧綠的目光裏說不清是憐憫還是什麼,“那之前汽車工廠的大爆炸你總該知道吧?”
付婉婉的手一個激靈鬆了開,呆呆地望著這一切,無數破碎的逸聞談論紛至遝來一齊湧入腦海……
“聽說是咱們那個友邦想搶最新醫藥成果,所以綁架了季家的小公子呢……”
“是啊,可驚險了,原家的少爺為了救那個女孩連命都不要了,就那麼衝進火場了呢,好像重傷了吧……”
“不過多虧了尚國,你看平時不聲不響地居然會跑出來幫咱們……”
是啊,在那場聳人聽聞的大新聞裏,在夏媛宸和原英煥那場纏綿悱惻的桃色緋聞中,這起事件裏最重要的一環,那位率領了百駕飛機跨越國境線前來救援的尚國權貴,居然被很多人遺忘了。
——付婉婉知道他是誰了,他是大尚民國財務長的長子,是那個陌生國度舉國財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她雙膝一軟,無力地癱坐在地。
原來——
沒有什麼門當戶對,她與李鍾敏根本是雲泥之別!
麥克看她倒地嚇了一跳,彎腰便想扶她,眼神卻突地定在她包包的一角,那裏有一塊淺藍色的手帕。
他的神色有些複雜,慢慢收回手問:“這塊手帕是他給你的?”
付婉婉木然地點點頭。
“收好吧。”麥克沉默了一下,“也許會成為你新人生的入場券。”
付婉婉愣了愣,然後猛地抬起頭,而麥克卻不再解釋,轉身大步離去。
這一片喧囂漸漸散去,沉寂的街道又恢複了熱鬧。路邊,一座精致的港式茶餐廳裏,少年少女相對而坐,滿桌的精致小食幾乎未動一口。
她看著李鍾敏獨自上了飛機,看著付婉婉被留在了馬路上,她的心裏說不出是難過還是慶幸。
她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卑劣得可怕。明明她已經放棄李鍾敏了不是嗎?她就不能祝福他嗎?
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對麵的原英煥努力想打破餐廳裏的沉寂,強笑道:“哎真是的,他就這麼走了,你也沒送送是不是有點兒遺憾?沒關係,將來總有機會的……”他用左手將裝著小籠包、腸粉、蟹黃餃等的碟子一股腦往她這邊推,勸道,“吃吧,都要涼了。”
“嗯。”夏媛宸強笑了一下,盡力想配合他,拿起了筷子。可就在這時,桌麵上嗡的一聲,是她的手機震動。
一條新消息閃了出來。
若你後悔
來自,李鍾敏。
後悔……又怎樣?
他沒有說。
夏媛宸定定地側頭看著,手有點兒抖,片刻之後,“當啷”一聲,銀質的筷子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