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336章(2 / 3)

琉璃忍不住也好奇起來:「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裴行儉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是恭喜了他幾句。這不是程家大郎程務挺又在北疆立功了麼?看這勢頭,過幾年他說不定就能封侯封公。程家後繼有人,勢頭正旺,青林在兵部自然也更能如魚得水。另外我也跟他提了提你家早年間的事,你的身子不好,就是拜當年庶母的那番照顧所致。好 在繼母寬厚大方,對子女都很是體貼,有她在,庫狄家日後隻會越來越 興旺。」

這哪裏是恭喜,分明是威脅!琉璃忙問:「那青林怎麼說?」

裴行儉的語氣更淡:「他能說什麼?他說他一直都記著繼母的恩情,隻 是瞧著生母病重才接過來照顧幾日,如今她身子也好了,過幾日他就會把 她和珊瑚都送回長安,日後也再不會住在一起。」

琉璃不由怔住了,事情就這麼解決了?這麼簡單?

裴行儉被她的神情逗得笑了起來:「難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琉璃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對,想了想才道:「我瞧著繼母倒未必有多在意 她們母女,似乎是自己心灰意冷了,不想再管這些事,寧可日後跟著真 珠過。」

裴行儉搖頭攬住了她:「你怎麼還是這般心實?你繼母是何等要強的 性子,她若真肯依附女兒度日,壓根就不用等到今天!她嫁入庫狄家這些 年,你瞧她什麼時辰識人不清、心慈手軟過,又怎麼可能連個妾室都對付不 了,叫人一步步爬到她的頭上來作威作福?

她這是以退為進!青林既然惦記著生母和親姊,這念頭堵是堵不住 的,那就讓他如願以償,她再幫上一把,把那兩個都捧得高高的,等她們日 漸輕狂,等大家都曉得她受委屈了,再撒手走人,誰能說她半個不字?橫豎 這個家裏外都是她的,我敢打賭,她這一走,不出十日,青林在兵部就會舉 步維艱,不出三個月,就得借錢度日,不出半年,他照樣會如此處置掉那對 母女,再跪著求你繼母回家!

這是陽謀,原是不會有半點疏漏的,如此一來,那個家才能真正安穩。

是可惜,這半年的時光,繼母大人能等得起,我卻不能叫你去為他們幾個操心,也隻有讓青林早些看清楚形勢,早些收了那些蠢念頭了。」

竟然是這樣!琉璃轉念間已明白過來,裴行儉說得沒錯。難怪她總覺得有些不對,程氏對庫狄青林就算沒有多深的感情,可花的心血總是不少,如果真是被他們逼走的,怎麼會這麼平靜?在珊瑚麵前還時常語帶譏諷, 而對自己時,臉上連等著看笑話的幸災樂禍都瞧不見。自己還以為她是太心灰意冷,卻原來人家根本就是精心準備、等著收網!這個局,自己猜到了結尾,卻沒猜到開頭,又比曹氏能高明得了多少……琉璃越想越沮喪,腦袋也漸漸地低了下來。

裴行儉的臉上笑意更濃:「怎麼,我家傻琉璃終於發現自己又白忙了一回?現在總曉得該多聽我ー句了吧?」

琉璃滿心鬱悶,低聲嘟囔了一句:「那你也不早些把話說清楚!」

裴行儉笑道:「我原是想著今日跟青林說完了,回頭再把事情原委都告訴你,豈不省事?誰知你這性子是越來越像三郎了,竟是一刻也待不住!」 這叫什麼話?琉璃多少有些羞惱:「我看你才越來越像四郎了,說話就沒一句中聽的!」

裴行儉摸了摸下巴,滿臉都是詫異:「四郎這性子,不是隨了你麼?」 琉璃涼涼地道:「都說字如其人,也不曉得是誰說的,幾個孩子裏頭,也就是四郎的字還有他的幾分骨力!」

裴行儉「嘶」地吸了口涼氣這話說得,怎麼那般耳熟呢?」

琉璃說完也醒悟了過來一一自己說話這腔調,可不是跟小延休諷刺人 時的陰陽怪氣像了個十成十?她壓下心虛,狠狠地瞪了裴行儉一眼,可瞧著他那「我什麼都明白,我什麼都沒說」的眼神,自己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早有婢女端了熱水進來』裴行儉過去淨麵更衣。琉璃的心思不禁又轉 到了無嗔說的那些話上,事情過去了那麼久,就算想查,也沒處著手了吧? 正出神間,手上一緊,卻是裴行儉巳換好家常衣裳,伸手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在想什麼呢?難不成家裏還有什麼難題?」

