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個成人能承受得住如此大劑量的源源不斷地為他人輸血,李鍾敏很快也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帕裏斯知道自己該阻止護士的,該立刻停止這荒謬的救助,但是想到李最後看他的那個眼神,他又不太敢那麼做了——如果最後這個女孩死了,而李卻還活著,他大概會有一場大麻煩了。
不得不說,老天還是幫他們的,就在兩人體內血液量都已經到達了一個很危險的臨界點時,他們終於到醫院了。李鍾敏體魄極佳,當天下午就醒了,夏媛宸卻一直昏睡到了第三天。
她覺得眼皮很沉,費了大力氣才艱難地睜開,刺目的光線照進來,隱隱映出李鍾敏皙白冷峻的側顏——他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
心裏湧上來一股熱熱的、酸酸的感覺,媛宸忍不住慢慢伸手過去,覆上他的頭發。死裏逃生,而他竟然在自己身邊,她這輩子的好運大概都用掉了吧。
李鍾敏動了動,張開眼。
“……”
她能明顯看出他在最開始的那一刻是驚喜的,可馬上又恢複了繃著臉,難以接近的樣子。
“夏媛宸。”他開口,嗓音竟然有點啞:“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滿園子的保鏢守衛都沒有你英武對嗎?”
“我……我沒有……”媛宸吃力地想坐起來,可身體發軟,而且立刻就被李鍾敏像按小雞一樣壓著肩膀壓下去了。
“老實點,亂動什麼!”李鍾敏冷笑一聲,收回手順手調了調輸液的頻率,盯著瓶子裏的液體道:“你已經把你原裝的一半血都流沒了,現在你這殼子裏裝的血大部分都是我的。”
“什、什麼?!”媛宸目瞪口呆,緊接著是真急了,不管他伸胳膊攔著也硬是坐了起來,說:“你給我輸了多少血?!李鍾敏你瘋了嗎?不要命了嗎?!人在一段時間裏能輸出的血是有限的!”
“……你跟我講不要命?”李鍾敏噌地一下站起身,少年臉上似乎從來沒有如此外露的憤怒,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神像冰棱子一樣,話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那你當時衝過來為我擋那支箭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命?箭抹了你的脖子的時候你笑什麼?你覺得死得其所是嗎?你想讓我一輩子欠著你的是嗎?覺得自己特別偉大吧?!夏媛宸,我真的沒有見過比你更自私的女生了!”
少年的話簡直誅心,那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憎恨的語氣——如果你看不到他通紅的雙眼的話。
“……”夏媛宸張張嘴,一時竟沒說出話來。
而李鍾敏已狠狠地別過頭,用力吸了一口氣,麵容迅速變成一貫冷淡孤傲的模樣。
“你好好休息吧,需要什麼就叫護士。”他推開凳子,扭頭就想走。
“李鍾敏!”夏媛宸卻不顧手上還連著輸液吊瓶,硬傾身出去拽住了他。
“喂!”李鍾敏嚇了一跳,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吊瓶,一手趕緊托住她。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骨骼因這段特殊時期的鍛煉而十分硬挺,媛宸抓著他,驀地竟然臉有些熱了,可她明白眼下不是不好意思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小手直接順著他的胳膊滑到了他的手腕,握著不放。
“李鍾敏,別走,你別走行嗎?”
她從對麵的玻璃麵上看到了一個麵容蒼白神情憔悴的少女,也在李鍾敏那仿佛被霜雪覆蓋的表情下看到了隱藏的深切的不忍。
她感覺他已經心軟了,卻還是聽到他竭力用冷硬的聲音道:“是你要走的。”
是你,主動離開了我。
“……”媛宸無言以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輕輕說:“對啊,所以我得到了報應。”
李鍾敏一聲不吭,背對著她,像一尊冷漠的雕像。
“你知道嗎?原英煥騙了我,他的傷——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
“那段時間我真的很痛苦,我覺得自己該留在你身邊的。你發給我的短信我一直沒有刪,你說:若你後悔……可後悔了又能怎麼樣呢?我再也沒有喜歡你的資格了。”
“如果以後,我能走到你身邊最近的距離就是祝福你和別的女生幸福,那死在那座度假村裏恐怕就是我最好的結局了。”
“……”李鍾敏終於回過了頭,目光依舊是淡淡的。
而媛宸,她以為自己在說到這些話的時候會想哭的,可出乎意料的,自己的心跳竟然十分平靜,對望上李鍾敏的視線時,甚至綻出一抹很清雅的笑容。
時光匆匆,歲月如流水過,往日種種卻像發生在昨天。
她被人強按著,跪在他的腳下,一身狼狽;
她隨他出海,把生命未來全部交付他手,死拉著他不肯放開;
他們行走在長長的靜謐小路裏,她對著他的背影吼:我願意當你的朋友!
