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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正是花村釀熟時(1 / 3)

“風和俗亦美”。和美的風俗難道不是酒釀成的嗎?酒滋潤了生命的表情和心情。

清末的樟樹人裴柳書,有感於“清江古吳平地,風俗龐茂,誌乘可考也。惟遷流所至,不無少替。爰所見於士農工賈者,樜入歌謠,以申諷喻焉”,便作了《吳平風俗歌》,他說:“憶昔鄉邦毓靈秀,向彭劉孔足儀型。”因此,他大聲疾呼:“安得儒林還古風,挽回積習厲真功。”

凡生產興盛的地方,科舉文化就有明顯優勢。臨江軍北宋進士在各州軍中占第六名,共一百五十七位,到縣一級,清江縣則是第七名,共六十二名。“向彭劉孔”正是宋代臨江人文蔚起的重要標誌,他們是樟樹上空最耀眼的星辰。其中的“劉孔”,指劉敞、劉攽兄弟和孔文仲、孔武仲、孔平仲兄弟,世稱“二劉三孔”。劉家兄弟同年一同中進士,同為北宋史學家,一個有“通儒”之稱,一個曾參與編修《資治通鑒》;孔家三兄弟皆為進士,“皆以名聲起江西”。施閏章《臨江雜詠》雲:“渚鷗沙鷺自雙雙,耆舊風流說此邦。劉孔諸賢俱逝水,至今芳杜繞清江。”

“向彭劉孔”中的向子諲,乃宋代一位值得注意的詞人;其中的彭龜年,七歲而孤,奉母至孝。性穎異,讀書能解大義。及長,得讀程氏易,又從朱熹、張栻遊,學益進。登進士第,曾任吏部侍郎。彭龜年有《酒醒》一詩,道破了飲酒的學問,這便是:“世間顛倒事,一切自酒出。醒時清明心,醉後不可覓。醉時顛倒苗,或發醒時實。酒能醉人形,不能醉人心。心儻有主宰,萬變不可淫。大禹惡旨酒,拜善功最深。”在他看來,盡管“世間顛倒事,一切自酒出”,但酒並非萬惡之源,因為,“心儻有主宰,萬變不可淫”。然而,因抨擊奸臣丟官而又複官、卻以疾辭的彭龜年,在重陽時節,竟“我為催租閣詩思,誰能送酒沃愁腸”。

人文蔚起的另一個重要標誌是,耕讀為本、詩書傳家成為普遍的民間理想和社會風習,所謂“家家生計隻琴書,一郡清風似魯儒”是也。蘇轍曾任筠州鹽酒稅,其《臨江蕭氏家寶堂》一詩便把我們帶進了一戶書香門第:“高人不解作生涯,惟有中堂書五車。竹簡多於孔氏壁,牙簽新似鄴侯家。田園豈是子孫計,青紫今為裏巷誇。富貴早知皆有命,君應未厭十年賒。”

宋之後,名標青史的樟樹人還有不少。如元代的範梈,明代的楊廷麟、清代的楊錫紱等。範梈,字德機,人稱“文白先生”,與虞集、揭傒斯、楊載齊名,號稱“元詩四大家”。家貧早孤,生活困苦。年三十六,辭家北遊,賣卜於大都,禦史中丞董士選延之家塾,後受薦為左衛尉教授,薦翰林院國史院編修。任滿,外放為地方官員。他在海南海北道廉訪司照磨任上,不畏風寒瘴癘,巡曆偏遠地區,興學教民,審理冤錯積案,頗有政聲。並用自己的文筆為百姓疾苦鼓與呼,如福建文繡局常借給皇上繡衣袍為名,隨意征集老百姓家的女子無償地當繡花工,範梈寫了一首詩,揭露文繡局的腐敗,廉訪司拿去向上報告,很快取締了文繡局。自己則不謀私利,粗茶疏食,淡泊如水。翰林學士吳澄說:“若亨父,可謂獨立特行之士矣。”暮年辭官歸鄉,一年後卒。有《範德機詩集》傳世。範梈雖為仕宦,但曆時不長,官位亦不甚顯,是以詩聞世,文亦雄健。範詩多寫日常生活及應酬之作,風格多樣,衝淡閑遠,力求摹古。他自謂:“吾平生作詩,稿成,讀之不似古人,即削去,改作。”清同治《臨江府誌》雲:“泰定以來,文章複古,梈力居多。”由此可窺範德機詩風一斑。他作詩尤好歌行,今存詩中歌行體約占四分之一。虞集評其詩為“唐臨晉貼”,即以唐為宗而兼有魏晉之風。揭傒斯對範詩極欣賞,曾說:“餘獨謂範德機詩以為唐臨晉貼終未迫真,今故改評之曰:範德機詩如秋空行雲,晴雷倦雨,縱橫變化,出入無聯。又如空山道者,辟穀學仙,瘦骨峻崢,神氣自若。又如豪鷹掠野,獨鶴鳴群,四顧無人,一碧萬裏。庶若可仿佛耳。”此番評說未免形容過當,卻道出了範詩風格的多樣性特點。揭候斯又說:“至於詩,去故常,絕模擬,高風遠韻,純而不雜,朔南所共推而無異論者,蓋得江西範德機焉。”其代表性詩作如《題李白郎官湖》《看東亭新筍》等均為人所稱。範德機書法亦精,晚年尤工篆、隸。明人解縉稱其書法有趙孟頫之灑落,趙孟頫則稱“範德機漢隸,我固當避之。若其楷法,人亦罕及”。範梈雖遠遊在外,卻念念不忘桑梓。《得樟樹鎮便寄家書》雲:“商船夜說指江西,欲托音書未忍提。收拾鄉心都在紙,兩聲杜宇傍人啼。”其悠悠鄉情,躍然紙上。鄉情中有濃濃的思母之情。說到他的事母至孝,有兩件事甚為感人。一是他晚年棄官養母,遷居新喻百丈峰下;二是其母病逝,他竟然哀毀而卒,年僅五十九歲。品讀他的詩句,得到是悠長深邃的人生況味:“請君得酒勿少留,為我痛酌王家能遠之高樓。醉捧句吳匣中劍,斫斷千秋萬古愁。”舊《清江縣誌》《臨江府誌》均據《元史》為範梈作傳,範梈並入祀清江鄉賢祠。

