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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六章 桃花落,生離別(1 / 3)

第十六章 桃花落,生離別

麵對勇猛善戰、嗜殺好血的蚩尤大軍,軒轅士兵萎靡不振,阪泉城裏死氣沉沉。離朱和象罔已經跟隨黃帝幾千年,經歷了無數次戰役,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想盡了招數都沒有辦法振作士氣。

旭日東昇,整個大地都被太陽的光芒照耀,高高佇立的阪泉城猶如敷了金粉,散發著淡金的光芒。

「看!那是什麼?」士兵們驚呼。

在明亮的陽光中,西邊的天空好似有七色彩霞翻湧。

彩霞漸漸飄近,眾人這才看清是一隻碩大的鳥,羽毛五彩斑斕,頭上有羽冠,兩眼四目,正是有大荒第一猛禽之稱的重明鳥。

看著「彩霞」飄得不快,可實際上,重明鳥的速度十分快,大家眯著眼睛正欲細看,忽覺重明鳥背上似馱著一個太陽,發出萬道金色的光芒。和東邊的旭日交相輝映,就好似天空出現了兩個太陽,光芒刺得眾人的眼睛都難以睜開。

離朱和象罔最先反應過來,彼此興奮地看了一眼,振臂歡呼,是他!那個對眾人發誓會帶著軒轅走出貧瘠土地的少年再次披上了他的鎧甲!

重明鳥在阪泉上空盤旋,黃帝一身黃金鎧甲,威風凜凜,立於半空,俯瞰著所有人。

「黃帝,黃帝!」

就好似太陽一出,陰霾就會散去,黃帝的出現令整個阪泉城都煥發了勃勃生機。

黃帝溫和的聲音徐徐響起:「軒轅國曾經的名字叫軒轅族,位於大荒的西北,土地貧瘠,物產匱乏。還記得年少時,我去中原遊歷,因為說話有軒轅族的口音而被人譏嘲,連為心儀的女子買一件稍微貴一點的首飾都被懷疑是小偷。幾千年前,我站在軒轅山上問你們的先祖,有沒有勇氣跟著我走出軒轅山,他們用氣壯山河的聲音回到我『有』!因為他們的答案,你們才得以在軒轅國的土地上衣食無憂,現在不管走到哪裏,有軒轅族口音的人隻會更被尊重!弱者用眼淚悲嘆今日,強者用鮮血奮鬥明日!你們是弱者,還是強者?」

士兵們熱血沸騰,似乎祖先的英勇氣概再次在胸間燃燒。

黃帝落在了城頭,聲音如雷般喝問:「今日,我問你們,有沒有勇氣守住阪泉?」

「有!」地動山搖的吼聲,響徹天地,遠遠地傳了出去。

風伯遙望著阪泉城嘖嘖而嘆,「難怪這個男人能雄霸一方,我還以為他就陰謀玩得好,沒想到陽謀玩得更好,不過幾句話就把必敗的局勢扭轉成了勝敗難判。」

雨師領著一群匠人,扛著一堆剛打造好的兵器走來,憂心忡忡地問:「蚩尤呢?」

風伯瞥瞥大帳,「還睡著呢!」

「這都吵不醒他?」

風伯笑,「他若想睡的時候,把他腦袋放在老虎嘴裏都能接著睡。」

魑說:「剛醒了一下,問『是不是皇帝來了』,我說『是』,他就又睡了。」

「那我們該做什麼準備?」雨師問。

「生火做飯,哦,多加點肉,多添點香料。娘了個皮,天大地大,大不過一頓熱湯熱飯!」風伯攏了攏披風,晃晃悠悠地巡營去了,和往常一樣,一路走,一路笑眯眯地和所有人打招呼。魑魅魍魎四兄弟本來被軒轅士兵傳來的吼聲弄得很緊張,可以看蚩尤翻了個身繼續睡,風伯依然笑得賊眉鼠眼,他們也嘻嘻哈哈起來。

就像緊張會傳染,輕鬆也會傳染,士兵們看他們和往常一樣,都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又聞到了飯菜的撲鼻香氣,說說笑笑中,一碗熱肉湯下去,身子一暖,不知不覺中就消泯了黃帝帶來的壓迫感。

