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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2 / 3)

琉璃幾乎被這個笑容晃花了眼,聽得這誇讚,臉上微熱,忍不住從心底裏嘆出了一句:「哪裏比得上你和裴舍人!」

遠遠的,簾外傳來了男子的說笑聲,琉璃和十三娘相視一眼,都笑著站起身來。

裴行儉和裴炎顯然心情都不錯,他們這一落座,上房的氣氛便越發熱烈了起來。身為主人的琉璃和裴行儉固然言笑晏晏,崔十三娘更是妙語如珠。到了後來,連裴炎都主動說起了自己當監察禦史時遇到的一樁事:

「那人犯對著我直呼冤枉,說他隻是揀了根草繩,如何要徒他三千裏?我聽了也好生不解,便去問了問縣尉。縣尉道,他的確隻揀了根草繩,隻是草繩的另一頭,卻還繫著頭牛。」

這笑話也罷了,隻是由裴炎一板一眼地說出來,卻立時可笑了十倍。琉璃好半天才忍住了笑,隻覺得眼前這兩人,一個笑語如花,一個惜字如金,明明年紀、氣度都截然不同,卻自有一份難得的默契。所謂天作之合,大約不過如此吧?

她笑著喝了口棗漿,那漿水已放得冰涼,讓她幾乎打了個寒戰,不知怎地心頭也是突然一凜:如今她好些事情都記不清了,甚至怎麼都想不起義父和他會怎樣結束他們的名將生涯,但裴炎的結局她是不會忘的!

還有多少年,眼前這對夫妻還有多少年?自己和裴行儉,又還有多少年?

彷彿有夜風從簾底吹了進來,帶著異樣的寒意,琉璃隻覺得手腳冰涼,滿屋的溫暖歡笑,都再也抵達不了心底。

待得將裴炎夫婦送至門外,已近二更時分。裴行儉轉身時,伸手包住了琉璃的手掌:「今日手怎麼這麼冷?你適才想起什麼了?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琉璃原本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聽得這一問,心裏不由酸澀難言,低頭沉默片刻才道:「想起岑娘姊姊了。」

裴行儉嘆了口氣,伸手摟住琉璃的肩頭,安慰地攬緊了她。

他的臂膀沉穩有力,帶著琉璃最熟悉的溫暖感覺,琉璃的心頭卻是愈發千回百轉,好半晌才輕聲道:「是我胡思亂想了,十三娘是厚道人,我看裴舍人的性子倒像是隨和了許多。」

裴行儉沒有接話,卻問道:「河東公府之事,崔氏都跟你說了吧?」

琉璃「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轉頭問他:「那位世子竟不是臨海大長公主親生的,以前你怎麼沒跟我提?旁人怎麼也沒議論過?」

裴行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此事與咱們何幹?如琢原是從小就養在大長公主身邊的,那邊府裏又忌諱提及前頭夫人,隻怕如琢自己都常常忘記此事,外人又有幾個能知曉內情?」

琉璃心裏補充了一句:就算知道內情的,也以為我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用再提!誰會相信裴行儉的性子能古怪到這個程度!當年他和麴崇裕那樣明爭暗鬥,可麴崇裕不是麴智湛親生骨肉的事,自己不也是過了六七年才聽說?

她正想抱怨,裴行儉卻已沉吟道:「河東公府那邊,我明日一早就會下帖子。這幾日,你不如說路上累著了,身子不爽,在家歇著。那邊我自會應付。」

琉璃不由訝然:「這又何必?臨海大長公主如今……」看見他微微搖頭,才猛然醒悟過來:「你是擔心常樂大長公主?「裴行儉點頭:「這些日子那邊常有宗室探視,我朝公主們難纏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常樂大長公主更是生性嚴正,不容冒犯。」

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可武後都已經發話了,別說一個常樂,就是全長安的公主都在河東公府等著收拾自己,自己也不能不去啊!琉璃隻能嘆道:「那又如何?難不成我能一世裝病不出?常樂大長公主名聲還好,聽聞便是裴如琢夫婦,她也不過是排揎了幾句。我隻要小心恭敬些,吃她幾句排揎又何妨?再說,她若真是有心惱我,我稱病不去,隻能讓她更惱。以她的身份,若要難為我,難道隻能在河東公府裏等著?」