元詩四大家之一的楊載,有詩集序稱:“皇慶初,仲弘與餘同為史官,會時有纂述事,每同舍下直已,而猶相與回翔留署,或至見月,月盡繼燭,相語刻苦澹泊,寒暑不易者,唯餘一二人耳。”所以,他的詩《送範德機》語言樸實,感情真摯:“往歲從君直禁林,相於道義最情深。有愁並許詩頻和,已醉寧辭酒屢斟。”此時,杯酒便是萬語千言。

在清代,那位楊錫紱的楊家甚是惹眼。楊氏有三代三進士:楊錫紱,雍正五年(1727年);楊有涵(紱次子),乾隆十七年(1752年);楊懋珩(有濟子),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又有父子進士:楊壽楠,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楊學光,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

沿著樟樹的文脈,我走進明清時期的樟樹詩詞裏。依然有酒香襲人,然而,那陣陣酒香不隻是來自館舍、庭院,更多的來自酒市、圩場,乃至原野。有許多的鄉土詩人,他們不再是僅僅借酒抒懷言誌,而是傾心於用詩筆來描寫田園或市井生活,他們在詩歌裏呈現了一幀幀酒香彌漫的風俗畫幅。有個叫聶璜的寫道,“近郭酒沽添瓦甕,遠方齋味賽春盤”;而聶節亨詩雲:“趁墟沽酒鄉人集,過午放衙官長閑。不有吏胥財虎似,古風猶似在人寰。”方誌學家錢時雍稱,“小憩入村廛,濁醪試一酤”;有個樟樹女子叫楊韻蘭,著有《畹香樓吟草》,她寫蠶婦,寫織婦,也寫酒旗:“遠傍山城近水湄,提壺有客望青旗。恰適酒市風飄處,正是花村釀熟時。”清人劉家麟,辛亥革命之際,亂中傷足成廢,逾年而卒。他的詩《醉鄉吟》,堪稱酒的讚歌,酒香的讚歌,當然,也是對家鄉的深情禮讚。因為,家鄉就是他“終日樂陶陶”的醉鄉——“醉鄉在何處,相距不盈尺”,“其土宜種秫,風和俗亦美”,“其地去愁城,不知幾萬裏”,“醉鄉有曲生,與我莫逆視”,“雲推糟邱宅,勸我長住此”。

這首詩簡潔明快,卻令人怦然心動。在這片醉鄉裏,“風和俗亦美”。和美的風俗難道不是酒釀成的嗎?是的,無酒不成禮,無酒不成俗,離開酒,民俗活動便無所依托。酒是風俗的酵母,也是風俗的黏合劑。

