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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1 / 3)

第十章 故地重遊 疑雲再起

再次站在半山亭前,望著遠處那座秀麗如初的洛陽城,琉璃原以為自己會感慨萬千,可呆了好一會兒,卻發現自己心裏隻有些許的惘然。

自己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座城池了?記得第一次站在這裏遠眺洛陽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晴朗天氣,也有這樣的微涼山風,隻不過那時的洛陽城外還是一片秋色,而眼下卻是又一個春天了。

不,不是又一個春天。事實上,自打他們離開洛陽,這已經是第八個春天了。

這麼長的時光,怎麼一眨眼就過去了呢?

對於過去的八年,琉璃並沒有任何抱怨。相反,每次想到在如此風雲莫測的時局裏,自己一家人居然能過得四平八穩,安然得近乎無聊,她都恨不得在心裏高歌一曲: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得罪了皇帝!

因為得罪了皇帝,這些年李治屢屢巡幸東都、避暑行宮,都沒讓裴行儉隨行,美其名曰讓他留鎮長安,琉璃自然是夫唱婦隨。如此一來,他們經常一年到頭也見不著皇帝夫婦幾麵,更別說什麼談心進諫,那些驚心動魄的朝廷鬥爭與宮廷血案,自然也離她們很遠,遠得幾乎無法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鹹亨三年八月,武後黨元老許敬宗病故,當朝廷重臣們為了他的謚號在洛陽吵得天翻地覆的時候,裴行儉卻忙著給七歲的三郎挑選他的第一匹坐騎。

上元元年的中秋,皇帝夫婦改稱天皇、天後;九月,長孫無忌平反覆爵,而當年告發裴行儉、逼死長孫無忌的袁公瑜則被貶往西域;十二月,武後上書建言十二事,第一次毫無避諱地表現出胸懷天下的謀略氣勢……當這一連串的變動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琉璃更關心的是三歲的五郎那場曠日持久的咳嗽。

上元二年四月,當李顯得王妃,長樂大公主的愛女在洛陽宮被武後生生餓死,當太子李弘在合璧宮離奇暴卒,朝野流言四起的時候,裴府更是一片祥和,因為琉璃終於再度懷上了身孕,第二年正月便順利地生下了六郎,順利地給他起名為裴光庭——謝天謝地,總算沒人給裴家的孩子賜名了!

而如今,小裴光已經四歲,他們的安靜歲月也終於到了頭。

當然,在旁人眼裏看來,這叫時來運轉。平心而論,這些年皇帝對裴行儉的壓製並不明顯——他隻是一直在不遺餘力地抬舉著另一位吏部侍郎而已,先是給了李敬玄監修國史的文人最高榮譽,兼任太子左庶子,此後又讓他升任吏部尚書;三年前更是將他提拔為號稱百官之首的中書令,同時封了國公!這樣的恩寵,滿朝文武都找不到第二個,把這些年隻得了個銀青光祿大夫榮譽稱號的裴行儉更是足以比到泥裏去。

可惜的是,麵對這樣的待遇,裴行儉還沒怎麼樣,李敬玄已經昏了頭,一麵大力提拔親族,恨不能把中樞要職都扒拉給自家人,一麵又跟在前方打仗的老相劉仁軌死掐。去年劉仁軌急了,死活拉著李敬玄上了戰場。結果,因為他的臨陣脫逃,唐軍幾乎全軍覆沒,他也隻能留在前線戴罪立功。

李敬玄一去不復返,吏部的事自然又全壓在了裴行儉的身上,這次皇帝巡幸東都,終於帶上了她。而琉璃也不得不帶著孩子再次踏上了前往洛陽的道路。

此時此刻,洛陽城已近在眼前,那滿城煙柳和八年前幾乎沒什麼兩樣,琉璃想祈禱一句:但願以後的日子不會像八年前那樣跌宕起伏;然而想想去年以來門房上日漸增多的請柬,想想那位越發慇勤的武三思夫人,她還是默默地閉上了嘴。

她剛想轉身,有人已興致勃勃地湊了上來:「阿娘阿娘,咱們家是在哪一塊兒呢?」

琉璃聽聲音便知道說話的是五郎慶遠,他和延休如今已是一對眉目如麵的小小少年,看模樣依舊難分彼此,聲音卻很有些不同。慶遠幼時肺弱,裴行儉便教他吹笛,不想這孩子在音樂上極有天賦,沒幾年便把笛子琵琶琴瑟都學了個齊全,平日說起話來語調也格外輕快,此時這麼隨口一問,都彷彿帶著某種韻律。

琉璃眯著眼睛看了看,還未辨認出方位,一旁的三郎參玄立刻胸有成竹地舉起了馬鞭:「你瞧見正對宮城的天街沒有?從南邊城牆數過去第四排、天街往東的第二坊,就是咱們家住的崇業坊。」

琉璃不由奇道:「你倒是好記性!」當年離開洛陽時慶遠和延休才過了週歲,自然什麼都不記得了,科參玄也不到五週歲啊,他怎麼記得這般明白?