他率著成千上萬的飛機,跨海而來,救她出熊熊大火。
……
他們認識多久了?
哦,大約一年吧。
但是好像,已經寫完了別人一生都走不盡的故事。
如果這個故事注定無法有一個結局,那麼,她的死亡,大約就是最好的結局。
“你才十七歲。”他說。
“可我幾乎看完了這個世界。”
“你總能遇到更好的人。”那是她對他說過的話。
媛宸扯扯嘴角,有些輕嘲地說:“好或不好,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好與不好,都不是你了啊。這是一種少女異於同齡人的堅韌和幹脆。
李鍾敏的眼底閃了閃,有一絲動容,他猶疑地微微側身,像是要轉回去。而就在這時——門被人推開了。
“李!我跟你說,原英煥那個小子太嬌貴,在冰庫裏發起燒了,那邊的人問要不要把他轉交警察送入羈留病房,還有我還聽到個大消息,他那個斷指沒準就是個戲,自己要截的——”麥克的話音戛然而止。這個金發大個子先是驚喜地望著媛宸,下一瞬,看著兩人的神情,他知道自己闖禍了。
“唔……我先出去喝杯咖啡,你們慢慢聊,慢慢聊。”他立刻轉身就想走!
“stop!”李鍾敏簡直是震怒,咻地從夏媛宸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給我解釋,那個手指是怎麼回事!”低沉冷厲的聲音簡直像開鋒見血的刀!
媛宸的臉色慘白,麥克磕磕巴巴的左右看看卻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嗬、嗬——”李鍾敏冷笑數聲,隻覺得自己什麼都懂了。夏媛宸剛才說那個家夥的傷不是他說的那樣,還以為是故意往嚴重處報,這個他有所準備,他甚至能捏著鼻子忍了!但是——如果所謂斷指,失去繼承權,恐慌無助,所有的從頭到尾的都是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那麼原英煥,那個小子,那個該死的昆蟲,就是——
李鍾敏狠狠地瞪了眼媛宸,轉身就朝門口走!
“不要!”媛宸幾乎是從病床上跳下來,少女光腳落地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幸虧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媛宸攀著他的胳膊,清澈透亮的眼睛裏變得霧蒙蒙的,都是哀求,“李鍾敏,你要怎麼樣?你要對他怎麼樣?”
一股無名火從胸口裏直往頭頂竄!就是他這樣向來情緒都憋在心裏的人都快忍不住了!
“你還擔心他?!他簡直拿我們兩個當傻瓜在耍你還怕我會對他怎麼樣?!”他劇烈地吸了兩口氣,生硬的近乎粗魯地將她推倒在病床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冷酷:“原英煥勾結反政府武裝組織,於帝豪度假酒店意圖襲擊當局領導人,被當場逮捕,即日起押入維加斯監獄,因事涉多國高層,不適用國際法遣送條例,不許華國官方索回嫌犯。”
不許索回嫌犯,那就是連走關係活動的機會都不給原家了。
媛宸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隻覺得眼前的世界都白了一下。
“你這是違法的——”
李鍾敏的目光陰沉,雙手插兜:“我就是法律。”
“你不能這樣!你知道他沒有勾結誰——”媛宸跪坐起來控製不住地喊出聲,目光絕望,嗓音完全沙啞了。
李鍾敏漠然地轉過頭,看都不看她。
麥克也踟躕著不想出去傳達指示,摸著頭小聲勸:“李,他畢竟就十八歲……”
“是一個才十八歲就已經心機深沉不懷好意的家夥。”李鍾敏一字一頓道:“不用說了。我要他在這裏把牢底坐穿。”
“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他用冰冷的語音放下最後一句話,就要離去。身後,響起夏媛宸麻木的聲音。
“那如果我也一輩子不會原諒你呢?”
李鍾敏停住。
媛宸慢慢抬起低垂著的頭,看著他問:“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李鍾敏回身,居高臨下,麵容近乎寡淡,此時少年的眼神像一頭孤高的狼。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媛宸閉了閉眼,在無人看到的角度,死死地攥緊拳道:“我說,我會恨你的。如果你真的毀了原英煥一輩子,我大概——大概會後悔認識你。”
李鍾敏:“……”
一個女孩的心腸到底可以有多硬?
