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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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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柳越發困惑起來:「那這樣選出來的,豈不是都是些……手段厲害的角色?畢竟都是要去伺候相公們的,是不是挑些對皇後忠心的更妥當?」

武後笑吟吟地瞅了她一眼癡兒!你以為外頭是什麼好地方?若是沒幾分心機手段,到了外頭能有立足之地?我費心選她們出來,是讓她們出去被人踩的麼?至於忠心……玉柳,讓你去給相公們做妾,你肯不肯去?」

玉柳搖頭不迭。「不是玉柳推脫』這還不知會賜給哪位相公,也不知是否入得了他們的眼,更別說日後能不能為殿下效上力。要為皇後效力,哪裏比得上留在宮中?」說到這裏,她驀然醒悟過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殿下聖明。」

武後微笑著搖了搖頭,目光看向了窗外。掩映在漫山遍野的斑斕紅葉 中,九成宮原本精美的亭台樓閣越發顯得金碧輝煌。在宮牆外的世人眼裏,這裏是富貴無邊的人間仙境;在宮牆內的大多數人眼裏,這裏不過是寂 克安逸的休養之所;而在那些年華漸漸老去、前途依舊渺茫、美貌和雄心卻 尚未磨滅的女子眼裏,這裏大概是最令人窒息的牢籠了吧,隻要有改變現伏的一線機會,她們都會死死抓住——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給她們一個機會?

她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感慨:「玉柳,你記清楚了,對世人來說,所謂忠心,不過是得失利弊的衡量。她們既然會被送進來當宮女,家人是指望不上了;既然被聖人轉手送人,也不能指望聖人以後為她們出頭;若想有一個比當宮女更好的前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你說,她們還能對誰忠心?」

玉柳深深地彎下了腰去:「玉柳記住了。」

玉柳做事原本妥當,三五天之後,各處便陸陸續續送了幾十個宮人過來。武後和顏悅色地細細問了一遍出身來歷,把她們都留在了後殿,又是讓人過來量體裁衣,又是讓人重新教導禮儀——隻有學得最好的才能留 。禦容殿的後殿裏,頓時又漾起一片殺人無形的刀光劍影。

玉柳冷眼看了兩天,還是忍不住尋機向武後回道這裏頭有幾個心術實在不正。像那太原何氏,出身樣貌都極為出眾,不出意外定會入選,卻對同一個司裏出來的人暗下辣手。還有那揚州丁氏,看著老實,背後最會挑唆人,絕不是個安分的。」

武後嗤笑了一聲:「安分?安分的不在宮裏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要搶著出宮做個婢妾?那幾個相公,哪一個不是年過半百,哪一個又是潘安宋玉?她們肯去,不過是為了權勢前程。你說的這兩個隻怕都是笨的,才幾日工夫就現了形,真正不安分的,你隻怕還沒留心呢!」

玉柳不由有些吃驚:「殿下看著誰不妥當?」

武後思量了片刻才問:「你可注意到那位長安趙氏了?你不覺得……」

玉柳有些愕然,是來自尚寢局司苑的趙氏嗎?她相貌出身也頗為出挑,難得性子聰穎又厚道,旁人幾次暗算,她都悄悄躲了過去,卻沒言聲,又最肯幫人。玉柳還案子可惜過,此人若不是分在那種冷僻衙門,隻怕早就出頭了。皇後的意思是此人表裏不一?她忙道:「殿下若是覺得她不妥,奴婢這便把她打發回去!」

武後想了想還是搖頭:「無妨,聰明人自有聰明人的好處,橫豎我是按聖人的要求挑的人,最後也要把她們交給聖人處置。她們若能得償所願,自然不會忘記自己是從哪裏出來的;就算惹了禍,相公們難道能怪到我的頭上?」