裴行儉眉頭微皺:「也罷,你容我多做些安排!你先回去休息,莫要等我。」

他轉身往外院書房走去,夜色中,那一身寬袍緩帶從容彷彿禦風而行,背脊卻自有一份如山的端直。琉璃凝視良久,認命地嘆了口氣。

這一夜,裴行儉回來得極晚,次日坊門一開,他便將幾份帖子分頭送了出去。河東公府的回音卻是過了一日才收到,客客氣氣地請兩人十七日上門。裴行儉把阿燕叫進來叮囑了一番,隨後又把陸續打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琉璃。

待到這一日來到河東公府門口時,琉璃對這座府邸不說瞭若指掌,大致情形倒也心知肚明。在內院門口迎候著他們,正是這些年來主持府裏中饋的鄭宛娘。十餘年不見,她明顯豐潤了不少,整個人也多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從容。

看見琉璃,鄭宛娘上前兩步,臉色平板地欠身行禮:「許久不見,阿兄阿嫂一向安好?」琉璃心中有數,正想微笑還禮,就聽耳邊傳來了一個 的聲音:「小弟見過阿兄阿嫂!」

離鄭宛娘兩步多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形容倒也俊朗,隻是神色陰沉,看向琉璃的眼神更是冰冷,正是臨海大長公主的長子裴承祿。琉璃對自己在這邊的不受歡迎早有預料,但被這樣的目光一掃,還是心頭一突。

身旁人影一動,卻是裴行儉上前一步,抱手還禮:「聽聞大長公主與郡公貴體欠安,行儉久在邊關,不能早日探望,心實惶恐,不知兩位尊長如今可還安好?」

他的聲音雖然舒緩,神色卻是肅然,一雙眸子更是淡漠如冰。裴承祿不由臉色微變,頓了頓才開口道:「尚好,多謝阿兄牽掛。」說完垂眸轉身,引著裴行儉向院內而去,沒走多遠,拐上了一條岔路。

鄭宛娘臉色微鬆,看著琉璃露出了一絲笑意:「好教阿嫂得知,大長公主與郡公並非在一處靜養。阿嫂請隨我來。」

這處府邸琉璃自然不會陌生,入目所見都是精緻樓台,珍奇花木,但不知為何,當年那股撲麵而來的華貴之氣卻蕩然無存。亭台樓閣顏色都有些暗淡,似乎積年未曾清洗翻新;花木卻是茂盛太過,明顯缺了打理;而來往奴婢更是打扮尋常,神情拘謹,愈發增添了幾分暮氣。

琉璃暗暗詫異,她此前已將長安的幾位長輩逐一拜訪過一遍,蘇定方的邢國公府雖然有些冷清,卻是樓宇宏麗,氣象華貴;庫狄家則搬到了一處三進院落,儼然已是正經的官宦人家;就是裴安石的舊門舊院,好歹也維繫著昔日的體麵,隻有眼前這處院落,頹然之氣幾乎令人心驚。

鄭宛娘彷彿腦後生了眼睛:「讓阿嫂見笑了,大長公主這些年病體纏綿,耐不得喧嘩,這院子冷清慣了,自是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說來也巧,常樂大長公主和千金大長公主今日都來探望阿家了,此刻大約還未走,阿嫂或是有福拜見。」

千金大長公主?琉璃隻依稀記得是幾位大長公主裏年紀最小的一位,似乎也是風流俊俏愛玩樂的,名聲卻遠不如臨海響亮……此時倒也不好多問,隻能笑著點頭:「原來如此,多謝夫人提點。」

說話間,河東公府的上房赫然出現在眼前。琉璃隨著鄭宛娘登堂入室,隨目所見不過是青綢簾幕,素綾席褥。她不由暗暗皺眉,如果說那庭院景象,帶著積年的冷寂,這屋宇的佈置,卻有些刻意的清寒了……一位打扮體麵的中年女子似乎已在堂屋裏等候多時,上前便問:「可是庫狄夫人?」見琉璃點頭,語氣愈發冷淡:「常樂大長公主想見夫人,請隨奴婢過來。」

