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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八章 思郎恨郎郎不知(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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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剛才還很親密地議論,此時一聽此言,關係到切身利益,立即拉開了距離,彼此戒備地相視。

昌意道:「父王說,青陽是軒轅長子,威重天下,青陽的正妃自然也要身份尊貴,德容兼備,所以派我代兄長來向長王姬求婚。」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雲桑,第一次意見一致,沒有任何人反對,後土卻突地站了起來,高聲說:「絕對不行!」

大殿內一下子就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吵著嚷著。

後土冷笑著搖搖頭,「一群目光短淺的烏合之眾!」對雲桑和沐槿道,「王姬,我護送你們回小月頂。」沐槿立即扶起雲桑,向外走去。

一群人想阻攔,後土的手緩緩抬起,掌間籠起一團扭動著的黃沙,猶如擇人而噬的猛獸,聲若寒冰,「你們想擋我的路?」

後土姿容秀美,體態文弱,從小到大一直被人嘲笑,但是當他幾百年前幾乎要了祝融的性命時,眾人才驚覺這個姿柔麵美的身體中藏著一副比蛇蠍更陰狠的心腸。

大殿內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後土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殿內諸人都是坐擁一方的諸侯,卻開始害怕地後退。

後土帶著雲桑和沐槿從一群人中快步穿過,消失在殿外。

大殿內諸人麵麵相覷,他們機關算盡,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雲桑會不願意。

好半晌後,周饒國的國主才對昌意說:「王子請先去歇息一下,事情太突然,女兒家一時不好意思,等我們去勸勸長王姬,她就明白了。」

昌意心內長嘆了口氣,帶著夷彭和阿珩離去。

因為阿珩他們是客,並不能真正進入神農山的腹地,隻能住在神農山最外圍的山峰。

深夜,阿珩獨自一人坐在山巔,眺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小月頂,阿獙趴在她身邊,也是望著小月頂發呆。烈陽性冷心更冷,覺得無趣,變回鳥身,把兩隻烏鴉趕跑,霸佔了人家靜心搭建的巢穴,呼呼大睡。

雲桑乘著九色鹿從山林中走來,阿獙溫馴地趴著,烈陽正呼呼大睡。禽獸感覺靈敏,嗅出了阿獙體內的異樣,九色鹿畏懼地徘徊,遲遲不敢接近阿珩。

阿珩低聲對阿獙說:「你去別處玩一會兒。」頭未回地向後扔了一個小石子,打在樹梢間的鳥巢上,烈陽翻了個白眼,氣惱地飛出鳥巢。

九色鹿這才敢走過來,雲桑從鹿背上跳下,「好奇怪,以前我的坐騎並不害怕阿獙,怎麼如今嚇得連靠近都不敢了。」

阿珩在雲桑麵前不再掩飾,急切地問:「你可有蚩尤的消息?」

雲桑神情黯然地搖搖頭,坐到阿珩身畔,「已經一年了,沐槿派人尋遍了大荒,都沒有找到他。我不相信蚩尤會死,可以蚩尤的性子,隻要他還有半口氣在,肯定不會坐視神農變成這樣。」

阿珩雙手放在腹部,眼中淚花滾滾,視線飄向隱在山嵐霧靄中的小月頂。

就在那裏,她打開心門,第一次承認自己喜歡蚩尤,與蚩尤約定年年歲歲桃花樹下相見。馬上就又是一年桃花盛開時,蚩尤,難道你又要失約?你可是在九黎的桃花樹下對我許諾,再不會有第三次!

雲桑低聲說:「這裏隻有我,你若想哭就哭吧!」

阿珩搖搖頭,「蚩尤答應過我世間隻有我能取他性命。他不會死!」

事已至此,阿珩竟然還癡人說夢,雲桑眼中盡是同情。阿珩打起精神,問:「你對我父王提議的聯姻如何看?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想辦法。」

雲桑張口想說什麼,但如今不是以前了,她知道一切和阿珩無關,可阿珩畢竟是軒轅的王姬,她們之間有國恨族仇,很多話她不能再告訴阿珩。雲桑微笑著說:「青陽的正妃很有可能會母儀天下,天下有幾個女子能拒絕青陽的求婚?」

「你和諾奈……」

雲桑麵色森寒,「我認識的諾奈早已經死了!如今的諾奈隻是一個終日抱著酒罈子、沒有心的皮囊!」

阿珩不敢吭聲,諾奈終日酗酒,又四處尋找玉紅草一類令神智昏迷的藥草,長期服用下來,對藥成癮,如今已是個廢人。阿珩曾求少昊去勸勸諾奈,少昊帶她一起去見諾奈,可諾奈竟然先大罵少昊,後又跪在阿珩麵前,痛哭流涕地求阿珩給他一些藥草,緩緩他的藥癮。

雲桑麵色緩和了一點,「兩族聯姻,事關重大,好妹妹,你幫我爭取點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好!」