他以前沒有機會見到,但是今天,他真的看到了。
正午的日光透過窗扇灑進來,落在她蒼白消瘦的麵頰上,她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羽翼一樣,在眼瞼下留下一圈細碎的陰影。
很美,像一隻恬淡脆弱的百合花。
但她不是。
她在半個小時前還拉著他的手,祈求他能原諒,能回頭,能再次和她在一起。她為了救他可以去死啊。
可是一轉頭,這個女孩同樣也可以為了另一個少年對他說:我簡直後悔認識你。
莫道故人心,故人心善變。
夏媛宸,你是真的喜歡過我嗎?
他回身,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前,媛宸跪在床上,一點點後退。
他慢慢俯下身,就懸空地趴在她身體上方,神情冷淡,越來越近。
媛宸努力地向下,向後,直到幾乎與他相貼,與他鼻息向聞,聞見他身上熟悉的清淺薄荷香,混著醫院特有的酒精和消毒藥水味道。
他們挨的太近了——太近了——馬上就要碰到了!
她的心跳猶如擂鼓……
突然,李鍾敏停下了。
他盯著她的眼睛,說:“所有的,都作廢。”
他單手撐著床,另一隻手,緩緩拿起了前方剛剛夠到的手機,慢慢滑動,點擊刪除。
他起身,將手機扔給她。
媛宸呆住。
那淺藍的燈光是一片海洋的背景,是屬於她最美好的一段回憶,mirslina島上蔚藍的大海。而熟悉的偷偷在午夜看過成百上千遍的短信,已經消失不見了。
若你後悔——
再也,再也見不到這四個字了。她再也沒有李鍾敏曾心軟,想要給她機會的證據了。
夏媛宸哆嗦著手,抱著電話,忽的放聲大哭。少女哭得整個人都是顫抖的,可憐的嗚咽聲,簡直叫人的心都跟著疼了。
麥克忍不住想過去安慰,卻被李鍾敏一聲厲喝:“走!”然後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那一個字簡直震耳欲聾,響爆了天花板,怎麼聽怎麼有些色厲內荏的味道。麥克揉著耳朵齜牙咧嘴望著他的背影,又回頭看看隻顧著哭完全沒注意到李鍾敏情緒波動的女孩,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跟著自家的小少爺走了。
哎呦,這個美麗的華國姑娘啊,你為什麼這麼實心眼呢?你就沒感覺出少爺今天已經鬆動了嗎?非得再為了一個原英煥跟他杠上?先和好了,再慢慢求他不就行了嗎?
麥克心裏鬱悶極了,但是當小跑著去到走廊,聽見李鍾敏大步的滴裏咣當簡直要踩破地板的動靜,又有些安穩了。看著吧,這倆小毛頭還有的是日子磨呢!以他對李的了解,什麼時候會為自己不在乎的人這麼生氣?而隻要還在乎,隻要這個夏媛宸還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能跑了。嘿!
夏媛宸在五天後出院,原英煥則在他們吵架當日就被釋放。有清河的學生們打掩護,原韋德甚至不知道自家兒子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了。
兩人再回到玫瑰園時,幾個金發碧眼的醫護人員同時從大堂的沙發上起來。
“你們這是——”原英煥問。
紀秀芝抱肩走過來,公主範兒的卷發全斜攏在一邊,挑釁地擺手介紹道:“這幾位啊,都是維加斯最好的營養師,由未來之星李大公子專門派來給我們媛宸調理身體的。嘖嘖嘖,你看看人家這份心意,原英煥你這個正牌男友是不是都自愧不如了?”
原英煥壓低聲音惱怒道:“紀秀芝,你少在這兒挑撥!”
“我有嗎?”紀秀芝淩厲的眼風直接掠過他落到了夏媛宸身上,冷笑著說:“夏媛宸,我真不懂你和李鍾敏在幹什麼,你們一個願意為對方去死,一個牽掛的不行還專門派醫生來看護,既然這樣你倆為什麼不幹脆在一起呢?非得拉著我們這群人湊熱鬧幹嗎?”
她想說的不是非拉著這群人,而是為什麼還非要拉著原英煥不放。這話裏的意思夏媛宸懂了,原英煥同樣也懂了。那一瞬間他簡直是暴怒,一字字道:“紀、秀、芝!”他狠狠地指指她,拉著媛宸就大步上樓去了。他最怕的,就是夏媛宸真的會離他而去。可恨的姓紀的還非得說出來!