玉柳點頭道:「殿下說的是,奴婢隻是擔心,她們都是要先送到聖人那邊的。」

武後語氣淡然:「那又如何?難不成咱們還能強著那些不願出宮的人去伺候相公,還是選些上不得台盤的去湊數?聖人這兩年在女色上已是淡多了,眼下又指著這些人讓李敬玄他們感恩戴德,未必會有那心思。實在有不知進退的,我如今還怕什麼?且等著看她們的手段便是!」

玉柳暗暗歎服,對這些宮人越發留心。七八天之後,武後將最後選出的十幾個人打扮一新,送到李治麵前。李治也是連連點頭,沒幾日便陸續賞了出去。容色最出挑的何氏第一個給了李敬玄,看著最老實的丁氏則賞給了七十五歲的司刑太常伯盧承慶。隻是那趙氏和另一個姚氏,卻一直留在了丹霄殿。

玉柳不敢掉以輕心,忙找到竇內侍一問,才知曉聖人也細細地問過她們,姚氏露了一手漂亮的書法,而趙氏則是稟告了聖人,她是常樂大長公主駙馬趙瑰未出五服的堂妹——論出身,這些人再沒一個人比得過她。

玉柳不由咬牙:「知人知麵不知心,她竟是瞞到了今日!」

武後聽聞之後,出神片刻倒是笑了起來:「長安趙氏?讓人去查查她的底細,她這樣的品貌出身,就算入宮也不該分到那種地方。」

玉柳忙派出了最精幹的人手,一麵又緊盯著丹霄殿。誰知接下來幾日,李治卻是一直忙著處置政務,又是下令廣開言路,又是再次召集百官來???大朝,那兩個宮女似乎被忘了個幹幹淨淨。

轉眼便到了九月底的朝會,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再次彙集延福殿,商議選製。這種朝會一個多月前召集過一回,雖說是集思廣益,卻難得有人出頭。不過這一回,隨著時間流逝,傳回禦容殿的消息竟是越來越令人震驚——皇帝在群臣麵前痛陳如今選製之弊,令群臣建言。照例的一片沉默中,裴行儉突然越班而出,侃侃而談,認為當下選製最大的弊端,乃在於選材之權柄繫於選官一身,取士之尺度往往取決於選官好惡,沒有規矩,自然不成方圓。

他提出的辦法是:每年應選官員的所需資格,應公告天下;符合條件者方可入京參加銓選。銓選則可分三步,首先集中筆試,考書法文理和律法政務;其次當麵銓試,察體貌言行;兩試合格者,再考察其德行、才幹、業績,決定去留。最後將中選者的名單當眾公佈,若有資歷不符,考績有誤者,聽任彈劾。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與此前的製度相比,這套法子簡直是異想天開,等於將選官的權柄剝奪了大半!原該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李敬玄卻擊節讚歎,聲稱裴行儉所言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又將剛剛去世的張郎官整理出來的姓歷名冊、文狀式樣都搬了出來,與裴行儉的銓選之法果然配合得天衣無縫。

如此一來,縱然有人反對,一時也找不出什麼理由。皇帝當庭決斷,吏部文官銓選日後就以此為製,裴行儉出任司列少常伯,與李敬玄一道主持銓選事宜……武後聽到最後,臉上的震驚已漸漸變成了冷笑:「好,好!好一個裴行儉!好一個李敬玄!聖人果然是越發英明了!這份心胸,這份魄力,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玉柳跟隨武後日久,知道她此時已怒到了極處。皇後這些年來苦心積慮,或明或暗地將李義府、楊思玄、楊弘武一幹人等推上選官的位置,為的就是掌握吏部,可惜那些人卻實在不堪大用,好在聖人看中的郝處俊、趙仁本等人也沒能坐穩那位置。如今聖人用的是旁人也罷了,偏偏是皇後最忌憚的裴行儉……她忙輕聲道:「殿下息怒,聖人不過是為選製煩惱太久,一時被言辭蠱惑而已!那裴行儉說幾句漂亮話自然容易,誰知道真做起來會如何?何況他在朝中又沒什麼根基,相公和宗室們,有幾個是待見他的?依奴婢看,他這位置未必能坐幾天!"武後冷笑不止:「一時蠱惑?你看不出來,此事是他們早就謀算好了的麼?不然裴行儉和李敬玄能一唱一和?聖人能當庭決斷?說不定李敬玄前些日子回長安,就是奉聖命去找裴行儉的!而那裴行儉,也不知謀劃了多久,竟然能拿出這種法子來,也難怪聖人這一回竟是什麼顧慮都能放下了!」

