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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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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定神,緩緩跪倒,澀聲答道:「多謝殿下明察,臣妾生性愚笨,唯 仗殿下垂憐,方有今日。殿下深恩,原該粉身以報,臣妾卻是屢次行事無 狀,有負殿下期望,每每念及,都是羞愧無地。今日殿下既有吩咐,臣妾絕 不敢虛言推搪,必當全力以赴。」

在四麵透風的亭子裏,她的話語聲半點回音也沒留下,倏忽間便消散 無蹤。亭子裏彷彿突然靜了下來,靜得連呼吸聲都有些剌耳。琉璃清楚地 知道,自已說出「全力以赴」四個字隻怕還是太輕了,然而要她說得更肉麻 更決絕些,她卻是自己都騙不過去,更別說去糊弄武後了。

武後目不轉睛地瞧著琉璃,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不過是幅畫,你又 何必如此惶恐?說起來,這些年你幫我畫的圖樣原是不少,那幅《萬年宮 圖》如今還掛在我的書案後頭。便是為了那幅畫,我也該多賞你幾回。今 曰這畫,你隻要好好去作,莫要辜負眼前這片風光,也就罷了 ! 」

武後的意思是,還記得萬年宮的舊情,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琉璃 頓時呆住了。她原本已做好準備,如果武後還堅持讓自己畫這春宴圖,自 己也隻能接下一她實在沒膽子再拒絕!沒想到武後竟然輕輕放過了,難 不成今日她宣自己進宮真的隻是表達既往不咎的意思?或者說,她是另有 後手?

抬頭瞧著武後儀態萬方的微笑麵孔,琉璃不敢再多想,壓下心頭所有 的疑懼,輕快地俯身行禮:「多謝殿下! 」

武後隨意擺了擺手:「你且好好作畫吧!需要用到什麼,吩咐她們便 是。」又轉頭吩咐道:「婉兒,你領華陽夫人到院子裏看看。」

婉兒?上官婉兒?琉璃忙抬頭看了過去,就見一位十六七歲的清麗少女越眾而出,盈盈行了一禮:「婉兒謹遵天後吩咐!」回頭又笑道:「華陽夫人,請。」 聲音十分清柔,卻又幹淨利落。

琉璃不敢囉唆,拜別武後,跟著上官婉兒出了芙蓉亭。兩人沿著石階曲折往下而行,上官婉兒穿著一襲碧色長裙,步子又輕又穩,看去就如風中的柳枝,在窈窕裏還帶著股清勁。

琉璃瞧著這背影,心頭卻不由一陣悵然。當年在臨海大長公主的芙蓉宴上,那個曾向自己表露善意的少女也是這樣的如花年紀、如柳身姿吧? 記得那時她剛剛和上官儀的長子訂婚,人人都羨慕他們男才女貌,而轉眼之間她已經歷過家破人亡的慘痛,如今連女兒都這麼大了 !

她有心問上官婉兒一聲:你娘親眼下可好?又覺得如此實在有些虛偽——這些年來,自己都是自顧不暇,明知鄭冷娘一直在掖庭服役,卻不敢惹事上身,主動過問,如今她女兒終於出人頭地了,自己又套起了交情,這算什麼?

眼見前頭就是碧波蕩漾的水池,上官婉兒腳步微緩,回身問道:「夫人是沿著芙蓉池走一走?還是找個地方再看看?」

琉璃收斂心神,四下打量了一眼:「還要有勞女史帶我去那邊的迴廊上的一轉。」

上官婉兒嫣然一笑:「夫人不必客氣,叫我婉兒就好。婉兒久仰夫人芳 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為夫人效勞,是婉兒的榮幸。」她原本便生 得秀美,一笑之下更添明豔,眼波流轉間,連眉心那朵花鈿彷彿都在燦然盛開。

琉璃卻不由苦笑了起來,名不虛傳?是瞧見自己果然一副磕頭如搗蒜 的模樣麼?嘴裏隨口答道:「婉兒過獎。妾身笨拙,有負殿下期望,當真 羞愧。」

上官婉兒笑容更是燦爛:「夫人何出此言?夫人不貪功、不輕諾、進退 有度、慧珠在握,夫人若還笨拙,那婉兒就是這湖底的淤泥,隻剩一團汙糟了!」

這話……是在諷剌自己麼?琉璃看了上官婉兒一眼,卻見她眸子清 亮,笑容明媚,哪裏有半點陰陽怪氣的模樣?