後土駕馭坐騎化蛇尋來,看到雲桑,方鬆了口氣,「王姬突然消失,我和沐槿都擔心有什麼事。」

雲桑道:「我隻是心中煩悶,來找妹妹聊一聊。」

後土對阿珩行禮,眼神依舊是真摯的,態度卻疏離了很多。阿珩在他心中依舊是妭姐姐,可她也是侵略神農、殺死了榆罔的軒轅族的王姬。後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隻能把自己藏在客氣疏遠的殼子裏。

阿珩心下黯然,隻能微笑著說:「將軍,請起。」同樣的客氣,同樣的疏遠。

雲桑召來九色鹿,「我們走了。」

阿珩依依不捨,卻不能出言挽留,榆罔的死亡讓她總是不敢正視雲桑的眼睛。她悲哀地明白她與雲桑之間已經再回不到從前的親密無間。

對於黃帝聯姻的提議,神農族遲遲沒有給軒轅族答覆,阿珩私下和雲桑聯繫,也沒有得到雲桑的回覆,看來神農族內部有變。昌意向黃帝上書請求再寬裕一些時間,卻不知道夷彭給黃帝的消息是什麼,黃帝十分不悅,寫信給阿珩如果再沒有結果,就讓夷彭負責處理此事。

黃帝為了逼澤州投降,下令切斷澤州水源,澤州城主卻依舊固守城池,絕不出城迎戰,隻時不時放放冷箭,偷襲和暗殺層出不窮,搞得軒轅士兵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黃帝動怒,下令如果澤州城再不投降,就開始全麵攻城。

阿珩問烈陽:「讓你去澤州查探,情形如何?」

烈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等著看攻城吧!澤州雖沒有阪城的地勢險要,但因為是神農都城的北門戶,城池設計非常堅固,易守難攻。」

昌意問:「難道不能令澤州城主投降?父王最擅長攻克人心,不戰而屈人之兵,他肯定有辦法。」

烈陽陰陰地一笑,「榆罔性子雖柔和,人卻不笨,很清楚澤州的重要性,澤州城主是蚩尤一手訓練提拔的人,真名不清楚,隻聽說他善於控風,所以人稱風伯。」烈陽躍起,身輕如葉,坐在細細的樹梢頭,一邊蕩悠著枝條,一邊幸災樂禍地說:「蚩尤是個無賴,訓練出的一幫手下也都是無賴,打起仗來什麼下流無恥的手段都用,不過,迄今為止還沒聽說蚩尤的人投降過,一個都沒有!」

昌意啞然,又問:「那如果打起來,軒轅能很快取勝嗎?」

烈陽搖搖頭,笑嘻嘻地說:「風伯的實力不可低估!風伯半年前還結拜了一個兄弟,據說來自」四世家「中的赤水氏,一身控雨的本領出神入化,被叫做雨師,他還十分擅長鍛造兵器。風伯加雨師,軒轅即使打下澤州,也會死傷慘重。」

昌意無奈地看向阿珩,阿珩說:「神農族那邊肯定是夷彭在搗鬼,如果神農族同意聯姻,澤州的戰事自然可以暫時化解,如今的當務之忽是查清楚夷彭究竟在搗什麼鬼,趁著夷彭這會兒在澤州,我去神農山查探一下。」

昌意立即說:「我去!你如今……還是要仔細點身子。」

阿珩說:「那也好。」

昌意帶著下屬匆匆去了,阿珩抬頭看著烈陽,烈陽扭過了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阿珩溫言軟語地央求:「四哥身邊的人都是若水族的高手,不怕單打獨鬥,可這幫若水漢子心眼實,夷彭卻是個耍陰招的傢夥,還得你去盯著點。」

烈陽碧綠的眼珠子翻了翻,「你什麼意思?在罵我是耍陰招的鳥嗎?」

阿珩賠著笑,頻頻作揖。烈陽狠狠瞪了她一眼,化作白鳥,飛走了。

阿珩走進屋內,剛坐下,一隻鸚鵡從窗戶飛入,落在阿珩麵前,口吐人言:「要見蚩尤,到澤州來。」

阿珩猛地站起,一時間頭暈目眩。

鸚鵡傻傻地用爪子抓抓頭,又重複了一遍,「要見蚩尤,到澤州來。」

澤州關係著神農都城軹邑和神農山的安危,隻要蚩尤還有一口氣在,他絕不會讓澤州城破,難道蚩猶如今真在澤州?

阿珩一咬牙,總是要去看個分明,叫上阿獙,飛向澤州。

快到澤州時,阿珩聽到了軒轅族召喚士兵集結的號角,她臉色大變。竟然已經開始準備攻城!這究竟是父王的命令還是夷彭的擅作主張?