玉柳不由有些困惑:「他說的這法子,聽著古怪得很,難道真的不錯?」

武後「哼」了—聲:「何止是不錯!就如裴行儉所言,用此法選人,是以規矩定方圓,以法度代人情。對朝廷而言,如此銓選,能得多少賢才不好說,起碼是不必擔心再混入蠢材了,又能取信於天下士民,平息這些年來積累的怨氣,可謂一舉數得。至子聖人麼,此法一出,選官們的風光權柄便少了大半,再不是天下英才任其臧否、萬人前程由其定奪,還有什麼事比這一樁更能令他滿意?」

玉柳默默點頭,聖人這兩年疑心越發重了,任用宰相時隻看忠心,處置政事時常常斥退內侍,對皇後也是百般提防,自然最願看見臣子權柄被限……她忍不住問:「如此說來,此事對李相卻是半點好處也沒有,他為何會一力贊同?」

武後笑容冰冷:「自然是為了固恩邀寵,迎合聖心!聖人為選製之弊煩惱了十餘年,若能就此扭轉局麵,聖心大悅之下,日後他什麼前程不能得?其次麼,大約也為了自保。日後他的權柄雖然減了,責任卻也少了,隻要依照章程,旁人便難以詬病。想來他多半是被前任們和張郞官的下場嚇著了,才會贊同用這個法子。此人枉有才名,竟是膽小如鼠!」

玉柳這才恍然,想了想低聲道:「依殿下所言這法子並沒什麼壞處,隻是人選不妥,依奴婢之見,其實隻要想個法子讓那裴行儉……」

武後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此事若是成了,原是對朝廷有些益處,不必急於這一時。何況這次的事咱們一點風聲沒得,聖心如何, 不問可知。我若做點什麼,就算能讓裴行儉跌落塵埃,隻怕也會讓聖人更加忌憚,得不償失。

「再說,咱們也無須出這個頭。今日聖人竟然一錘定音,不知多少人已悔斷了腸子,等到消息傳到長安,恨得咬牙切齒的隻會更多!裴行儉想借此取悅聖心,卻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你看——」

她隨手拿起果盤裏一個熟透的橘子,將案幾上的臥牛鎮紙穩穩地壓在了上麵。那原本飽滿鮮亮的橘子在鎮紙下漸漸扁了下來,武後的玉指輕輕一按,隻聽「撲」的一聲悶響,金黃的柑橘瞬間變成了一攤稀爛的橘餅。

橘汁飛濺,好幾滴染上了武後的衣袖,她一撣衣袖,冷笑著搖了搖頭:「所謂眾怒難犯,這種人,不過比旁人多披了一層皮,就以為自己金剛不壞了!咱們便是什麼都不做,他也未必能熬到明年春天!」

玉柳暗暗心驚,點頭附和:「殿下說得是,如今不妨坐山觀虎鬥,待他們破綻百出了……」

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稟報:奉命回長安取冬袍的內侍已在殿外候命。玉柳忙道:「殿下,這是去查趙氏的人,是不是讓他先在外麵候著?」比起選製之變來,那個至今未曾被陛下寵幸的宮女,簡直不值一提!

武後果然隻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玉柳往外走了幾步,正要開口吩咐,身後卻突然傳來了皇後有些尖銳的聲音:「慢著,讓他進來!」

玉柳吃了一驚:「殿下……」

武後已站起身來,牙根緊咬,微笑著緩緩點頭:「是我走眼了,這一回當真是我走眼了!那兩個賤婢,聖人是給裴行儉預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