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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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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一間雅室,有人「砰」的一聲合上了窗頁,將笑罵聲都關在了外麵。

頗為寬敞的房間裏,隨即響起一聲低笑:「如琢何必急著關窗,今曰這月旦評的文會著實有些無聊,且聽聽這齣戲能唱到幾時,豈不還算有趣?」說話之人閑閑地坐在酒案後,衣袍素潔,笑容溫潤,明亮的眸子裏此刻也滿是笑意,彷彿外頭被眾人嘲諷指責的裴少伯與他毫無關係。

過去關窗的裴承先卻是冷笑一聲,撩抱在裴行儉對麵坐了下來:「守約兄氣量寬宏,能笑聽眾口低毀辱罵,甚至辱及門楣,承先的確不敢相比!」

裴行儉搖了搖頭,笑容未減半分:「不過是些居心叵測的小人,奉命在這裏說些挑撥是非的尖酸話,若是把這些都放在心上,我二十年前就一頭 碰死了!」

奉命挑撥的小人?裴承先滿臉懷疑地看了看裴行儉。

裴行儉往外看了一眼,神色篤定:「乍一眼看去,下頭是人頭攢動,議 洶洶,不過若用心去聽,挑頭說那些話的不過是那麼十幾人,他們能換地方,換言辭,卻換不了自己的那把嗓子!可惜這等場合,正經權貴子弟多適不肯來的,願意應和他們的人自然不多。若是真正的群情洶湧,豈是這等挑都挑不熱的場麵?」

裴承先皺了皺眉才道:「你說得或是有理。隻是大庭廣眾之下,士子們愛惜前程,不敢議論朝政,也是有的,心裏怎麼想卻也難說。這些日子你若是聽到過那些衣冠子弟私下小聚時的議論,就知道這樣的議論已經算是客氣了!」

裴行儉笑著搖頭倒不必去聽了。如今最恨這吏選之法的,自然是宗室權貴子弟,尤其是各位公主的公子們。他們原先雖不似王子王孫般有爵位可期,但靠著家世,也是不愁前程的。如今卻讓他們去與尋常人等一道考律法政務,他們焉能不心生憤恨?再者,就是那些長於文采而疏於庶 務的高門子弟,他們熟讀經史子集,素來目無下塵,覺得這試判之製有辱斯文,也是理所應當。

「如琢,你身邊交往的,原本多是這兩種人,難免覺得天下人都反對此法。可宗室高門子弟在天下選人中才佔了多少?真正的寒門學子乃至尋常官宦人家的子弟,看法隻怕不盡相同吧?」

裴承先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我的確認識幾個尋常人家的子弟,他們對此多是將信將疑,有人覺得這不過是個幌子,有人疑心難以長久,不過倒也說過,若真能以此為製,倒是一個……不失公平的法子。」

裴行儉手指輕輕一敲案幾:「說得好,就是這四個字,不失公平!如琢,不是行檢狂妄,我如今提的這銓選之法不敢說沒有弊端,卻還勉強當得起公平二字。須知世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這僧多粥少的局麵已是積重難返,讓大家有這樣一條公平的路子可走,他們才能有所指望』即使不能如願,那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怨不得朝廷。

「至於入場要考律法政務,莫說貞觀年間便有此例,如今隻是將之定為侱式而已,就說這吏部選官,究竟是所為何來?為官者固然當讀書明理,但若是隻知詩書而不知律法、不通政務,又怎麼談得上能去治理百姓、報效國家?」

他劍眉微揚,整個人漸漸有了一種逼人的氣勢:「如琢,你久居京城,交往者均為宗室清貴,談論都是道德文章。你可曾去過邊陲州府,見過那不學無術的祿蠹為官一任,為害一方?你可曾見過那些空負才學的貧寒學子,報國無門,不是就此消沉蹉跎,就是怨天尤人,甚至走了歪門邪路?先皇曾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士子們對朝廷隻剩一團怨氣,天下如何能長治久安?若是沒有太平盛世,我等又談什麼今生的功業,後人的前程!」

看著那雙寒星般的眸子,裴承先一時神為之奪,半晌才回過神來:「我、我不是說你的法子不好。平心而論,此法對朝廷的確有些益處,隻是你若連自己都保不住,又談什麼改革選製,安定人心?」