幾個醫生也跟了上去,在給夏媛宸做了簡單檢查,確認她沒有問題之後就退出了房間。
媛宸輕輕動了動脖子,摸摸自己從新包紮好的地方,坐在床上的原英煥不由得伸手握住她的手,念叨說:“小心點,雖然隻縫了三針,可口子挺深的呢。”
媛宸的身體一頓,她轉頭看向他,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原英煥望著她安靜的神色,仿佛意識到什麼一樣,猛地起身,有些慌張地說:“那個,我去廚房看看他們給你做了什麼補品,你失了那麼多血,一定要補、補補的……”說著轉身就想走。
“原英煥!”少女清清脆脆的聲音喚住了他。她站起身,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說:“我們還是分開吧。”
“……”原英煥一點一點攥緊了手,說:“為什麼?”
“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替他擋了一箭,你能忘得掉嗎?”
“我不介意!”原英煥咻地回頭,急切地解釋說:“我懂的,你們——你們就是朋友!這些都過去了媛宸!你看,你也沒有跟他走不是嗎?我們還可以繼續以前的生活的!”
“不行了,不可能了。”媛宸低低地說,她閉了閉眼,將頭轉向遠處。為什麼該理解的人不理解,不該理解的人卻千方百計給她找理由開脫。
“原英煥,我騙不了自己,我心裏喜歡的人一直是李鍾敏,從始至終就是他一個。”
“我沒有跟他走的原因不是我不願意,而是——而是我們又發生了爭執。他想把你送進維加斯的監獄,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落進那種地方。”
“英煥,我已經做了自己能為你做的一切,接下來,我想為自己做點什麼,想給自己爭取點什麼了。所以,我不能再跟你繼續訂婚了。”
“……你,”原英煥的後背完全是緊繃的,緊繃到近乎微微顫抖,他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時已經啞了,“你覺得你現在去找他,他就會原諒你嗎?”
媛宸垂眸,握住兜裏麥克寫給她的李鍾敏地址電話的紙條,咬住唇,像是自己給自己打氣,說:“我想,他會的。”
她深吸一口氣,從妝台上拿起自己的手包,在走到原英煥身側時略略一停,看著絨黃的地毯說:“對不起。”然後,斷然朝門口走去。她的步伐急切而堅定,像撲火的飛蛾,一定——一定要去追逐她的幸福。
她覺得她可以的,她相信麥克的話。那是現在唯一支撐她的力量。
媛宸來到李鍾敏所居住的白樓下,這棟政要專屬樓名為白樓其實是以天藍色鋼化玻璃為外壁,依半山而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四周圍繞活水,上下都有接駁車接送。托跟李鍾敏一起入院的福,很多駐山的保鏢都認識她,她就這麼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去了,還上電梯到了13樓,可是,卻在出電梯時被人攔下。
“你來幹什麼?”付婉婉攔在走廊裏。她編著辮子隨意係了個發帶,穿著水藍色裙子,衣飾精致卻又不失隨意,顯然是這裏的常住客。
媛宸壓下心裏難言的情緒,竭力平靜地說:“李鍾敏在哪兒?我想和他說聲謝謝。”
“謝他?”付婉婉的話音柔美,眼神卻露出諷刺:“是你救了他哦。”
“他也救了我。”媛宸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輕一笑道:“你不知道嗎?他給我輸了整整1500CC的血,沒有他,我已經死在去醫院的路上了。”
“……”付婉婉的胸膛起伏加快,眼中明顯透出怒色。
媛宸自問一向是個寬厚的人,但現在並不是仁慈的時候,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付婉婉占據地利,她一步都不能退。退了,可能就會失去那個少年。
少女毫不退縮地揚頭,再一次篤定地重複道:“我要見他。”
“鍾敏留下話,不會見你的。”付婉婉直接叫過保鏢擋著,“對了還有,他讓你養好身體就趕緊回國。”說罷,轉身就走。
夏媛宸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這個當初的小護士,她根本沒有當作對手的女孩,現在可以堂而皇之出入在李鍾敏在身邊,她卻連見他一麵都難!
還真是……挺難過的……媛宸眼眶裏發酸,微微咬住嘴唇裏的一點肉側過頭,吸了幾口氣才忍下了淚意,對保鏢道:“麻煩你們告訴李鍾敏,我就在樓下等,我會一直等到他出來為止。”
保鏢們自然不會答話,他們負手而立甚至就像沒有聽到一樣。
媛宸扭身上了電梯。
天不知何時陰了,已是接近正午的時間溫度居然涼了下來。媛宸站在回廊下,下意識環抱雙肩給自己取暖。
“轟隆隆!——”一聲悶雷驟然打響,媛宸猛地抬起頭,在心裏哀歎自己這是什麼命啊?偶像劇的女主角嗎?維加斯一年都下不了幾場雨也能讓她趕上。
稀稀拉拉的雨滴成串落下,她一手緊緊抱住自己,一手擋在額頭上遮雨,身上冷的不行隻恨沒有披個大披肩出門。
她望望裏麵溫暖的大堂,猶疑片刻終於狠下心收回視線,自己剛剛放了大話說要在樓下等到他出來為止,轉眼一下雨就跑進去避雨了,李鍾敏會怎麼想?