黃帝到阪泉後,並未改變戰術,依舊堅守城池,不管是雨師帶兵雨夜偷襲,還是風伯帶兵暴風突襲,黃帝總是雨來土擋,風來樹阻,防守得絲毫不亂。

這場戰爭居然一打就打了兩年多,雙方都精疲力竭。

軒轅是一個完整的國家,糧草供應充足,士兵們又都在城池內,還能堅守;神農卻已經國破,糧草供給時足時缺,士兵們又居於荒野,士氣漸漸低落。

蚩尤卻全不在意,用一隻妖獸的胃做了一個球,不打仗的時候就整天帶著 魑魅魍魎一幫兄弟踢球玩,重若小山的球被他們踢得在空中飛來飛去,想打誰就打誰。

風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情緒絲毫不受影響,雨師卻有點坐不住了,拉了風波去見蚩尤,行禮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人。」

雨師來自「四世家」的赤水氏,赤水氏和西陵氏一樣,都是上古氏族,重血脈之親,輕國家之屬,不屬於任何一國,在各國都有位居要職的子弟。赤水氏家風嚴謹,教育子弟甚嚴,雨師雖被家族驅逐而出,重刑讓他變得醜陋不堪,可自小的家教難以改變,說話行事十分謙遜多禮。蚩尤的兄弟多粗人,剛開始完全受不了,多有矛盾,常要風伯調解,但相處久了,大家都對這個說話有禮,辦事周到,善於興雲布雨,又精於鍛造兵器的將軍很敬服。

蚩尤本質上還是個野人,可畢竟被炎帝調教了幾百年,也算能武能文,依著神農禮節,先和雨師彼此讓了座,再道:「先生請講。」

雨師說:「兩軍對峙,時間越久越不利於我們,如今士氣低靡,如果再拖下去,隻怕就是軒轅大舉進攻之時。」

蚩尤笑問:「那先生有何良策?」

雨師嘆道:「慚愧,在下苦思冥想無一良策,黃帝的確是千古將才,行軍佈陣,算無遺策。如今唯一的方法隻能是趁著士氣還未全洩,先設法激勵士氣,再大舉攻城,畢竟阪泉是我們的故土,我們贏的機會仍有五分。」

風伯說:「阪泉易守難攻,若換成別的主帥防守,我們也許還有可乘之機,但現在還是黃帝親守,可以說是固若金湯,大舉進攻一旦失敗,上一次阪泉之戰的失敗陰影就會重新籠罩戰士心頭,到那時黃帝的黃金鎧甲就真成了我們的招魂旛、催命符。」

「可這麼拖下去,我們會更慘。戰,還有一線生機,不戰,也許就是全軍覆沒。」

風伯嘻嘻笑看著蚩尤,「喂,我說你!雖然黃帝利用阪泉眼專門為你布了一個什麼七星陣,你闖了兩次都沒闖過去,可你真就打算束手就擒了?」

蚩尤大大咧咧地說:「那我再帶兵去攻城。」蚩尤說著話,真的立即就去點兵,攻打阪泉城。

半日後,蚩尤鎩羽而歸,臉色低沉,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說話,營地裏的氣氛越發壓抑。

到了晚上,管糧草的將士又來稟報糧草快要用完了,新糧草卻還沒到,如今隻能減少消耗,若每個士兵吃個三四分飽,大概還能再撐七天。

糧草不足,再英勇的戰士都打不動杖,這下連風伯的臉色都變了。

八日後,深夜。

神農族的士兵正忍受著飢餓沉睡,巡營的士兵突然發現從他們駐軍營地的後方冒出了軒轅族士兵,一個接一個從山林中衝了下來。

原來,黃帝利用這兩年多的時候,明裏和蚩尤對峙,暗中派人挖了一條地道,出口就在神農族士兵以為可以作為屏障的山中。

當黃帝看到神農族的士氣已經消磨殆盡,糧草也耗盡,正是最好的進攻時機,於是連夜派了精銳部隊從地道繞到神農族營地的後方。

精銳軍從後方偷襲,大部隊從阪泉城正麵衝擊。

驚叫聲撕破了安寧的夜。

餓著肚子的神農士兵在倉促間被殺得丟盔棄甲,四散奔逃。前方是阪泉城,成千上萬的軒轅士兵衝殺而來,後方是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的軒轅精銳,左麵是波濤洶湧的濟水,眾人隻能沿著右翼,逃入了阪泉山穀。