裴行儉微微一笑,神色又恢復了先前的平和:「多謝如琢提點。我也並作不知好歹,時至今日,這長安城裏,能邀我到此聽市井言語、苦口婆心勸 我莫要激進、需留退路的人,除了如琢你,大概也沒旁人了。隻是人生在世,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此事我意已決,如琢也大可不必擔心。你說的這些,我心裏都有數,事情絕不會如你擔憂的那般。」

裴承先不由鬆了口氣,一時默然無語。

裴行儉卻是笑著舉起了酒杯:「如琢,盛情無以為報,請!」滿滿的一杯清酒被他轉眼就喝了下去,順手再倒酒時,才發現麵前的酒壺竟然已空。

裴承先本來百感交集,看見這最眼熟不過的一幕,忍不住還是笑了出來:「這麼些年了,無論喝酒還是辯理,守約兄果然還是令人望塵莫及!」

他仰頭也喝了杯酒,放下酒盞時,笑容裏已多了些自嘲:「守約兄既然心裏有數,我也不必多說了。隻是你也看過下麵的熱鬧,你可知道,今夜的賓客裏有多少待選之士?今夜之後他們又會有什麼樣的造化?」

裴行儉手指間轉動著那個空空如也的飛馬紋高足鎏金盃,微笑著點了點頭:「略知一二。這平康坊原本就是各地待選之人雲集之所,每年入京這廠幾個月,他們都會竭力結交權貴、張揚名聲,自然也會被人掂量評判,才貌出眾者多被權貴收為心腹,甚至招做女婿的。至於這月旦之評,十年來更是慢慢成了一條青雲捷徑。今夜大出風頭的諸位,想來有一些明日便會被人收入囊中吧?」

裴承先提起自己麵前的酒壺給他滿了…杯,冷笑著問道:「那以守約的眼光,今夜勝出的這幾位文才品格如何?」

裴行儉欠身道謝,又毫不猶豫地搖頭。「除了年紀最小的那位蘇進士,其餘文才不過爾爾,倒是形貌不俗,口齒便給,墨書也有可觀之處。我猜」他笑著喝了一口酒,「大約都還有些仕途的資歷,律法政務上也是精熟的。不然,這一回有人豈不是要賠本?」

裴承先嘲諷地挑了挑眉:「賠本麼?那倒未必。我前幾日剛剛聽聞了一樁舊事。郝相最愛《漢書》,前幾年他主持吏選時,便頗有幾位選人因熟讀《漢書》而入選。誰知沒多久便有禦史上書,直指郝相選人不當,有入選者德行學問均不足取。隻因投了郝相之好便被委以清要之職,那幾個能背《漢書》的都在其列,他們上任後的公文有誤、行事無度之處竟是被查得清清楚楚。聖人對郝相雖然寵信有加,卻也不得不讓他改任了他職。

「守約兄,天下之大,選人之多,以有心算無心,隻怕蓋世之才,也難擋這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

裴行儉微微點頭,神色依然平靜:「如琢說得是,投其所好,未必是要網羅人才,說不定隻是留來一擊致命的,以有心算無心……」他笑了笑,轉頭看向了門簾,明亮的目光彷彿透過木門落在了下麵那魚龍混雜的大廳裏。

大堂裏不知誰念了幾句詩,換來一陣哄然叫好,又有人高聲叫道:「莫談國事,莫談國事!今日難得盛會,誰再提那些掃興的,便轟他出去!」頓時引起了更響亮的笑聲和應和。

裴行儉的嘴角不由揚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裴承先也是若有所思,猶豫片刻還是沉聲道:「還有一事,不知守約兄可有耳聞,今年家中有人待選的幾個宗室子弟,最近聚得越發勤了,而且常去常樂大長公主的府邸。」

「常樂大長公主?」裴行儉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驚訝。

裴承先垂眸看著眼前的酒杯,神情有些複雜:「自打前年我的那位繼母去世後,常樂大長公主一直耿耿於懷。她在宗室子弟中素來就極有威望,而且我還聽聞,聖人似乎有意聘她的女兒為周王妃,連輩分都不計較了,聖眷之隆可見一斑……守約兄,你要當心些。」

裴行儉垂眸思量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果然是智者憂而能者勞,大夥兒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