自己果然是老了,疑心也重了!琉璃心裏好生自嘲,一口氣忍不住直 嘆了出來哪裏!我隻是膽小而巳。」

上官婉兒笑得眸子都彎了夫人好生風趣。」

琉璃搖了搖頭,沒有接話。上官婉兒也隨口轉了話題,指點著沿途的 佈置,一路引著琉璃來到長廊之上。

這長廊原是此處除了芙蓉亭外最高的地方,站在廊下,整個庭院盡收 眼底。琉璃細細打量著園林佈局,越看越心驚。

這庭院初初看去風光秀美,宛若天成,細看之下卻是處處頗具匠心。 那租湖水是三條水道彙聚而成,水流曲折,各有小橋石岸;湖邊的亭台樓 榭、山石花樹錯落有致,佈置之巧妙,幾乎有了後世蘇州園林的韻致。如此 一來,美則美矣,圓起來卻更不容易廣,光臨摹庭院佈局就不是一天兩天能 辦到的……上官婉兒極為善解人意,琉璃的目光在哪裏略作停留,她便會輕言細 語地介紹上兩句。此刻見琉璃皺眉,她想了想便笑道夫人若是需要什麼 筆墨畫絹顏色,不妨都告訴婉兒,婉兒也好先準備著。」

琉璃下意識地就想搖頭,突然想起一物,忙問道:「筆墨顏色眼下倒還 用不上,卻不知這處園子修建時可有圖樣留下? 」這年頭建園子也是要圖紙 的,不過上官婉兒卻未必知道這種東西,隻怕還要再尋人去問……上官婉兒卻立刻伸手比劃道:「夫人問的可是這麼大小的,工匠們修建 院落亭台時用的圖樣?」

琉璃忙點頭:「正是,婉兒見過圖紙?」

上官婉兒微微皺起了眉頭:「卻不知夫人要圖樣何用?」

琉璃解釋道:「要畫好亭台樓閣,原是要這種圖樣做參考,落筆時方位小佈局才不會出錯。此處庭院又頗為複雜,沒有圖紙,隻怕不好動筆。若圖樣不便出宮,借我臨上兩日也是好的。」

上官婉兒輕嘆一聲,伸手指向了下方:「夫人您看。」

隻見數十步外的一處假山旁,一位身穿朱衣的男子正指揮著幾個匠人佈置附近的木石,手上拿著的,可不就是一迭漿得硬[tǐng]的圖紙?

琉璃心裏一鬆,展顏笑道:「這倒是巧了 !不如咱們這便過去問一問那位內侍,他手上的圖樣可否借來用上幾曰?」

「內侍?」上官婉兒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極為古怪的表情,「難道夫人不曾見過明大夫?」

明大夫?琉璃想了想才明白她說的大概是眼下大唐宮廷的第一紅人,正諫大夫明崇儼,不由也吃了一驚:「那一位就是明大夫?」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明大夫精於佔宅之術,眼下宮裏各處要做修整, 都要他看過才能動土,此處庭院更是明大夫一手規劃,圖樣都在他哪裏,隻是,」她為難地看了看琉璃,「明大夫性情頗為嚴謹,做事也是……願意親力親為,此事倒是要跟他好好商量了。不如夫人在此稍候片刻,婉兒先過去幫您問上一聲。」

原來是個脾氣不好、做事還總是獨斷專行的。想到關於明崇儼的那些 傳聞,琉璃倒也不覺意外,忙道:「既然如此,還是婉兒帶我過去,也好當麵 跟明大夫細細分說一番,請他行個方便。」

上官婉兒大約也覺得如此更顯誠意,應諾一聲,帶著琉璃繞出長廊,走 到了假山邊上,自己上前欠身叫了聲「明大夫」。

明崇儼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琉璃瞧見他的麵孔,不由吃了一驚——她早聽人說過明崇儼生得俊秀,真正瞧見才曉得,他豈止是俊秀,根本就是 位少見的美男子!看年紀也就三十出頭,五官極其英俊端正,什麼目如寒 星、鼻若懸膽』彷彿就是為這副容顏而設,偏偏神色淡泊,頜下三縷長鬚,更 為這張麵孔增添了幾分飄逸。

看見上官婉兒,明崇儼並沒有露出半分異色,隻是點了點頭:「不知上 官才人有何見教?」語氣神情都十分平淡,卻自然而然顯出悠然清舉,不沾 塵氣。

琉璃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這些年來認識的大小神棍,從李淳風到玄 奘,論賣相,竟沒一個能比得上眼前的明崇儼!裴行儉縱然氣度卓然,卻也 沒這種一眼看去便覺不似凡人的感覺。

上官婉兒斂眉回道:「啟稟明大夫,天後喜愛新宮,意欲將上陽春景落 於畫卷,今日特意宣了華陽夫人入宮作畫。隻是此處庭院佈局複雜,夫人 不敢貿然落筆,恰巧又看見了大夫。夫人想問大夫一聲,大夫可否將庭院 圖樣借她用上兩日?」