山穀地勢曲折,不是追擊,神農士兵都鬆了口氣,卻不知道黃帝已經研究過無數遍阪泉地形,早算到前後夾擊時,神農族隻能逃往這個方向,所以集中了有神族兵力在此佈陣恭候。

為了這個陣勢黃帝已經演練了一年多,保證幾百名神族將士能迅速各就各位,發動攻勢。

如雷的鼓聲從山崖兩側傳來,震破了神農士兵們地膽,他們絕望了。

黃帝腳踏五彩重明鳥,從天而降,「蚩尤,給你一次機會保住所有士兵的性命,要麼你立即歸降,起誓效忠軒轅,要麼你立即自盡,不管你選擇哪一條,我都會善待所有士兵。」

黃帝的離散人心之語在這樣的絕境聽來十分毒辣,一身紅衣的蚩尤卻抬頭笑道:「如果兩條路我都不選呢?」

黃帝一眼看破他是風伯喬裝變化,臉色頓變。風伯看他神色,知道已經被窺破,脫下紅袍,變回本來麵容,笑道:「在你追著我這個假蚩尤時,蚩尤應該已經進入阪泉城了。」

黃帝麵色如土,當年他讓青陽假扮自己誘敵,今日蚩尤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以為蚩尤中了他的計,卻不料是自己送上門中了蚩尤的計。

阪泉城前早已風雲突變,在蚩尤和雨師的強勢進攻前,不過盞差工夫,兵力空虛的阪泉城就易了主,當軒轅族的黃色旗幟被撕下,空中飄揚起紅色的旗幟時,整個狂野都寂靜了。不管是軒轅族,還是神農族都不敢相信,阪泉城竟然丟了!阪泉城竟然重新回來了!

黃帝不愧是黃帝,一瞬後就恢復了鎮定,蚩尤雖然帶領神族和妖族將士控製了阪泉城,可被蚩尤做了誘餌的人族大軍仍在山穀中。

黃帝用足神力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蚩尤,隻要我一聲令下,山穀兩側的山峰就會坍塌,這幾萬被你當成了誘餌的將士將全部葬身穀底。」

聲音若擂鼓,加劇了軒轅將士們心中的絕望,震散了神農士兵心中的喜悅。

蚩尤馭著大鵬,轉瞬而至,站在黃帝麵前,「那我們就在這裏一較生死!」

風伯的鬥篷飛了出去,滿天大風,吹得人站都站不住。

象罔將手中的一把竹筷扔出,竹筷見風就長,變成了密密麻麻的竹林,擋著狂風。

雨師站在阪泉城頭,借住城池凝聚的阪泉水靈,下起了漂泊大雨,濟水的水位很快就漲了起來,一旦濟水水位漫過堤岸,城外的軒轅族士兵就會首當其衝,葬身水底。

「離朱!」黃帝高聲大吼,幾千年並肩而戰的默契,已經讓他不需要下任何命令。

離朱站在穀口,麵對濟水二戰,雙腳分開,變成了土柱,深深地紮入大地,從大地深處吸納著土靈,黃土隆起,隨著水位一寸寸上漲,堤岸也在一寸寸上漲。

一場神族與神族之間的大戰這才真正開始。

黃帝和蚩尤站在高空,遙遙對視。

黃帝揮臂發動了攻勢,兩邊的山崖斷裂,巨石滾落,早蓄勢待發的魑魅魍魎帶著一群妖族士兵撲出,身形猶如鬼魅一般忽閃忽逝,把巨石一塊塊就像是踢妖獸的胃一般踢了出去。經過一年多的練習,每塊石頭都呼嘯著直擊軒轅族,比箭還準。

不過即使這樣,仍有不少石頭落下,砸死了不少神農士兵,士兵們爭先恐後地向穀外湧去,與看到濟水河位上漲而逃向山穀的軒轅士兵相逢,衝殺在一起。

蚩尤與黃帝在高空激戰,黑色的大鵬鳥和五彩的重明鳥身影乍分乍合,黃帝用的是一桿金槍,蚩尤用的是一把長刀,蚩尤刀勢大開大闔,化做一頭色彩斑斕的猛虎,黃帝的槍法敏捷迅速,化作一條金色的蛟龍。

