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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清脆稚嫩。
該死，她還是偷了我的種子，懷了我的孩子。
她還是……
給了我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我看著她，她在發抖，什麼話都不說，就看著我流眼淚。
如果我沒醒來，她和孩子該怎麼辦？
……
出院後才知道，我一躺，就是三年。
孩子兩歲多一些。
也是之後才知道，她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吃了不小的苦。
懷著孕，天天到醫院陪我。
生完孩子，堅持要跟我住一個病房。
教給孩子第一個詞，是爸爸。
還好有陳姨，替我照顧他們母子。
也還好，我醒過來了。
之後，她的生活，我不願再缺席。
孩子上幼兒園之後，她再一次懷孕。
原本醫生建議她不要再生產，可她堅持把孩子生下來。
是對龍鳳胎。
這次，從知道她懷孕的第一天起，便是我照顧她。
從那天起，到幾十年後她生命終結，我沒再讓她做過任何一件令她勞累的事。
後來，她胖了不少，比起她的十八歲，我更喜歡她的三十歲。
經曆了風風雨雨，她的眼睛依然幹淨。
我最喜歡牽她的手，也最喜歡親吻她的眼睛。
喜歡看她笑，哪怕她不說話，隻是笑。
也不是沒有爭吵過。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為了孩子。
我雖然寵愛左媛，卻對孩子很嚴格。
他們調皮搗蛋，我幾句粗重的教育，讓她不高興了。
她很生氣，說我不應該凶孩子。
我不讚同，說她會把孩子寵壞。
我年輕的時候，已經寵壞過一個孩子了。
她賭氣回了房間，半小時後，大兒子過來悄悄告訴我，說媽媽在哭。
我心一下就軟了。
進了房間，果然看到她委屈滿滿。
其實，她本就不容易。
別的女人受了委屈，可以回娘家。
而她隻有我。
所以，我不能讓她更委屈。
我把她抱著，給她認錯，說是我不對，不該凶孩子，應該好好說話。
她靠在我肩上，說她愛我。
愛……
我跟她之間，何止是愛。
那種高於生命的情感，三言兩語又怎麼能形容。
之後，我便沉默和退讓多於爭執。
我越來越喜歡牽她的手，直到兒女都成了家。
她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我心疼，卻又開不了口安慰。
一開始，她發現白頭發的時候，傷心了好久。
後來，她學會了把白頭發藏在黑頭發裏麵。
再後來……
藏不住了。
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發，手掌心的紋路……
我們都知道，我們在老去。
這是自然現象，我們誰也逃不過。
過了四十五歲，她的病痛便越來越多。
我幾乎隔三差五要陪她去醫院，每一次都是我替她拿藥，我替她問醫。
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可是她的身子骨太弱了，病痛多，難以忍受。
很多時候，她會跟我說，老頭子，要不我走了吧，走了就不痛了。
我沒有罵她，反而哄她，或者威脅她。
我說要是她敢走，我也就跟著她去。
她舍不得，說我這條命是她千辛萬苦撿回來的，不能輕易丟了。
我當然知道。
還好，還好我們白頭到老。
我陪她散步，陪她曬太陽，陪她從日出到日落。
每一天，我不願意少看她一眼。
可是，她還是走了。
在六十歲的時候，拋下我走了。
那天我還記得，她躺在床上，說她真的堅持不住了，說讓我一定要至少活到八十歲，替她好好看著孩子們。
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跟我在一起。
所以，她跟我在一起朝夕共處三十多年，她滿足了，再沒有遺憾。
我常常也想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來，可我沒有完成她交給我的任務，我不放心離去。
她走了，我的心也就跟著走了。
子女們說我經常發呆，說我會犯糊塗，喊她的名字。
為什麼不喊，這輩子，沒喊夠。
……
如今，我八十歲了。
老婆，你交代我的任務。光榮完成。
請問，我可以來找你了嗎？
我想牽你的手，想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