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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2 / 3)

玉柳不由無言以對。這五位侍郎不管原先立場如何,哪一個不是人精?如今聖人一麵暗示著要提拔他們,一麵又把他要厚待臨海大長公主的意思透露出來,其間的用意實在教人寒徹心肺!

屋裏一時靜了下來,從窗外傳來了幾聲翠鳥的鳴叫,脆亮得幾乎令人心悸。看著武後唇邊那冰涼的微笑,玉柳心裏好不難受,卻不得不開口提醒道:「殿下,聖人似乎還打算著親自去看望臨海大長公主,此事殿下還是要想法勸勸才好。」此舉若是成行,明白皇帝心思的,隻怕就不止這幾位大臣了……武後嘴角笑意更冷:「此事我能去勸麼?臨海那般涼薄的人,事到臨頭終究有個姊姊肯為她出頭!我呢?」

玉柳怔了怔,難道皇後是想讓韓國夫人進宮來勸諫聖人?這法子自然不錯,眼見就要到賀蘭月娘的忌日了,聖人最近還有意無意地問過韓國夫人好幾回,隻是眼下……她忙低聲道:「老夫人說,韓國夫人這幾日已是肯按時用藥了,隻是身子還未大好,一時半刻隻怕還無法進宮。」

武後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意外,隻是點了點頭:「你讓人去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稟告給老夫人,幫老夫人安排好進宮事宜!」

玉柳眼睛一亮,對啊,臨海大長公主當年得罪的其實是老夫人!如今聖人對老夫人倒是存著幾分歉疚的,隻要老夫人在聖人跟前提一提當年韓國夫人和她被臨海大長公主慢待的情形,聖人隻怕也不好裝作全忘記了吧?

「你讓老夫人稟告聖人,當年她與大長公主起了衝突,不過是一時意氣,這些年裏聽聞公主身子不好,她一直想去探望,卻又怕人誤會;如今聽聞公主病重,心下很是不安,無論如何也要去看望一下大長公主才好,還請聖人幫著轉圜一二,以免大長公主心生疑懼。」

武後的聲音依舊舒緩平靜,玉柳卻不由呆住了,足足過了兩息的時間才醒過神來:「聖人他,會應允麼?」

武後微微一笑:「不會。聖人如此敬重母親,自然會替她去轉達這番好意。可此等家事,又怎好勞煩聖人?明日待時辰差不多了,我會過去懇請聖人,讓我代母探望,以盡孝心!至不濟,為了讓母親心安,總要多多關照臨海大長公主一番,或是跟隨聖人一道過去好好勸慰勸慰她吧?」

玉柳眨了眨眼睛,恍然後差點笑了出來:對啊,這才是釜底抽薪!以聖人謹慎多慮的性子,絕不會同意老夫人去探望臨海,以免壞了他的佈置;可如此一來,他又能用什麼理由來拒絕皇後的請求?有殿下親自關照臨海,甚至親自去看望她,外人還能疑心什麼?隻能歎服皇後心懷寬廣、既往不咎!

她含笑應了聲「是」,正要轉身,卻聽武後又淡淡地吩咐道:「還有,明日一早,宣蔣孝璋去河東公府給臨海大長公主夫婦診脈,讓他務必竭盡全力!」

「蔣奉禦?」玉柳好不意外,讓蔣奉禦去給外臣看病,也就是當年的玄奘法師得過這樣的待遇吧?她忙道:「殿下,奉禦好幾年都不曾出宮看診過了,何況聖人平日也要蔣奉禦診脈,如今剛入夏,飲食起居上更要小心,奉禦哪裏走得開?」

武後看了她一眼:「你沒聽那位阿福說麼,這一次是河東公突然病倒,常樂才被請了過去的。臨海病了十年,我若沒記錯,那位河東公世子也已離府別居了十年,她卻生生等到河東公臥床不起了才發難,還能是為了什麼?」