遠古時期,酒被視為神聖,酒的使用自然是莊嚴之事,非祀天地、祭宗廟、奉佳賓而不用。隨釀酒業的普遍興起,酒逐漸成為人們的日常飲品,酒事活動也隨之廣泛,並形成較為係統的酒風俗習慣。這些風俗習慣內容涉及人們生產、生活的許多方麵,其形式生動活潑、姿態萬千,諸如農事節慶、婚喪嫁娶、生辰壽誕、慶功祭奠、奉迎賓客等等活動,無酒難以盡情袒露胸臆,無酒難以盡心傾訴衷曲,無酒難以盡興表達歡樂。酒汩汩流淌,貫穿了漫長的人生,滋潤了生命的表情和心情,並且成為一次次重要人生禮儀的見證。

在樟樹,人一出生,就離不開酒了。酒把生命的消息散布到四麵八方,酒把四麵八方的賀喜染成了酡紅。孕婦產前一個月,娘家要給女兒送喜籃催生,喜籃裏須有雄雞、紅糖、衣服、帽、鞋、襪、被等;小孩一出生,要用一壺酒、一封糕、兩斤肉和一掛爆竹到外婆家報喜,若是生男孩,酒壺嘴向前,生女孩則酒壺嘴向後;外婆得喜報後,即日送賀籃;孩子出生第三天做三朝酒,也有的是在滿月時做滿月酒,宴請送賀籃的親朋。第一胎生的是男孩,做了三朝、滿月、周歲酒的,以後生的一般不再做。如果第一胎生女孩,第二胎生的是男孩,還要做滿月、月歲酒,而且更講究。有個村莊叫武塘蕭村,以往有做“男孩酒”的習俗。夫婦生第一個男孩後的第一個新年,都要做男孩酒。即在正月初一早晨,夫婦抱著男孩,到祠堂拜祖宗,向祖宗稟告村上某戶人家有後代了。同時,家裏請人幫忙做酒菜。按規定要做十四道菜,其中一條全魚、大塊肉和湯圓三種菜叫主菜,其他菜隨便配。菜做好後就敲鍾。聽到鍾聲,村人按規矩每戶來一男一女吃酒。男人吃完後,重新上菜,接著女人上桌。如果一年中村上有幾家該做男孩酒的,須按出生的先後順序來做酒。吃完酒後,各戶將帶來的糖果糕點,送給添丁人家。

嫁娶時,更是酒當家。舊時,婚姻禮節繁縟,地方色彩濃厚。男方對女方中意,即請媒人或親友前往說親,女方經探詢男方家底、覺得其人品中意即可結親。事成後則以兩斤肉、一壺酒謝媒;接著,是合八字。由舅方持男女雙方的生庚,請算命先生合八字,若無衝克,則將八字放在廳堂神龕香爐底下,三天內家中未出現打破鍋、盆、碗、盞事故,則算相合;八字無礙,由女方開具禮單,一般是做酒錢一百至二百塊銀元,衣服十至十六套,還有四個六,或四個四與四個八,即:六十斤肉、六十斤麵、六千個餅、六十元錢,另加飾物如手鐲、戒指、耳環、發簪等;訂婚時,男方擇吉日女方送去一半定禮,然後雙方相互過門;接下去,就該迎娶了。男方選定吉日,由媒人陪伴新郎領著花轎或馬、土車(如果沒有則折錢給女方),挑上胡盤(即喜擔,裝有三牲、喜墀、糕點等),前往女方家迎娶。出嫁日,新娘開麵相,即用線絞去臉上的汗毛,沐浴換新裝後,坐於床上“哭嫁”。待花轎進門,新娘由兄抱或弟背到堂前,立在放有剪刀、鏡子、尺子、三花燈的團箕或米篩中,拜別祖先和父母,蓋上紅頭蓋,由兄或弟背上花轎,隨迎親者離開娘家。到男方家後,由夫妻和好、兒孫滿堂的婦人充任的伴娘,將新人扶至鋪有草席、棉被的廳堂行大禮,新郎新娘雙拜天地、祖先、高堂、親友,再相互對拜等。此時,紅燭高照,喜爆歡鳴,嗩呐勁吹,司儀高聲喝彩;入洞房時,由伴郎伴娘將一對新人引進新房,新娘坐在床沿上,新郎為其揭開頭蓋,兩人共飲交杯酒、吃全雞湯飯。新婚之夜,男女老少都可以在新房裏出題,要新人回答或照辦,逗笑取樂,直至深夜。俗謂三天無大小。在黃土崗一帶農村,有新娘進門要“過三花燈”的習俗。三花燈是在一隻米篩中間,成三角形擺上三盞油燈。新郎將新娘接來時,即點燃油燈。在門口等著的伴娘攙扶新娘跨進門檻後,新娘必需雙腳從這三盞燈上跨過去,伴娘則從米篩旁邊走過去。表示新媳婦從此跨過了火海,燒掉了晦氣,給婆家帶來了多子多福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