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307章(2 / 3)

賀蘭敏之?琉璃心知榮國夫人那邊定然是出了變故,忙站了起來,對阿淩抱歉不迭:「今日隻怕無暇陪你了,真真是失禮,你是跟狄女醫再說會兒話,還是我這便送你出去?」

阿淩眉頭緊縮:「大娘不必管我,我……還是晚些出去,自己出去便好。」

琉璃隻得抱歉一聲,轉身就走,卻聽身後傳來了阿淩的聲音,「大娘,周國公 有些古怪,大娘當心些!」

賀蘭……不,武敏之, 古怪?琉璃回頭看了看滿臉糾結的阿淩,心裏好不納悶,卻已無暇追問,向她點了點頭,匆匆走了出去。

時近正午,裴府小小的前院裏,陽光照在那條被來往腳步磨得分外光潔的青石路上,反 一片刺眼的白光。琉璃一步踏入院門,不由便眯起了眼睛——在青石路盡頭站著的那位男子正抬頭看了過來,整個人似乎比滿院的陽光都更為耀眼。

他大約二十出頭,麵色如玉,眉目分明,五官依稀還看得出當年那個俊美少年的影子,卻是出落得身姿修長,氣度清貴,一襲隨意之極的白色襴袍,在他身上竟也穿出了瑤林玉樹般的風華。一雙眸子更是如漆如墨,深不見底,隨意一瞥間似乎也帶著最純粹的深黑與冷冽。

琉璃心頭一震,腳下差點亂了一步,其實若以容色風儀而論,這位武敏之與麴崇裕大約各有千秋,隻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卻分明多了一種令人心悸的東西,明明是陽光下俊朗如畫的白衣男子,看去竟如同一朵在幽冷深淵裏開倦了的曼莎珠華,似乎下一刻就會悄然消失在眼前的空氣中,讓人忍不住便想攀折在手,或是至少也要走近兩步、多看幾眼。

大約看出了琉璃的震驚,武敏之嘴角彎出了一絲似嘲似喜的笑意,微微欠身:「庫狄夫人,冒昧登門打擾,抱歉得很。」

他的音色極為柔和,帶著些微的沙聲,與武夫人那沙軟得令人骨酥的嗓音有說不出的神似,而眼前這男人,似乎也比當年的武夫人更當得起「天生尤物」……腦中突然冒出來的這四個字,把琉璃自己也唬了一跳。她忙收攏心神,欠身還禮:「不敢當,榮國夫人但有驅使,自當從命,不敢勞煩周國公親自登門。」

武敏之依然笑得冷淡:「夫人喚我敏之則可,卻不知夫人眼下可方便出門一趟?祖母昨夜偶有所夢,今日心神不安,亟盼夫人前去解惑。」

楊老夫人讓自己去解夢?這理由牽強得!琉璃心裏苦笑,卻也隻能點頭:「自然方便,有勞武公子帶路。」

裴府的馬車停在門口,琉璃在車前站了站,早已等在馬車邊上的小米卻沒有像往日那樣上來扶她登車。琉璃微覺詫異,轉頭叫了聲「小米」。小米身子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忙上前扶住了琉璃的手,滿臉脹得通紅。

琉璃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武敏之。他已端坐在一匹極為高大的黑色駿馬上,看去似乎多了一分颯爽英氣,但眉目間那股冰涼的倦色卻是絲毫未減,整個人愈發顯得如隔雲霧、幽冷魅人。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小米的手背,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早已過了十八歲。

車輪轆轆,眼見前麵就是坊門,小米突然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問道:「娘子,那、那位郎君是什麼人?」

琉璃淡淡地道:「是周國公,當今聖人的寵臣,皇後的外甥。」

小米看著窗外呆了好半晌,突然搖了搖頭:「國公?長成這樣真是,真是沒天理!」聲音倒是恢復了幾分平日的爽利。

琉璃默默忍住了點頭附和的衝動,一個國公長成這樣,的確不科學……馬車出了永寧坊,一路往西,走了足足兩刻鍾,才在長安城西南角的永平坊東門內停了下來。琉璃下得車來,腳步不由一頓,眼前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尼寺,門上寫著「宣化」二字。她疑惑地看了看武敏之:「榮國夫人是在此處做的法事?」

武敏之眉頭微皺:「祖母正在庵中等候夫人。」

榮國夫人怎麼選這種地方做法事?琉璃心中納悶,正想再問一句,武敏之已冷笑道:「夫人放心,夫人雖是金尊玉貴,體麵無雙,在下卻也不至於算計了夫人去!」

這話是什麼意思!琉璃不由愕然,這位國公爺到底是性子古怪,還是看自己格外不順眼?

