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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2 / 3)

兄妹倆一個哆嗦都止住了腳步。七七略一猶豫,踮著腳走上兩步,把門簾拉開一條縫,悄悄往外看,隻覺得頭頂一動,卻是阿兄也湊了過來。

堂屋裏,韓四已放下藥囊、脫了外袍,正揉著眼睛轉過身來。他的衣裳頭巾倒是難得的齊整,臉色卻極為疲憊,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含糊了一句:「總算沒事了,我在外頭吃過了,去歇歇就好。」說完打著哈欠進了裏屋。

阿燕怔了片刻,舉步跟了進去,沒一會兒又走了出來,穿上披風便出門而去。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隻是腳步聲又急又重,瞬息間便去得遠了。安靜下來的堂屋裏,聽得見裏屋傳出的鼾聲正在一陣陣的變得越來越響亮。

書房的門簾後,韓飛與七七相視無語,同時搖頭長嘆了一聲,兩張小臉上都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阿爺怎麼越發沒眼色了?

外頭的倒座房裏,剛剛進門的男僕阿石,瞧著阿燕的臉色,語氣裏也帶上了幾分小心:「小的沒用,沒尋見阿郎,也沒打聽到哪個何家有人生病,隻聽說有個何家新院落成,辦了場好大的筵席,再就是有個破落戶兒報了急病,不到半夜就死了……」

阿燕愣了愣:「你到四門上都問過了?」

阿石點頭:「崇化坊四個門上的門吏小的都問過了,還問了幾個閑人。小的也怕聽岔了,還特意去那破落戶的院子裏看過一遍,人都被拉到城外亂葬崗去了,街坊們也從沒見過阿郎。後來小的又去各門問了一遍,東邊的門吏說剛剛見到阿郎家去了,因此小的才趕緊回來的,娘子若不放心,小的再去打探打探?」

既連門吏都問過,那便不大可能有什麼遺漏了。阿燕想了半日實在不得要領,隻能搖了搖頭:「不必了,看來不是他說差了,就是我聽錯了,回頭我再問他就是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阿石應諾一聲,退下兩步,阿燕一眼瞥見他走得滿頭熱汗、頭髮蓬亂的模樣,眼前突然晃過韓四那整齊的發髻,心裏突然莫名地一動,神使鬼差般問了句:「對了,你可問過,昨日辦筵席的那何家是哪一家?」

阿石畢恭畢敬回道:「小的問過,就是那位有名的何家娘子。」

何家娘子?阿燕頓時怔住了。崇化坊的何娘子雖多,有名的卻隻有一 個,聽說她原是平康坊北裏的紅人,不知原名是什麼,幾年前嫁了一個姓何的大胡商,後來胡商回了西域,她卻沒跟去,倒是在東市和西市的邊邊角角蓋了好些小院專門出租,靠著收租掙了萬貫家財。據說這位何家娘子生得 絕色,風月手段更是了得,加上出手大方、交遊廣闊,有人視之為活菩薩,也有人說她是狐狸精……阿燕隻覺得心底有個地方彷彿被撓了幾下,她揮手 讓阿石退下,自己慢慢走回上房,在屋裏轉了兩圈,到底還是在案幾前立定腳步,伸手打開了韓四的藥囊。

藥囊的夾層裏,她前兩日放的半串銅錢依然整整齊齊地捲在那裏,連繩頭都沒動過,隻是上頭卻多了出了一塊亮閃閃、金燦燦的東西。阿燕輕輕將它拿了出來,對著燭光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一枚花式小金餅,大概有一兩多光景,做得極為精緻,彷彿花瓣上 還帶著股幽幽的清香……在她十幾年行醫遇到的形形色色女子中,隻有一種人,喜歡用這樣的金餅來付賬!