蛟龍與猛虎纏鬥,剛開始還難分高低,時間一長,黃帝畢竟是以謀著稱,不是以武聞名,神力弱於蚩尤,漸漸被蚩尤的靈力籠罩,出招越來越緩慢,蛟龍的動作也越來越緩慢,好幾次都被猛虎咬住,雖然掙紮著甩開了猛虎,身體卻越來越小。

黃帝知道自己靈力不如蚩尤,隻能速戰速決,蛟龍故意露了一個空門,猛虎咬住了它的腹部,蛟龍尾巴掃動,打向猛虎,猛虎跳起閃開,蛟龍乘機回頭反噬,卻在昂頭的一瞬間看見西邊的天空,有一道極明亮的彩光射向天空。

蛟龍的動作不自禁地一滯,露出了空門,猛虎一口咬在了蛟龍的七寸上。

蛟龍痛苦地長聲嘶吼,龍頭向後仰去,一雙龍目卻凝視著西方,緩緩流出了兩行晶瑩的靈淚。

蚩尤也感覺到西邊有異,更驚詫於黃帝的反應,分神看向西方,看到明亮的彩光環繞中一隻銀風在西邊的天空翱翔,光芒漸漸黯淡,就好似銀風在慢慢死去。

蚩尤知道肯定是軒轅國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忽而聽到地上有人悲叫:「王後仙去了!」

蚩尤一愣,阿珩的娘親死了?

黃帝麵色漠然,好似在全力對抗蚩尤,沒有任何反應,內心卻在翻江倒海。

幾千年了,每一次戰役,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刻,他總能在回頭間看到那襲銀色的鎧甲,每一次都化險為夷。這一次,他回頭時,沒有看到她的銀色鎧甲,而是看到了她的死亡。

他應該如釋重負的,難道他不是早就想擺脫她了嗎?

自從軒轅建國後,隨著軒轅國力穩定,他厭倦了聽那些開國臣子動輒說「隻怕王後不會同意」;厭倦了各族的人在背後議論他借助一個女人才成就大業;厭倦了忍受她針鋒相對的剛強、鋒芒畢露的聰慧……他以為自己一直對她無情,他娶她是為了成就他的雄心壯誌,隻是看在她曾幫助過他,把朝雲殿賜給她住。可是,當他看到銀風死去,一剎那突然意識到,從今後,無論多少次回頭,都再不會有一襲銀甲奔襲而來,與他並肩而戰,同生共死。龍目中不受控製地流下了淚,靈力彙聚的金色淚珠,來無影,去無蹤,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他早知道她命不久矣,他應該如釋重負的……

因為蚩尤和黃帝兩人的靈力衝擊,天空中陰雲密佈,風雨大作,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猛虎緊緊咬著蛟龍的七寸要害,不論它如何掙紮翻滾,都不鬆口。蛟龍的身子漸漸萎縮,站在重明鳥背上的黃帝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

隻要再一擊,黃帝就會斃命。蚩尤眼前忽然閃過阿珩悲傷欲絕的臉,心中一痛,刀勢立變,猛虎放開了蛟龍,蛟龍立即逃遁,猛虎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下,蛟龍的身子被咬成了兩截。

黃帝手中的金槍斷成了兩截,幾口鮮血噴出,身子從重明鳥背上載了下去。

蚩尤雙手各拿一截金槍,用力擲出去,兩截金槍插入山頭,化作了兩截蠟燭一樣的山峰,麵對著阪泉城,遙遙好似祭拜。

「榆罔,這是我送給你的忌辰禮!」蚩尤大聲喝道。

在蚩尤的大喝聲中,神農士兵血氣陡增,軒轅卻兵敗如山倒。風伯和雨師率領著神族士兵左右配合,魑魅魍魎帶領著人族士兵追擊,一共斬殺了將近五萬名軒轅族士兵。離朱和象罔拚盡全力抵擋著風波和雨師的追殺,卻因為濟河攔道,根本沒有辦法帶領士兵渡河逃入軒轅境內,眼看著玖瑤全軍覆沒,一條青龍遊了過來,頭尾搭在濟河兩岸,寬闊的脊背就像是一條青色的大橋,青龍對象罔說:「從我身上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