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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後記(1 / 3)

我為樟樹怦然心動。不知是因為這裏既有“形勝此蟠結”的好景致,更有“浩蕩吞九野”的大風水,還是因為那一杯中的千年。連我自己也驚奇,算不上善飲的我,居然為樟樹的酒文化寫下了如此長篇大論。

就在此書煞尾之際,猛然記起,我第一次正式喝酒,恰巧就是在樟樹。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為操持一家文學刊物,來此地某單位拉廣告,洽談自然是在酒桌上進行的,成功與否在於有無酒膽、酒風何如。酒水就是墨水,酒杯就是公章。協議書上酒香撲鼻。當主編一年後,我把曆任主編邀集在酒杯邊。諸位老主編大吃一驚:你怎麼也會喝酒呀!

是的,我從前並不喝酒。不過,孩提時曾見識過贛東北的一家小酒廠,由拙作《在酒缸裏洗澡或養魚》,或可領略舊日的酒廠生活氣息——

酒廠廠長的兒子是我高中時代的朋友。

當年,為了表達友情,他請我去酒廠浴室洗澡。我乘機首先參觀了那座很簡陋的酒廠,廠房外麵到處是堆積如山的酒糟,廠房裏麵除了熱氣蒸騰的鍋灶籠篦和人,就是擠擠挨挨的大缸了,看它麻痹一般的釉色就知道,那種用來盛酒的陶缸是真正的醉漢。

酒缸也是浴池。酒廠因地製宜,把蒸酒的熱水引入大大的酒缸中,建起了發揮餘熱又極富特色的職工浴室。浴室裏的酒缸是分組排列的,每三口為一組,分別用於打濕身體搽肥皂、過頭遍、過二遍,是那種流水線的設計。大概有七八組吧,就是說,可容好些人同時作業。對於像我那樣的半大男孩,酒缸深可沒頂,成人也要踩著板凳跨上木板搭的平台,慢慢把自己放入缸中。爬出來卻不容易,得撐著缸沿引體向上,再騎馬跨鞍似地上岸來。

可我怎麼也爬不出來。缸的內壁很滑,腳無處蹬踏,也許和我四體不勤有關,也許和濃鬱的酒香有關。我覺得自己有些醉意渾身發軟,我覺得自己是泡在酒裏的一枝參,一條蛇,或者,養在缸裏的一尾魚。

酒廠廠長的兒子便過來幫助我。他蹲在平台上,伸出他肌肉強健的胳臂,把我從一口缸弄到另一口缸裏去。

後來,他經常向我炫耀那脹鼓鼓、緊繃繃的肉疙瘩,那從小在酒缸裏洗澡的豐碩成果。

我隻能去練單杠。每當我為了避免再被人從酒缸裏拖出來而鍛煉膂力的時候,他總是站在一旁不住嘴地說笑。說酒廠的人,酒廠的事,說泡在酒缸裏通體舒泰的感覺,說因地製宜的好處。我記得我曾嘲諷道:還有那麼多空缸,你怎麼不用來養魚呢?口若懸河的他一個愣怔後,反而想入非非了。說,是可以養魚,冬天也能保持水溫,酒糟就是最好的飼料,時不時地讓魚喝點酒,說不定長得更快。

他樂觀而浪漫的性格可能和長期在酒缸裏泡澡有關。朋友們在一起,就聽見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聲音裏,他簡直就是一條快樂的醉魚。

一個快樂而充滿幻想的酒廠廠長的兒子,在我眼裏,就是那家小酒廠產品的代言人。仿佛,酒滋養了他爽朗的性格並灌溉了他奇崛的想象力。

也許,酒真的可以影響性格的形成,可以培育人的精神氣質的某些特征。考察樟樹的曆史文化,我真切地感受到,在這片酒國醉鄉,古往今來,酒文化早就滲透於社會生活中的各個方麵,甚至滲透在樟樹人的血脈之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一個地域的集體心理,並且,與其他傳統文化水乳交融,成為這方土地所特有的文化基因。我在本書開篇中提及,在古希臘,釀酒的風習和傳統創造了信仰、創造了藝術,創造了以葡萄種植業和釀酒業之神狄俄尼索斯為象征的西方酒神精神。德國哲學家尼采的哲學使這種酒神精神得以升華,尼采認為,酒神精神喻示著情緒的發泄,是拋棄傳統束縛、回歸原始狀態的生存體驗,人類在消失個體與世界合一的絕望痛苦的哀號中獲得生的極大快意;置身於酒的王國,國人自然免不了要概括一番自己的酒神精神。有人說:在中國,酒神精神以道家哲學為源頭,其精髓是追求絕對自由、忘卻生死利祿及榮辱;追求自由的酒神精神對文學藝術的進步發揮了巨大影響,這是因為由醉酒而獲得藝術的自由狀態,是藝術家解脫束縛獲得藝術創造力的重要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