突然,阿珩聽到澤州城的西北邊傳來熟悉的笛聲,是蚩尤所作的《天問》,在九黎的男兒中廣泛流傳。

笛音忽強忽弱,就好似-個受傷的人在勉力吹奏,阿珩聽了一會兒後,命阿獙順著笛音飛去。

在笛音飄忽不定的指引下,阿珩一直往西北飛,飛過澤州城,飛過重重低矮的丘陵,終於,在一片潮濕的窪地中看到了一個紅衣男子,他披散著頭髮,站在沼澤中央,握笛而奏。

風從曠野刮來,發出嗚嗚的哭泣聲,男子黑髮飛揚,紅袍飛舞。聽到阿獙的叫聲,他抬起了頭,望向天空,溫柔地笑了,劍眉入鬢,容顏有著病態的蒼白,正是蚩尤。

阿珩走向了他,蚩尤伸出手,想要擁她入懷,阿珩卻厲聲問:「你究竟是誰?」

蚩尤笑起來,「竟然能一眼看破!你和蚩尤肯定是世上最親密的情人,我究竟哪裏出了錯?」

阿珩抬起手,手掌隱隱發光,蚩尤笑道:「我勸你還是不要亂動武的好,讓孩子多活一刻是一刻。」

阿珩臉色變了一變,蚩尤說:「這是我的孩子吧?」

阿珩一掌揮了過去,蚩尤急急閃避,卻仍沒有完全躲開,衣袍被灼焦。

「據我所知,軒轅王姬修的是木靈,這可不是木靈的法術,你纏綿病榻的兩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珩寒聲道:「我不願殺人,不過,這次我不能饒你了,你一身本事不弱,就是不該跟著夷彭。」

蚩尤嘖嘖而笑,「我本想憐香惜玉,奈何你不領情,那我隻能要你的命了。」他說著話,向天空彈起一個火球,火球在天上炸開,變成了無數條紅色的魚兒。

遠處的天際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好似春雷一般響在天地間。一瞬後,就看到兩北邊,有一條銀白的線像銀蛇一般扭動著飛過來。

阿珩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那是被截斷的獲澤河水,原來父王斷澤州的水源不僅僅是打擊士氣,還是為了攻城。

她忙叫阿獙,想要逃走。

蚩尤笑著說:「夷彭是個很小心謹慎的孩子,這可不隻是獲澤河的水,還有沁河和丹河全部的水,不是水攻澤州,而是水淹澤州。」

阿珩的眼睛滿是驚恐,「你們瘋了!會遭天譴的!」

蚩尤大笑,阿獙馱著阿珩正要飛走,蚩尤發出低沉的哼唱,擋在阿獙麵前,阿獙竟然對他十分畏懼,不敢正麵迎敵,幾次想從側麵逃走都沒有成功。

阿珩不解,頻頻催促阿獙,阿獙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體內的魔性被逼出,終於克服了天性的畏懼。

他朝蚩尤一聲怒吼,蚩尤滿麵驚訝,被他逼退,阿獙搧動翅膀飛起。

蚩尤望著他們的身後,張開了雙臂,輕聲嘆息:「晚了!」

與天齊高的大水以雷霆之勢,轟隆一下就把阿獙和阿珩拍進了水裏,阿珩和阿獙被洪水沖散。

水是生命之源,可當這生命之源化作了吞噬生命的怪物時,也是天地間最無可阻擋的力量。無論阿珩動用多少靈力都被無窮無盡的水吸收掉,連一絲縫隙都打不開。

阿珩的身子緊緊蜷起,努力地保護著孩子。

可到處都是水,源源不絕,洶湧不斷,她分不清方向,幾次想分開水,卻被更多的水打回水底。

她的力量越來越弱,隻能把剩下的力量全部向腹部集中,保住孩子。

最危急關頭,一切都不再重要,眼前全是他的身影。

蚩尤,你究竟在哪裏?你答應過我要保護我,可你究竟在哪裏?

阿珩被水底的漩渦捲得神智暈眩,水流狠狠擊打在阿珩的腹部,阿珩感覺到了孩子不安地踢動。這是第一次胎動,本來應該充滿生的驚喜,可是現在阿珩隻有對死亡的恐懼和悲傷。

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蚩尤,你可是他的父親啊!難道你不是這個世間應該永遠保護他的人?

她咬著舌尖,用鮮血和疼痛維持著自己的清醒,讓殘存的靈力彙聚在腹部。

蚩尤,你究竟在哪裏?為什麼要讓我獨自承受一切?為什麼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在?

阿珩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孩子已經十二個月了,他已經有了知覺,似乎也感受到危機的來臨,正在拚命地踢她,想要她救他,可是她……她已經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她的身體變得不像是她自己的,僵硬麻木,一動不能動,隻能看著激流翻湧著打向自己。

蚩尤……蚩尤……

阿珩心底漸漸絕望,眼前漸漸漆黑,耳邊卻似乎聽到了孩子的哭泣聲,眼淚一串又一串從眼角流出,落在冰冷無情的水中,沒有一絲痕跡。

蚩尤,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