她的態度裏帶著種難以言述的小心,琉璃不由暗暗納罕。對於明崇 儼,她原本很有些不以為然——身為神棍,一天到晚大放厥詞,卻連自己的 命數都看不透,簡直是個笑話!可今日瞧見的種種情形,卻幾乎完全推翻 了她原先的印象。

見明崇儼轉睡看了過來,琉璃也點頭示意,微笑道:「還請明大夫行個 方便。」

明崇儼的目光在琉璃身上轉了轉,臉上的淡遠之色倒是收了幾分:「不 敢當,夫人吩咐,原當從命,隻是夫人也瞧見了,這邊木石尚未佈置妥當,一 時半會兒隻怕還離不得圖樣。」

這是婉言拒絕了?琉璃不由暗暗皺眉,那邊上官婉兒抬頭也要開口, 明崇儼卻又道:「不過夫人若是不急,在下會讓人將此處庭院的幾張圖樣重 繪一套,送到夫人府上。夫人何時用完,直接帶回宮中便是。」

琉璃鬆了 口氣,含笑還禮:「那就多謝明大夫了。」

明崇儼瞧著琉璃微微一笑:「夫人不必客氣,夫人與崇儼也算有些同鄉 之誼,此等小事,不足掛齒。」

同鄉之誼?琉璃驚訝地看了回去,明崇儼卻不再開口,退後一步,緩緩欠身。琉璃自是不好再多說,點頭告別,沒走多遠,就聽上官婉兒低聲笑道: 「真是巧了,原來夫人和明大夫還有這層淵源,倒是省了好大的氣力! 」 琉璃心裏也正有納悶,隨口問道:「明大夫也是華陽人?」

上官婉兒看著琉璃笑道:「明大夫的郡望乃是平原。」

平原?琉璃心裏咯噔一下,自己祖籍華陽,因此才會有華陽夫人的封號,明崇儼決計不可能搞錯,那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還說得那般意味深長?

上官婉兒顯然也滿心疑惑,臉上雖然帶笑,眼裏卻滿是好奇和試探。 琉璃忙穩了穩神,皺眉道:「這樣啊,怪道他說的是『有些』 !我也納悶呢, 這同鄉之誼,有便是有,無便是無,怎能是『有些』?難道說明大夫曾去過華陽?又或是他的母親是華陽人?婉兒,你跟明大夫打過交道,他平日說話便是這般高深莫測麼?」

上官婉兒到底年輕,被琉璃這麼一帶,頓時思路也跟著她走了 : 「可不是,明大夫平日裏也是喜歡這麼說半截留半截的,往往要過些日子才明白。」

琉璃暗暗鬆了 口氣,幸虧自己實在太瞭解這種神棍作風了,一蒙就對,不過這個神棍嘛……眼瞧著上官婉兒走到了前頭,她忍不住還是回眸看了一眼。明崇儼依然站在原處,竟是一直在目送著她們離去,對上琉璃的目光,微笑著又欠了欠身。

這滿含深意的笑容裏彷彿有一種極其古怪的意味,琉璃背上一陣發寒,突然覺得,這圖紙,或許自己還是不借更好!

然而沒過幾天,一迭八張圖紙還是整整齊齊地送到了裴府。琉璃打開包裹,一張張翻看著那些微黃的紙張,心底的寒氣不由越來越濃。

這些圖紙不光是如今芙蓉園裏的建築,還有幾張設計稿,畫得並不精細,卻也能看出那湖畔的堂屋和拙政園有七分相似,那水麵上的三座燈塔 似打些三潭印月的意思,而最後一張那艘停在湖邊的雙重石舫,分明就是頤和園石船的翻版!

一旁的裴行儉看著看著,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沉吟半晌才道:「明 崇儼此人似乎有些古怪!」

他也看出來了?琉璃抬頭瞧著裴行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裴行儉的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圖紙上,眉宇間竟有幾分少見的凝重:「此 人性格孤高,不是這麼容易說話的人,此次送圖樣卻送得這般痛快……你 還是離他遠些的好。我查過了,在賀蘭敏之被貶前後,朝廷裏隻有一人不 但憑空被提了職位,而且從此備受寵信,就是這位明大夫! 」

明崇儼?居然是他!琉璃猛然想起,自己的確聽說過,他是常去給武 夫人看病的,阿霓和楊氏應該都跟他打過交道,而且他出人宮廷也比旁人 容易,對了,他還預言過太子妃的選立時機有問題,所以……琉璃苦笑著垂 下了眼簾,自己的這位老鄉,還真是,神通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