正月的日子過得最快,轉眼便已近元宵,西市的店家大多已重新開張,連帶著附近的裏坊也都恢復了往曰的熱鬧。斜對著西市的崇化坊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十字大街和四麵坊門附近,從早到晚都是車馬喧鬧,胡餅酒漿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崇化坊西門往南,繞過一棵枝條繁密的大柳樹,眼前便是一條長長的 巷子。大概因為是坊中離西市最遠的角落,巷子裏倒是極為清淨,尤其在這冬日的午後,靜悄悄的人影都瞧不見半個,偌寬的路麵上,隻有三五成群的麻雀嘰嘰喳喳地跳來跳去。

阿燕幾步走進巷子,不由晃了晃神,身後的熱鬧和眼前的清淨實在相 差太遠,讓人恍然間竟有種身處異世的不真實感,而不遠處那兩扇漆色斑 駁的大門和窄小陳舊的門樓,則讓這種不真實感更強了幾分——若不是她多方打聽,又天天讓人暗地裏盯著韓四,誰能相信這種寒酸的地方竟然就是那位何家娘子的別宅?誰能相信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這裏的常客?

想到這十來天裏,他毎隔一兩天就悄悄來這裏待上半個多時辰的古怪 行徑,他任憑自己旁敲側擊都絕不開口的固執神情,以及沒事居然會往胭脂首飾店裏鑽的反常習慣,阿燕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壓住心頭那油煎般的複雜滋味一她實在無法相信韓四真會做出什麼離譜的事情來,但事到如今,眼看著他變得越來越陌生,自己也不得不過來親眼看一看……盯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看了好幾眼,阿燕這才轉身離開。在巷口的胡餅鋪子裏,她找了張能瞧見裏頭情況的高案坐下,又隨口要了兩個胡餅、一杯熱漿。大約因為這時辰難得有人光顧,老闆倒是格外慇勤,笑著送上了剛出爐的胡餅。那灑著白芝麻的餅子被烤得金黃香脆,香氣四溢,隻是吃在阿燕嘴裏,卻是幹草般沒有半點滋味。

彷彿過了好幾個時辰,十餘丈外那兩扇大門才悄無聲息地開了半邊。阿燕心頭咚的一聲跳,所有的熱血彷彿一下子都湧到了嗓子眼,一時連氣息都堵住了。

從門裏閃出的卻並不是她熟悉的身影,而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子,出門後便向巷口快步走了過來。阿燕一口氣這才透了過來,待看清來人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嫁女,便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慢慢喝著早已變得冰涼的漿水,耳中聽著那婢女笑嘻嘻地向老闆買了十個胡餅,又腳下生風地回去了。

冬日的陽光將坊牆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那兩扇門卻再也沒打開過。

阿燕隻覺得心氣漸漸浮躁起來,正難耐間,身後傳來「籲籲」兩聲,卻是一輛牛車轉入巷口 ,悠然停在了胡餅鋪邊。

這車子裝飾得並不起眼,不過阿燕離得近,一眼掃去,便看出那幅深青色車簾用的是聯珠對獅紋的波斯錦,是地道的西域高檔貨。她略覺意外, 不由多看了兩眼。車簾恰好也微微一挑,一雙波光流轉的眸子與阿燕對了個正著,那目光彷彿帶著種奇異的電力,阿燕心頭頓時「咚」的一跳,忙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牛車上的人卻輕輕一笑,聲音也是麻酥酥的好像帶著個鉤子:「阿燕姊姊?」

阿燕大吃一驚,霍然抬頭望了過去。她早在十幾年前就巳改姓為狄,這次回長安後也是以西州醫家的身份依安氏而居,如今除了極親近的那幾家人,京城裏幾乎沒人知道她的真正來歷,依然叫她「阿燕姊姊」的更是屈指可數……車上的人將車簾挑得更高了點,一張豐潤的麵孔在簾下的暗影裏鮮明如畫,容顏並不陌生,卻比十幾年前美得更驚心動魄。一個記憶裏的名字自然而然從阿燕的舌尖滑了出來:「雪奴? 」

那張雪凝般的麵孔上頓時錠開了一個愉悅的微笑:「姊姊還記得雪奴!』』

早有奴婢上來打起了車簾,雪奴扶著婢女款款下車。她的身段比當年略顯豐腴,藕荷色素麵雪狐鬥篷下,那柔軟的線條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微微 起伏,足以讓人目眩,臉上卻是一派從容沉靜。走上兩步,她對著阿燕端端 正正行了一禮:「雪奴見過姊姊,姊姊一向安好。」

阿燕哪敢託大,忙起身還禮。眼見著雪奴裝扮雖不華麗,但身上的披風,車上的垂簾,樣樣都不是凡品,心頭不由越發疑惑:這位如今到底是個什麼身份?聽娘子說過,三年前她曾主動奉上千金,而看她今日這打扮氣 派,隻怕拿出萬金也不會太困難!