慶遠更是滿臉崇拜:「阿兄真厲害,怎麼什麼都知道!」

參玄隻是淡然一笑。幾個孩子裏他的樣貌最像裴行儉,隻是平日太過好動,難得有沉穩的時候,此時這麼含笑不語,倒是有了三四分裴行儉的神韻。

一直沒做聲的延休突然涼涼地道:「阿兄自然厲害,不然適才騎馬騎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起要上車查輿圖了?原來是運籌馬車之中,決勝輿圖之外!」

原來他是現學現賣!琉璃河慶遠一怔之後,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參玄臉上一紅,狠狠地瞪了延休一眼。不過當小光庭也湊熱鬧地咯咯亂笑之後,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也跟著笑了起來。

延休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反而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的坐騎邊整理起了馬鞍,在背過身的時候,嘴角才翹了翹。

從半山亭到洛陽城看著雖近,不過山路迴環,走起來還有二十多裏,一行人到達定鼎門前時,日頭已開始西斜。裴行儉早已安排了管事在城外相迎。琉璃隔著簾子問了幾句,這才曉得他這半個月來竟是格外忙碌,聖人召見過好幾回……琉璃暗暗皺眉,隨口問道:「家裏還有什麼事麼?」

管事一拍腦袋:「對了,前日有位自稱姨夫人的上門來尋夫人,似乎是想請夫人回本家一趟,聽說娘子不在,還是抹著眼淚走的。」

姨夫人?難道庫狄家出了什麼事,真珠找上門來?按說那邊有繼母程氏坐鎮,不該出什麼幺蛾子啊!就是三年前庫狄延忠去世,她也是按足禮數打發管事上門報喪的,如今怎麼會讓真珠親自上門?難道是程氏的身子不成了?琉璃忙問道:「門房沒把人請進來好好問問麼?」

管事回道:「娘子明鑑,上門的並不是小的們認得的那位姨夫人,小的自然不敢亂留。阿郎昨日已打發人去娘子本家詢問了,倒也沒聽說有什麼事。」

不是真珠,難道是安家的表姊妹?但安家隻有大舅在洛陽有生意,他家做事就更有規矩謹慎了,斷然沒有讓女兒們胡亂找來的道理……琉璃越想越是納悶,有心待會兒就去問一問裴行儉,隻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當裴行儉真的踩著一地餘暉走進內院時,她卻是一陣發愣,立時把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個把月不見,裴行儉整個人好像都有些不同了, 不知是庭院分外敞亮,還是晚霞太過絢爛,他身上的緋袍籠冠彷彿突然變得格外鮮亮,襯得他眸子裏光華流轉,眉宇間神采飛揚,看去竟是年輕了好幾歲。

看見琉璃迎出,他加快了步子,溫聲道:「你怎麼也沒多歇一會兒?我原想著今日若是下衙早,可以早些見到你們,沒想到又忙了一整日。」

琉璃壓下心底的異樣,搖了搖頭:「不打緊,我這一路走得又不辛苦,倒是聽說你這些天都格外忙,有時一日都歇不了兩個時辰,還是要多注意些身子才好。」

裴行儉揚眉微笑:「你瞧我可像是累壞了的模樣?那兩天,也不過是因為聖人垂詢,略查了查吐蕃那邊的消息,哪裏就影響到身子了!」

琉璃抬頭凝視著他的麵孔,的確,他的臉上不但沒有倦色,反而有一種好幾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明朗光彩。

她笑了笑低下頭來,心底卻是一陣鈍痛:原來這才是他該有的模樣!這幾年裏,他任勞任怨地打理著吏部的繁瑣事務,淡然麵對著帝王的冷落;他盡心盡力地培養著幾個孩子,手把手教三郎騎射、教四郎書法、教五郎樂器,連琉璃都經常覺得他太過辛苦,可他卻總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從不曾流露出一絲惆悵或不滿。所以她也一直覺得,他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很享受,卻沒想到,真正滿意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會煥發出如此的光彩。

是啊,他畢竟是男人,而且是胸懷壯誌的男人,就算不在乎官爵名位,不屑於邀功爭寵,卻不可能真的不在乎帝王的信任重用,以及因此得到的施展空間……裴行儉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緊,進門之後才低聲問道:「有什麼事麼?你怎麼不大開心?」

琉璃振作精神抬起頭來:「沒什麼,隻是到了這邊之後,越來越覺得自己果然是老了。」所以才會貪得無厭,所以才會癡心妄想,妄想著他能和自己一道就這樣平凡安穩下去,而不是大展身手,去建立他的不世功勛……裴行儉挑了挑眉,笑了起來:「你也敢在我麵前說老?」

琉璃也笑:「我是尋常人,不能和你比!」裴行儉氣度原本就好,這些年隨著年紀增長,居然愈發卓然出眾,自己雖然也不是老得很不堪,但還是沒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