武敏之笑容更冷:「怎麼?夫人還是不放心,難不成是要敏之去宮中請道旨意下來?想來以夫人在姨母前的體麵,或是連賞賜也一併有了!」

原來他看不慣的是自己在武後跟前的「體麵」,那他又算什麼?琉璃暗暗搖頭,忍不住答了句:「周國公說笑了,國公是何等身份,人所皆知,不必勞煩國公特意提醒了。」

武敏之微微一怔,眉頭一挑正要開口,從庵門內卻傳出了一聲:「庫狄夫人!」一個打扮體麵的管事娘子快步走了出來。

這位是……阿霓?琉璃愣了一下才認出人來。阿霓的五官變化其實不算太大,身段卻比當年高大豐滿了何止一半?此刻她看向琉璃的目光裏有驚喜有感慨,更多的卻是掩不住的急切,幾步上來匆匆行禮:「婢子見過夫人,夫人一向安好?」見琉璃點頭便道:「請跟婢子進來,老夫人正在庵裏等著您。」

琉璃不敢遲疑,跟在她身 了寺門,穿過兩座金剛像把守的前院,直奔主殿旁的偏院,一路上除了幾個婢女打扮的小丫頭,竟再不見一個閑人。

阿霓低聲解釋:「夫人有所不知,自打魏國夫人去世,我家夫人她傷心過度,便有些愛胡思亂想。這幾日裏,老夫人與夫人原是在弘福寺為魏國夫人做法事。今日一早,夫人卻獨自來了這邊,說是夜有所悟,要剃度出家。老夫人勸了半日反而越說越僵,這才想到要煩勞庫狄夫人開解開解她……」

原來如此!那邊還指望著武夫人一如既往地進宮,這邊卻鬧著要出家了,難怪楊老夫人如此著急忙慌,隻怕是不願意事情鬧大,傳將出去……琉璃微微點頭,略一思量便問道:「老夫人還請了誰過來?」

阿霓搖了搖頭:「您也知曉,與我家夫人關係親近的夫人不過是那幾位,鍾夫人早就過世了,華夫人如今身子又不大好,陸夫人也跟著夫君去了外地。若非如此,夫人剛回長安,老夫人又怎會勞煩夫人?」

她嘆了口氣,側頭看了琉璃幾眼,突然輕聲道:「夫人,您這些年……還好吧?」

琉璃瞅著她笑:「你瞧著我可像是吃了十年苦頭的模樣?」

阿霓也笑了起來,神色裏頓時多了幾分輕鬆。

說話間兩人已進了偏院,院內上房前守著的婢女一見琉璃,轉身便打起了簾子:「庫狄夫人到了!」

琉璃加快腳步走了進去。幹幹淨淨的房間裏,楊老夫人麵色凝重地坐在一張矮榻上。琉璃剛要俯身行禮,她便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她的聲音依舊威嚴有力,整個人看去竟似比十年前更為精神矍鑠,梳得整整齊齊的雪白髮髻下,每一條皺紋都刻畫著歲月與權勢凝就的懾人威儀。

琉璃隻得深深一揖:「琉璃給榮國夫人請安。」

楊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十年不見,你的模樣沒怎麼變,氣色倒是更好了些,難不成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琉璃微笑著回道:「不敢當榮國夫人誇獎,琉璃前幾日進宮時,便被皇後殿下的容色驚得回不過神來,今日見了老夫人,才知曉果然是上天自有偏愛,我等凡夫俗子是羨慕不來的。」

楊老夫人麵色微鬆:「你這妮子,還是這般滑舌!」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我也不與你客套了,阿霓已跟你說過了吧,如今順娘有些左性,你去勸一勸她,教她莫要任性,害人害己!」

不知想起了什麼,她的神色微黯,聲音也低沉了下來:「實不相瞞,說來有些事也是我考慮不周。當年月娘要入宮,順娘是不大樂意的,是我沒理會她。後來出了那檔子意外,她傷心之下,難免便有些怨我一意孤行,又怨聖人皇後沒護住月娘,因此既不肯聽我的話,也不肯再進宮,鬧得大家都不好看。可事已至此,怨恨又有什麼用?鬧成這樣對誰有好處?人生在世,凡事總要往前看才好!」

「大娘,你是個通透人,這些道理不必我多說。順娘這些年常惦記著你,你的話,她隻怕還能聽得進去。你就幫老身好好開解她,莫要為舊事自苦,有什麼比自己的身子要緊?比一家人以後的日子要緊?她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不為老身著想,也要為敏之多想一想!」

楊老夫人抬頭看著琉璃,目光裏滿是殷殷之色,臉上的皺紋都因憂心而深了幾分,看上去與尋常的母親似乎也沒有了太多區別。

琉璃不敢怠慢,欠身肅容回道:「琉璃明白了,這便過去盡力一試。」

她轉身退出房門,跟著阿霓進了右手邊的一道木門,裏麵是一進小院,隻有三間小小的精舍。隨著一聲「夫人,庫狄夫人來看您了」,西邊屋子門簾一挑,雪洞般的房間裏,一個身影靜靜跪坐在角落裏的蒲團上,聽得回報,才慢慢抬起頭來。

琉璃原本已想像過無數遍武夫人如今的模樣:蒼白憔悴、灰暗浮腫,甚至像臨海大長公主那樣麵目全非……然而眼前的這張麵孔雖然憔悴之極,輪廓卻依然柔和秀美,唯有一雙眼睛空空洞洞,連嘴角慢慢綻開的笑意也茫然得近乎悲哀。

琉璃胸口一緊,上前深深地行了一禮:「琉璃見過夫人,夫人安好。」

武夫人的聲音頓了片刻才響起:「快起來吧,讓我看看……」她長跪而起,伸手扶住琉璃,微微側著頭打量了琉璃幾眼。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讓她整個人依稀又有了幾分當年的天真明媚,隻是那雙露在袖子外的手不但鬆弛無力,還在不停地微微顫唞。琉璃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才向她露出了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