琉璃回頭看著他,一時有些猶豫。裴行儉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我就算 再忙些,幫你出個主意的時間總會有的。」

大約是剛剛洗過手,他的手顯得比往日涼,緊緊相握之後,才有熱力慢 慢從手心裏透出來。窗外的天光照在他的臉上,把他唇角的微笑和眼底的 柔和都照得清清楚楚。琉璃心裏一暖,輕聲道:「我的確有件事想不明 白。」她把今日遇到無嗔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你說,到底是楊氏在胡 言亂語,還是當真另有其人?」

裴行儉眉頭微皺,沉吟片刻才道:「聽起來的確有些蹊蹺,我不曾見過 楊氏,也不敢說她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不過按理說,那首告之人,必有所 圖,而且,應當已有所獲。」

琉璃點頭,她也這麼想的,所以連阿淩和十三娘都懷疑過一遍。可如 今阿淩依舊是蔣奉禦的如夫人,依舊常給貴婦們瞧瞧病;崔十三娘的地位 倒是高了不少,不過她那性子原是討人喜歡,隨著裴炎陞遷而愈發有人緣 也是尋常……裴行儉輕輕拍了拍琉璃的手背:「日久見人心,咱們慢慢瞧著,總有真 相大白的時候。今日難得這般好天氣,就別想這些煩心事了,適才我在天 津橋那邊瞧著長堤上的風光著實宜人,便在酒樓定下了位子,待會兒等六 郎醒了,咱們都過去坐坐,也讓孩子們嚐嚐那家的春盤。」

他轉頭看著窗外,笑容裏多了幾分感慨:「這樣清閑的好日子,以後或 許不會太多了!」

這樣的好日子……琉璃胸口突然間就如被針紮了一下,屏息片刻才笑 了出來好,那就聽你的。」

他說過的,不出兩年,邊疆就會再起戰事,或許,他們能在一起的好日 子,也不會太多了。

清閑的時光果然轉瞬即逝。

庫狄家那邊,曹氏母女還沒有離開洛陽,裴府這裏便已迎來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待到上巳節前,相邀的帖子更是在上房的案頭積了一寸多厚。 琉璃卻是哪家都沒敢應下——武後有召,讓她在三月初二,也就是上已的前一日入宮覲見。

轉眼便是三月。雖然還未到上巳節的正日子,洛水邊卻多了好些盛裝出遊的麗人。天津橋畔風光更是旖旎,長堤上的垂柳正是綠葉成蔭,如霞盛放的桃花卻已漸次凋零,無數花瓣隨波逐浪,在橋下岸邊的春水裏勾勒出了幾道盈盈粉波。

在橋上的稀疏車流裏,琉璃悄然挑起了一角車簾,瞧著柳堤後麵那越來越近的巍峨宮牆,心裏有些七上八下。

這八年裏,她並不是沒有進過宮。和皇帝對裴行儉明裏暗裏的冷落不同,武後對琉璃依舊是照顧有加,隻要她人在長安,逢年過節召見的外命婦裏從來不會少了琉璃的名字,各種賞賜往往比旁人更厚幾分,加上武三思夫人的慇勤拜訪,在眾人眼裏,琉璃依然是深受皇後寵愛的華陽夫人。

琉璃自己卻清楚地知道,有些事,終究是不同了。這些年來,武後對自己的所謂恩寵,就像此刻橋下的那些落花,不過是浮於表麵的裝點,至於河 道裏真正迴旋著的水流,她卻再也不曾觸及。可今天,隨著這道鄭重其事 的宣召,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彷彿聽到了,那湍急的水流的聲音……馬車不緊不慢地過了天津橋,沿著洛陽宮的南牆往西而行,大約走了一盞多茶的工夫,上陽宮的宮牆便出現在前方。

此處原本是緊挨著洛陽宮東南角而建的離官,依山傍水,風景絕佳。 這幾年裏,因為宿疾纏身的李治越來越喜歡清靜,時常在此起居聽政,宮裏 又陸續修了好些亭台樓閣,其奢華富麗之處不但冠絕洛陽,便是大明宮也 頗有不及。

琉璃的馬車停在了上陽宮東邊的星躔門前,早有肩輿等在門內,帶著 她穿花拂柳一路往南,走了足足好幾裏地。穿過一道石門,就見前方遠遠的一道長廊彷彿淩空而出,廊廡下是大片的湖水,湖畔垂柳如幕,鮮花如 席,亭台相連,其間又點綴著真正的錦幕玉席,好些宮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收 拾整理。