玉柳頓時醒悟過來:「她是在謀算河東公的身後事!若是蔣奉禦能妙手回春,她的如意算盤自然落空,殿下也就不必再擔心了!」

「擔心?」武後怔了一下,突然揚眉笑了起來,原本神色淡漠的臉上彷彿有寶光流轉,竟是說不出的明媚照人,「這種事也值得擔心?聖人既然要厚待宗室,我便做到仁至義盡;大長公主既然要為子孫謀算,我便讓她錦上添花!隻是蔣奉禦若能將此事拖上三兩個月,那才真真有一場熱鬧好瞧!」

她轉頭看了看牆上掛的一幅帛畫,眸子裏的笑意越發璀璨:「你莫忘了,有一個人,原是最適宜來讓這位公主喜出望外的!」

玉柳順著她的眼光看了過去,不由也笑了起來:「奴婢明白了!」

武後凝神看著那幅金碧山水,彷彿透過紙麵看到了極遙遠的地方,語氣也輕柔到了極點:「你不明白,這兩年,是我太急,也太自負,日後再也不會了……」

她轉目看著玉柳,眸子裏隻剩一片空明沉靜:「你讓蔣奉禦不必著急回宮,多在河東公府留守些日子。」

「有備,無患。」

玉柳轉念間已徹底明白過來,背上頓時浸出一層薄薄的冷汗,胸口卻是一陣陣地發燙,彷彿有無數紛亂隱秘的熱望在爭先恐後地往外翻湧。她強自鎮定地應了聲「是」,默然等著下文。

武後卻隻是輕輕地揮了揮手。

含涼殿外,夕陽將墜,流霞滿天。四月的斜暉在太液池上灑下了一片碎金,也將蓬萊宮重重迭迭的碧色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玉柳站在殿門外的台階上,眯起眼睛看了好幾眼,隻覺得這金碧輝映的奇妙色調和剛剛看到的《萬年宮圖》有說不出的相似——記得那幅畫是庫狄畫師用了足足半年才畫好的。那半年真是一段好時光啊!那時的聖人待皇後一往情深,那時的韓國夫人與皇後親密無間……想到一年來不曾入宮一步的韓國夫人,想到十年來不曾出府見人的臨海大長公主,她的心頭不知為何突然有了些莫名的期待——最多再過三個月,庫狄夫人她,總該回來了吧?

四千裏外,敦煌城州城驛的上院正房裏,庫狄琉璃此時卻是欲哭無淚,望著床榻的一角,連氣都嘆不出來了。

床角裏,剛剛才迭放齊整的被縟已亂成了一團,一個圓圓的小屁股還在不斷蠕動,努力將自己埋得更深些。捧著濕帕站在榻旁的乳娘試探地叫了聲「三郎」,那小屁股一僵,立時一動也不動,彷彿如此一來便無人能找得到他。猶自濕著雙手站在屋裏的婢女小米和紫芝頓時再也忍耐不住,笑做了一堆。

琉璃丟下手裏的濕巾,咬牙探身將那隻小鴕鳥從被縟堆裏拎將出來。小鴕鳥卻不哭不鬧,隻是用兩隻胖手緊緊摀住了自己的臉蛋。待得被琉璃圈在懷裏,拉開雙手,他一眼瞅到那越來越近的濕手帕,這才「嗷」的一嗓子開始了又一輪驚天動地的嚎啕。

乳娘手一顫,頓時抹不下去了,心虛地瞅著琉璃。琉璃看著那張髒得不像樣的小臉,隻催促乳娘:「動作快些……」乳娘忙伸手用濕帕在三郎臉上擦了幾把,雪白的帕子立時黃一道灰一道的成了花巾。她換了帕子還沒來得及擦第二遍,門簾便是一響,「三郎這是怎麼了?」話音落時,裴行儉已到了榻前。

琉璃看了看他身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衣袍,心頭髮虛,隻能輕描淡寫地道:「三郎還是不大肯洗臉。」

