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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2 / 3)

她的聲音輕柔之極,卻如梵鍾般帶著種說不出悠悠回韻。楊嵐娘心裏一動,眼前彷彿出現了兒子粉嫩的笑臉。劫數、報應……幾年來耳聞目睹或暗自猜測的種種變故湧上心頭,她隻覺得背上彷彿有寒風吹過,滿腔的怒火都化成了隱隱約約卻又無邊無際的恐懼。

怔了好半晌,楊嵐娘才輕輕吐了口氣:「尼師慈悲,隻是有些事情,弟子也做不得主,還望尼師守緊門戶,喚回令徒,留待榮國夫人來做決斷!若是激怒了祖母,弟子也是無可奈何,望尼師好自為之。」她欠了欠身,轉身下了台階,那碧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青蔥花木之間。

鏡月慢慢走出亭子,四下打量並無人影,方舉步往琉璃所在的院子而去。沒走多遠,隻聽前麵腳步聲響,前麵的道路轉彎處,一個月白色的高挑身影從薄霧中腳步輕捷地走了過來,正是她要找的人。

鏡月心頭一鬆,忙走上兩步欠身行禮,低聲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炬,一切均如夫人所料。托夫人的福,如今此事驚動之人極少,楊娘子已安頓妥當,知情的弟子們也都避了出去,少夫人亦未追究。隻是榮國夫人或許轉眼便到,少夫人讓貧尼去將弟子們尋回,以免惹怒榮國夫人。還有周國公, 他既然聽到了韓國夫人在貧尼禪房中說的那番話,又幹出了這等事體,保不齊便會將緣由告知榮國夫人。鄙寺該如何應對,懇請夫人再指點一二!」

果然如此!琉璃暗暗嘆氣,低頭還禮:「此事全靠尼師處置妥當,琉璃不敢居功。周國公還好說,他性子偏激,卻並非不識利害,未必會對榮國夫人實話實說。」那位武敏之既然知道在楊老夫人麵前裝乖討好,想來也是個識時務的俊傑,就算事發,他自認一時見色起意,膽大妄為,總強過讓楊老夫人知道他是已經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存心要報復。倒是榮國夫人……想到那張威嚴剛毅的麵孔,琉璃的語氣也鄭重起來:「榮國夫人性子剛強,手段果敢,微言諷喻或軟語求饒對她用處隻怕都是不大。不過她畢竟信佛多年,又最看重韓國夫人與周國公。尼師若是不卑不亢,順著她的話去剖析利害,凡事多為韓國夫人與周國公著想,或許還能奏效。再者,榮國夫人如今最忌諱者,應是此事外傳,被皇家得知。少夫人既然要尼師尋人,尼師不妨派人去附近幾座大寺裏去找一找昨日的幾位師父……」

鏡月略一沉吟便合十念了聲佛:「多謝夫人指點,菩薩保佑,貧尼與德業寺的都維尼倒是有些交往,貧尼這便派人去問問,那幾位不肖弟子是否擾了她去。」

琉璃點頭:「如此更好。」德業尼寺原是皇家寺院,主事尼師自然比尋常的高僧大德更有威懾力,加上最要緊的幾位比丘尼都已離開寺院,殺人滅口不但徒勞無功,反而會引來旁人的懷疑。楊老夫人再是手段鐵血,大概也不會輕易動手了吧?隻是此事到底會如何收場,她當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想到阿媛,想到武夫人婆媳,她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鏡月忙道:「夫人放心,此事無論榮國夫人如何決斷,貧尼都絕不會連累到夫人!夫人的大恩,貧尼無以為報,夫人日後若有用得著貧尼的地方,盡管吩咐就是。今日貧尼就不耽誤夫人了,這便告退。請夫人多多保重。」 說完舉手至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

琉璃一怔,趕緊低頭道了聲謝,目送著鏡月的背影,一顆心不知為何卻怎麼也「放」不下來。她這次開口示警,雖是有助於控製事態,讓捲入的人盡可能少些,卻也把自己與鏡月更緊地捆在一起,留下了好大一個隱患。 如今,也隻能但願這位尼師言而有信,此事莫出意外!

她心神不寧地走到了武夫人的院子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方抬手敲響了門環。

門「吱呀」一聲開了,看門的小婢女臉色多少有點緊張,見了琉璃,著急忙慌地行了個禮:「庫狄夫人稍等片刻。」說完掉頭跑了進去,在禪房外高聲報了一句「庫狄夫人求見」。

禪房裏,楊嵐娘正屏息靜氣地站在武夫人身邊,聽得這一聲,忙抬頭往外看了一眼:「母親,庫狄夫人也過來了,您看此事該如何是好?」

武夫人原本神色茫然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沒什麼如何是好。尼師說得對,有些事情原是劫數。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憂心了,我自有辦法。待會兒阿媛那邊,我會親自過去安撫。你這就去請庫狄夫人進來吧。」