雪奴彷彿瞧出了她的疑問,輕聲道:「十幾年不見,姊姊的氣度愈發超脫了。雪奴慚愧,如今不過是一介商婦,實在不敢前去叨擾貴人。還望姊姊見到夫人時,替雪奴向夫人問一聲安。夫人當曰大恩,雪奴不曾一曰或忘。」

阿燕心裏疑惑略解,這風塵中人從良嫁給商人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看樣子,雪奴嫁的大約還是極有錢的富商,而官民有別,以她如今的身份, 沒有主動找到裴府去,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知為何,她心頭卻愈發有些不安起來,當下隻是點頭一笑:「不敢當,雪奴的好意,阿燕一定轉告。」

「那就勞煩姊姊了! 」雪奴微微欠身,抬起頭時,眼中已滿是笑意,「今曰難得相遇,雪奴在此曲正好有間別舍,姊姊若是無事,可否到寒舍坐一坐?」

她在這邊有別舍?風塵中人、商人婦……阿燕心頭突然湧上了一種難以言表的荒謬感,抬眼瞧著雪奴笑道:「卻不知妹妹如今該如何稱呼?」

雪奴含笑的聲音清晰無比:「承蒙這邊的街坊們不棄,叫我聲何娘子。 姊姊不是外人,還是叫我雪奴就好。」

這答案並不意外,阿燕卻幾乎失聲笑了出來——居然是她,果然是她!隻是她的性子素來冷靜自持,越是情緒激盪之時,越能沉得住氣。她低低地咳了一聲,頃刻間便打定主意,要穩一穩再說,麵上便微笑著搖了搖頭:「多謝妹妹相邀,隻是阿燕眼下還有些瑣事,隻能改日登門拜訪了。」

雪奴似乎沒料到阿燕會斷然拒絕,怔了怔才笑道:「是麼?那倒是雪奴冒昧了。隻是雪奴與姊姊十幾年不見,如今好容易遇到姊姊,的確有好些事想請教,卻不知姊姊何時才得方便?」

她的聲音低回婉轉,剪水般的明眸靜靜地凝視著阿燕,裏麵分明滿是期盼。阿燕隻覺得自己若是男子,此時大概刀山火海也肯去了,心頭一時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她正想隨口說個明日,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回眸一掃,卻見胡餅鋪的老闆依然滿臉憨笑地站在烤爐麵前,眼巴巴地瞧著外頭街麵上的來往人群,竟是壓根沒有往這邊多看一眼。她心裏頓時一凜,滿腔的複雜情緒都化為了警醒。

抬頭看著雪奴的眼睛,阿燕臉上的笑容倒是愈發溫柔平和:「的確有些不巧,阿燕家裏還有些事,這幾曰都不好出門。隻是妹妹若能得閑,倒是隨時可以去寒舍一敘。拙夫姓韓,就住在安遠坊十字街東往南第二曲,妹妹一問便知。」

雪奴黛眉微挑,卻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反而如釋重負地輕輕吐了 口氣:「原來姊姊是韓醫師的夫人,這就更好說了! 」

她斂衽行了一禮,才低聲道:「雪奴不敢欺瞞姊姊,這些日子,雪奴的確叨擾過韓醫師幾回。原是有一位舊識得了不好讓人知曉的病。聽聞韓醫師醫術高明,心地仁厚,便悄悄求到韓醫師過來救命,又請他莫要洩露了消息。適才聽聞下人來報,說是有生人徘徊巷口,雪奴心裏不安,這才特意過來看了看,沒想到竟然是姊姊! 」

「姊姊放心,承蒙韓神醫妙手回春,雪奴的故人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曰後不用再煩勞醫師上門。適才下人們已將醫師從後門送走,此時大約都到家了。種種唐突之處,還望姊姊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