裴行儉怔了怔,倒是沒有追問,隻是看著一麵掙紮大哭一麵還敵進我退地扭頭晃腦拚命躲著濕帕子的三郎,搖頭笑了起來。

三郎卻彷彿看見了救星,身子猛地一挺,掙出雙手眼淚汪汪地撲向了他。裴行儉就勢把他撈在懷裏,順手抄過濕帕。三郎雖然一時把臉埋在裴行儉的胸口,一時又咧著嘴哭,裴行儉卻是輕車熟路,連哄帶逗,見縫插針,片刻後終於將那張又是眼淚又是沙塵的小臉擦了個幹幹淨淨。

滿屋子人都鬆了口氣。三郎委屈得癟著嘴直打嗝,直到琉璃在他臉上擦上了一層香噴噴的麵脂,這才破涕而笑,咧開的小嘴裏露出了四顆米粒般的小白牙。琉璃恨恨地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點:「小磨人精!」三郎頓時笑得更歡,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沿著嘴角流了下來。

乳娘念了聲佛,轉身帶著紫芝、小米把屋裏幾個盛著水的銅盆都搬了出去。裴行儉不由奇道:「這是做什麼?」

琉璃裝著沒聽見,回頭便整理起床上的被縟來,心裏哼了一聲:還不是為了讓你家三郎好好洗臉麼!自己原想著他是長牙後才不愛洗臉的,習慣還不難改,這才打了包票會一次治好這壞毛病,誰知道……那邊小米笑著回道:「夫人說言傳不如身教,因此讓我們都進來先說說笑笑地洗了一遍給三郎看,不曾想……」

琉璃再也裝不下去,惱羞成怒地嘟囔了一句:「他如今眼力倒是見長,爬得也越發快了!」——三郎看別人洗臉倒是看得興高采烈,沒想到乳娘一拿上帕子走過去,他竟是一扭頭便紮進了被子堆,爬得比平日更快了十倍!

裴行儉啞然失笑,一眼瞅見琉璃已經發黑的臉色,忙忍笑轉身,把三郎高高地拋了幾下:「三郎又惹阿娘生氣了,快笑一個給她聽聽!」

那小鴨子般嘎嘎的歡快笑聲頓時在屋子裏迴蕩起來。

琉璃繃不住也笑了,隨口問道:「你不是要出門麼?」

因帶著三郎,此次從西域回長安他們便沒有走大海道,而是取道赤亭,穿越大患鬼魅磧,經伊吾抵達敦煌。這原是絲路商旅出入西域最常走的路,雖是比大海道長了好幾百裏,但沿路烽燧連綿,驛館規整,裴行儉於道路行止又是爛熟於胸,一路上倒是十分順利。隻是到敦煌後,他便說要休整兩天、安排些事情,沒想到轉眼就回來了。

裴行儉笑道:「不過是尋個人帶路,早辦妥了,明日一早,咱們便去鳴沙山。」

鳴沙山?琉璃吃了一驚,那沙丘月泉,自己當然也是想過要去看一看的,可他怎麼……裴行儉轉頭看著她微笑:「橫豎要歇兩日,我也一直想看看那沙山月泉,與你原先夢裏見過的是不是一個模樣。」

琉璃怔了怔才記起,當年在瓜州時曾與他隨口說過,自己以前夢見過這片戈壁沙丘,沒想到他到現在還記得!而眼前這雙眸子裏的溫暖笑意,也依舊和那時一模一樣。她不由也慢慢笑了起來:「好,我這便去準備。」

三郎原本正笑得開心,突然見琉璃起身要走,忙「啊啊」大叫了兩聲。琉璃笑嘻嘻地回身捧住他 的臉蛋,輕輕一擠,手心裏頓時出現了一個滑稽的鬼臉:「小鴕鳥,明日到了月牙泉,阿娘非得給你洗上十遍臉不可,看你能不能將頭紮到沙丘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