楊嵐娘愣了一下,到底還是應諾而去。

不多久,門簾一挑,琉璃邁步走了進來,一眼看見一身素衣、正襟危坐在坐榻之上的武夫人,不由一愣。如果說迎她進來的楊嵐娘有些修飾太過,帶著股虛張聲勢的淒惶,武夫人則是全然放棄了裝點,整個人竟有一種千帆過盡的淡漠——她的臉上未施半點脂粉,不但雙頰蒼白,但唇上都沒有血色,密密的細紋彷彿一夜之間全都浮上了眉梢眼角,看去何止老了十歲!隻有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霧濛濛的眸子倒是恢復了幾分清亮,嘴角還帶著一點鬆弛的笑意。

琉璃不知怎的心頭一跳,竟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武夫人時那張明媚的笑臉。她上前兩步想說點什麼,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最寡淡的客套:「聽少夫人說,夫人昨夜玉體不適,一夜都沒有好好安歇,如今可好些了?夫人還是要多歇息才好。」

武夫人點了點頭:「如今好多了。等送走你們,自然有的是歇息的時候。」

琉璃暗暗鬆了口氣,麵上少不得問一句:「夫人今日不走麼?阿媛呢?」

武夫人轉頭看著外麵,片刻後才輕聲道:「我有點乏,一時半刻大概還走不了,阿媛昨日淋著了雨,精神也有些不濟……這一回,是我連累她了!」

琉璃隻能笑道:「夫人何出此言?這春日受寒,原是要多歇兩日才妥當的。」想了想又補充道:「說來老夫人也真真是會選地方,這裏山明水秀,若不是家中實在無人料理,我都想多留幾日!」

武夫人回眸打量了幾眼琉璃,嘴角的微笑似乎有些意味深長:「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會說話。」

琉璃心頭頓時一凜,忙努力笑得若無其事:「夫人過獎了。」

武夫人抬眼看著她,神色漸漸變得有些空茫:「算起來,咱們認識也有十幾年了吧?記得剛認識你時,我最愛去西市找你說話,就是因為和你說話最舒坦。」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我帶著月娘和敏之去買弓箭,還是你找人帶我們去鋪子的。那天真是好天氣,鋪子裏的弓啊鞭啊,每一樣都幹幹淨淨、閃閃發亮的。敏之高興得不行,端著一把短弓跟月娘說,等阿兄長大了,若是有人再敢欺負你和阿娘,阿兄定讓他變成隻刺蝟。他真是個癡兒!什麼欺負不欺負的,有些事誰算得清?不過是一錯再錯! 」她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無比。

琉璃一顆心早已吊在嗓子眼裏,忙插嘴笑道:「周國公那時還小,有這心也是難得的。隻是不知夫人準備留多久?可要琉璃回長安後先去回稟老夫人一聲?」

武夫人怔了一下,搖頭道:「不必了,這時辰,母親大約已收到我們的信了。」

那就是半夜就打發人回長安送信了。琉璃點了點頭,正想扯開話題,武夫人卻輕聲道:「大娘,我也知道,敏之這些日子以來,待你有些無禮……」

琉璃嚇了一跳,剛要否認,武夫人擺手止住了她的話:「我沒旁的意思,隻是想代敏之向你賠個不是。說來全是我的錯,旁人都道他恃寵而驕、喜怒無常,可你是見過的,他原先是何等乖巧有禮的孩子!這些年來,是我行差走錯,太過委屈了他,才會有今日!大娘,敏之原是個苦命的癡兒,你莫要怪他!」

當年……琉璃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斯文俊秀的少年,心頭頓時百感 交集,看著武夫人期待的眼神,隻能扯起嘴角溫聲應道:「夫人何出此言? 周國公不過是性子直率,並不曾待琉璃如何無禮;何況琉璃也算是看著周國公長大的,就算他有時說話直了些,又怎麼會去記恨於他?」

武夫人微微點頭:「多謝大娘體諒。敏之其實是極有孝心的孩子,待他 祖母便再恭順不過,是我這做娘的當年太過粗疏,現在後悔也是遲了。那 時翠墨就常勸我……」她突然止住話頭,出神良久,才幽幽問道:「你還記 得翠墨麼?」

琉璃怔了一下,看著武夫人臉上夢遊般飄忽的神情,暗暗提高了警惕, 點頭道自然記得。聽阿霓說,她是前兩年得了急病突然去了,這原是翠 墨的命數,夫人不必太過傷懷。」

武夫人的嘴角帶上了幾絲嘲諷:「是,都是命數,大家都是沉淪苦海的 癡人,誰又配為誰傷懷?隻是翠墨她,她是七八歲上就到我身邊伺候了的, 跟著我到了賀蘭家,跟著我回了武府,又跟著我進了宮。母親總嫌她笨,可 我性子最懶,若喜歡什麼,便懶得再換。我跟母親說,橫豎我也不是伶俐 人,正好使喚笨笨的婢子。我還跟翠墨說,跟著我至少有樁好處,我不會見 到好的就不要她們了。可沒想到,到最後,到最後她們……她的那場病,我卻還是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