她跺跺腳,往手心裏哈哈氣,倔強地瞪著樓上,她知道李鍾敏一定在某扇窗戶後麵看著自己呢,她就不信他不出來!
雨水其實不大,但架不住媛宸一直站在露天地裏,不過二十分鍾的功夫,她渾身就都濕透了。眼前的玻璃電動門忽然打開,媛宸猛地抬起頭!
“李鍾——”那滿懷期待的一聲喊還沒說出口,就失望地塌下了肩,問:“怎麼是你?”
麥克快步出來,一臉無奈道:“夏,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勸過李了,他就是不肯下來。”
“我不走——阿嚏!”
麥克急了,上前一步拿手遮在她頭上方,說:“哦上帝,你感冒了!你剛剛出院啊!這樣不行,你先進來暖和一下,等雨停了我再送你回玫瑰園。”說著,就要拉她。
媛宸後退一步輕輕閃開他的手。
麥克惱了,這個大個子皺眉肅容道:“夏,作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珍愛你的生命,你才大量失血,就算輸血了體內的紅細胞短時間是漲不起來的,這時候你要是發燒了會很麻煩——”
“麥克。”她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少女淋在雨中纖瘦的身姿應該是脆弱而無助的,可偏偏神情堅韌仿佛手握一切。她說:“我知道我現在就像個偶像劇的女主角,隨時會昏倒在雨裏一樣。但是請相信我,我不會的。別忘了我曾經被推入大海流落mirslina島,曾經闖進火場身上甚至給人綁了個炸彈,幾天前我脖子上才被開了個口子轉眼都平平安安出院了。我大概命裏就是雜草,演不了偶像劇,就是一路戰爭片下去了,所以別擔心好嗎?戰爭片的主角就是被子彈打成篩子都會happy ending的。”她握住拳,晃晃,俏皮地眨眨眼。
“……oh no。”麥克頭痛地撫額,說:“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夏。”
“我也沒有。”媛宸慢慢放下手,神色趨於平淡,她靜靜地揚起頭,在細碎的雨簾裏眯眼望著13層,她感覺自己好像對視上了那雙熟悉的眼。
——寒霜傲竹,像是穿越了時間與空間而來。
他在看著她呢。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就請替我告訴他,我等著他。”
“……”麥克歎了口氣,轉身上樓。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可能過去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甚或是三個?
媛宸在雨裏站著,身體不由自主地晃悠著,感覺有些迷糊了。她的額頭發燙,她猜測自己是發燒了,看來這個已經經過了千錘百煉的身體還是不夠強壯呢。她苦中作樂地想著。
李鍾敏你怎麼這麼狠心,你到底什麼時候下來?她吸吸鼻子,在雨裏發抖,小小的女孩蜷縮著身體,瞧著委屈又可憐。
“你為什麼還在這兒!”一個女生突然大踏步出來,將什麼東西用力扔到地上,濺起一片雨水,她指著她大喊:“走!你回去!”那聲音裏是說不出的氣急敗壞。
“……”媛宸的視線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了,她挪挪像灌了鉛一樣的腿,抱著自己甩甩頭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付婉婉。
“我不會走的……”她低低地說了這句話後,就又垂下了頭,她實在沒有力氣跟人吵架了。
“你怎麼這麼厚臉皮!李鍾敏討厭你煩你了你懂不懂!”付婉婉怒喝道,自己也衝進雨裏都顧不得了。
媛宸慢慢抬起眼瞼,看著她這樣子竟然笑了一下,問:“他當初不是也很煩你,那你又是怎麼來到他身邊的?大概比我在這裏淋會兒雨要難多了吧?”
“……”付婉婉咬著牙沒說出話來。
媛宸笑笑,說:“既然你也可以,我也可以。”說罷,又垂下頭不理她了。這裏真的、真的太冷了,濕濕黏黏的雨水貼在衣服上,凍得她身上都打顫了,她還是不要說話節省點體力比較好。
“你認為你們一樣嗎?”頭頂的雨水,停了。那些潮濕的空氣,雨水與青草的味道全都如潮水退去一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來自海島的特有薄荷香。
媛宸僵住了,視線裏是一雙灰色的鞋,沒有見過,可是簡簡單單很舒適的款式,憑感覺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