肩輿在湖邊一停,便有宮女引著琉璃沿著麻石台階一路往上,來到正 對湖水長廊的一處亭閣前。亭子規製方正,飛簷深長,盧額上寫著「芙蓉 亭」三個大字,亭內佈置得花團錦簇,被一群宮人擁簇著坐在當中的,正是 武後。她穿著件深青色金絲滿地繡的襦裙,頭上是赤金芙蓉冠,冠沿流蘇 搖曳,將她細長的鳳目遮住了大半,縱然麵色平和、嘴角含笑,卻也自有一 種喜怒莫測的高深。

琉璃抬頭瞧見武後,心下不由便是一顫。這幾年裏每次參見,她都能 感覺到,這位「天後」正在變得越來越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其實在軍國大 事上,如今依然是李治幹綱獨斷,在朝廷裏,武後也並沒有太多的實權,李 治還一直有意無意地打壓著她的威望,然而幾年下來,她的存在感卻並沒 有被削弱半分,反而愈發地令人敬畏……碎玉流蘇的後麵,彷彿有銳利目光閃過,琉璃不敢再看,垂眸快走兩 步,大禮參拜了下去:「臣妾庫狄氏叩見天後殿下。」

武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停,才淡淡地點頭:「不必多禮。」

這聲音裏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壓力,琉璃忙謝恩起身,靜靜地等著武 後發話,一口氣憋在胸口,怎麼也不敢透出來。

武後再次開口時,語氣卻是一片平和:「我若記得不錯,你以前不曾來 過上陽宮,這一路行來,覺得此處風光如何?可堪設宴之用?」

這是什麼意思?琉璃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轉頭看了兩眼,老老實 實地回道:「殿下英明,臣妾的確是頭一次來,一路上目不暇接,至於此處, 臣妾嘴拙,隻能想到『風光如畫』四個字,用以設上巳之宴,自然更是應情 應景。」上巳節的宴遊,講究的就是水,這裏的長廊之下便是滔滔洛水,長廊 之內又有曲流碧波,無論是玩傳統的臨水濯塵,還是高雅的曲水流觴,都再合適不過,看下頭這些佈置,可不就是準備在這裏大宴群臣麼?

武後輕輕笑了一聲:「你倒是好一雙慧眼,可不就是『風光如畫』?隻是歡宴易散,美景難留,因此今曰才要召你入宮,也好讓你用妙筆來留它一留了。」

武後的意思是,讓自己來這裏畫一張上巳春宴圖?琉璃頓時有點傻眼。她擅長的是工筆花鳥,人物肖像和亭台樓閣也還好說,大幅的山水就有些勉強了 ,前些年進奉給武後的那幾張她自己都不大滿意,至於這種人物眾多、場景宏大的長卷……她心裏苦笑不已,惶然低頭回道:「臣妾多謝天後殿下抬愛!隻是妾身筆力太弱,落筆又慢,繪製不出眾生情態,因此也從不曾畫過宴飲遊樂圖卷。如此宏幅巨製,實非臣妾力所能及。還請殿下明察。」

武後並沒有答話,隻是微微坐直了身子。縱然隔著流蘇,琉璃也能感 覺判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臉上。她心裏一陣發虛,卻越想越是明白:此事應承不得!莫說自己本來就不會畫,就算會畫,既然是上巳宴,必然要畫皇帝、太子、宰相諸人,說不定就會畫出什麼禍事來!然而這樣一口回絕,武後又會怎麼看自己?

她想了又想,隻能硬著頭皮補充道:「若殿下想留入畫卷的隻是此地風光,妾雖不才,倒還敢勉力一試。」

武後依舊靜靜地瞧著她,琉璃隻覺得從頭皮到腳跟都開始發麻了,她 卻突然笑了起來:「你倒是會挑省力的! 二十年前你便畫得一手好台閣,怎麼到了今日,還是隻肯畫些亭台山水?」

這個麼……琉璃臉上發熱,聲音也一路低了下來:「臣妾愚鈍,這些年 的確、的確沒什麼長進。」

武後輕輕往後一靠,細碎的流蘇流水般往兩邊盪開,終於露出了一雙 眼眸,目光卻並不銳利,反而帶著點笑意:「是麼?依我看,你這性子這些年 也是半點都沒變,輕易不肯應承什麼,就怕擔了責任去;不過麼,若真是應下了,卻是捅破天去也要做到。這點癡氣,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 」

她的語氣和緩無比,彷彿隻是隨口敘舊,琉璃心頭卻是劇震——她說 的是當初自己給賀蘭敏之求情的事?這麼多年了,武後終於要提這一樁 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