東屋的門簾早已高高挑起,屋內窗櫺大開,窗前案邊的簾幕也都被捲了起來,整個屋子顯得分外敞亮。七八個華服女子或坐或立,多是打扮精緻,容顏嬌美,然而任誰進去,第一眼看見的,卻必然是坐在窗邊的那位青衫婦人。

她早已年過不惑,打扮並不奢華,容貌也並不出色,臉型略嫌方正,五官又太過剛硬,尤其是兩道濃黑的劍眉,隨意舒展時便自有一股英氣,此刻微微蹙起,更是將一雙細長的眼睛襯得銳利逼人。

被這樣一雙眼睛上下一掃,琉璃心頭不由微凜,目光在眾人身上一轉,認出了另外一位正主,忙上前一步垂首行禮:「妾庫狄氏見過常樂大長公主。」又轉身對著半倚在一張繩床上的黃衫女子行了一禮,「見過千金大長公主。」

坐在窗邊的常樂大長公主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千金大長公主卻微微直起了身子,上下打量了琉璃好幾眼,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恢復了那副與當年的臨海大長公主至少有五分相似的慵懶模樣,聲音也是一片嬌慵:「久仰夫人大名,今日得見,是我等的榮幸才是!」

琉璃暗暗皺眉,如何應對常樂,裴行儉已安排妥當,可半路出來的這個……她念頭急轉,隻能低著頭回了句:「承蒙大長公主謬讚,妾不敢當。」

千金大長公主冷笑了一聲:「你不敢?我倒是不知,這天下還有夫人不敢做的事!」

琉璃依然姿態恭謹:「大長公主折煞妾身了。」

千金大長公主瞟了她一眼:「不敢當!我是誰,豈敢折煞夫人?」

琉璃心裏嘆氣,麵上隻得越發恭順:「大長公主何出此言?妾身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長公主直言教訓。」

千金大長公主「哈」地笑出聲來:「夫人怎會失禮?夫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但合乎禮數,還深明大義、有功社稷,教咱們這些俗人看了都恨不得五體投地才好,哪裏還敢教訓夫人?再說,那些敢教訓夫人的人如今是什麼下場,難不成我是瞎的,看不見麼!」

這樣的冷嘲熱諷琉璃也有些心理準備,她隻是垂首不語,任由對方一路譏諷了下去。千金大長公主卻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反而坐直了身子:「庫狄夫人怎麼不言不語了?可是我不小心說錯了什麼?還望夫人不吝指教!」

這話問得刁鑽,琉璃不敢怠慢,欠身答道:「啟稟大長公主,妾出身寒微,見識短淺,從不敢冒犯貴人,所作所為,不過是情勢所迫,而所得所失,更是天意弄人,非妾所敢置評。」

千金大長公主翠眉一蹙,眯起的眼睛裏多了幾分寒意:「夫人果然會說話!原來旁人九死一生,不過是自尋死路,都是天意,都與夫人無幹!」

琉璃神色平靜地點頭:「大長公主明鑑。」 既然退讓已是無用,不如便堵上她的話頭,也好早日進入正題。

千金大長公主臉色果然愈發陰沉,狠狠盯了琉璃半日才道:「這麼說來,夫人今日上門,倒是深明大義,不計前嫌了?」

琉璃心頭微定,欠了欠身:「不敢。臨海大長公主原是妾身長輩,雖說之前教訓過晚輩幾回,那也是指點晚輩的一番好意,妾焉敢記恨?此來一則是上門探病問安,再者,也是看看是否能有出力之處。」

她回身指了指身後的阿燕:「啟稟大長公主,這一位是西域頗有名氣的女醫,於婦人、少小兩科頗有獨到之處,尤其善於調理久病虛弱之身。妾身這幾個月裏能攜幼子安然跋涉數千裏,便是多虧了她。聽聞臨海大長公主久病體虛,雖說這邊有禦醫坐鎮,然則西域醫藥與中原頗為不同,或有能夠互為參詳之處也未可知,因此妾今日才冒昧帶了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