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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2 / 3)

延休也已趕將過來,皺眉道:「我母親既然想住這處院子,你們就趕緊收拾出來,缺什麼東西從我那個院子挪便是,不會少你們一文錢。」

夥汁苦著臉道:「好叫郎君得知,這原不是錢的事……」

延休還想再說,邸店的掌櫃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對夥計喝道:「客官們既然要住,還不趕緊讓人收拾準備,卻在這裏磨什麼牙?」

夥計嚇了一跳,想要開口,掌櫃狠狠一眼瞪了過來,這才不敢多說,招呼著同伴進屋收拾去了。沒過兩刻鍾一切便收拾妥當,琉璃進去一看,那屋裏也依舊是外頭高案、裏頭臥榻的佈局,不過家具都頗為幹淨齊整,依稀還有熏香的餘味。

延休一眼瞧見,回頭便瞪那夥計:「這是不能招待客人的?」

夥計苦著臉沒作聲。琉璃卻知道,這樣的邸店多會特意留出最好的院子專門招待貴客,如此行事也是尋常。她的心情已平復了些許,當下襬手止住延休的話:「我這裏已經好了,你也去收拾收拾你住的院子吧。」

延休略一猶豫,低聲道:「母親先歇息片刻,兒子稍後再過來給您請安。」

琉璃知曉他擔憂自己,忙笑了笑:「不急,今日還早,你先忙你的,待會兒我讓紫芝去看看能不能做些新鮮可口的菜出來,這幾日吃得著實有些膩。」

延休鬆了口氣,告辭退出。琉璃沐浴更衣,又打發了紫芝下去洗浴準備,自己呆呆地坐在屋裏,隻覺得眼前的一切越看越熟悉,恍惚聞幾乎不知今夕何夕。

她正惘然出神,門上突然傳來了幾下輕輕的敲擊。

這一幕實在熟悉得驚心,琉璃不由「騰」地站了起來:「誰?誰在外頭?」

門外響起的,居然是一個並不陌生聲音:「是我。」

是她?琉璃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定了定神,走上兩步沉聲道: 「請進!」

木門一開,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素淨的青色胡服,手裏還提著個半新不舊的食盒,』卻依然顯得舉止優雅、氣度不凡;待得緩緩取下帷帽,黑紗後露出的麵孔更是清雅秀麗,赫然正是早已在流放路上「暴病而亡」的崔十三娘!

上下打量著琉璃,她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讚賞:「夫人好深的養氣功夫!」

琉璃笑了笑:「還是不敢跟你比。」歷經生死劇變,崔十三娘看去居然變化不大,眉宇之間雖多了些風霜之色,整個人卻愈顯沉靜。

崔十三娘看了琉璃一眼,』隨手放下帷帽食盒,自己往條凳上一坐,長長地舒了 口氣:「認識這麼多年,咱們總算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夫人又何必過謙?」

琉璃也坐了下來:「我說的都是實話。這兩年裏,我也一直盼著這一天崔十三娘「喔」了一聲,秀眉微微挑起:「是『這兩年』麼?那就容我先 問一句吧——你是怎麼猜出我的身份的?難道是這兩年我有哪點做得不夠好?」

琉璃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阿淩的麵孔,隻是念頭一轉,還是淡然道: 「你忘了我在宮裏是做什麼的?你在武後麵前說了些什麼話,難道能瞞我一輩子?再加上明崇儼的事,你是什麼人,還用得著我去猜?」

崔十三娘恍然點頭:「原來如此,我也聽說過,這兩年你在宮裏很是會收買人心』卻還是低估你了,難怪最後會一敗塗地! 」

琉璃搖了搖頭:「你從來都不是低估了我,而是高估了你自己。」

崔十三娘臉色一變,沉默片刻才道我的確是高估了自己,我原以為 隻要自己夠用心夠努力,就能改變命數,沒想到,最後不過是成就了你們這些人!」

「隻是我還有兩件事想不明白,一是曰食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天會有日食,做好了套等著我去鑽?還有,去年重陽之後,你對子隆又到底做 了些什麼,讓他……讓他就像變了個人! 」轉頭盯著琉璃,她的神色變得極為凝重,「這一年,我曰夜想的就是這兩樁事,還望夫人不吝賜教! 」

那她知不知道,自己等著她這一問的時間更長?琉璃看著崔十三娘微微一笑:「好說!我的確早就知道那天會有日食,不過你會趕著那時辰過來找我,卻是意外之喜;至於去年重陽,我隻是問了裴炎一聲,你有沒有告訴過他,太後接下來就會改朝換代,登基稱帝?而他裴炎,已是武周奪唐的第一功臣。」

這一次,崔十三娘沉默的時間更長,好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 了,我明白了!原來我當真是什麼都改變不了,改變不了子隆,更改變不了歷史,做得越多,錯得越多,就像俄狄浦斯王……」她的眼神漸漸變得空茫, 連眼角隱隱的皺紋彷彿都深了幾分。

看著這張驟然灰暗下去的麵孔,琉璃心頭不知為何竟沒有預料中的舒 暢,反而也有些空茫,脫口嘆道:「我們自然改變不了歷史,因為我們自己,就是歷史!如果沒有你我,說不定事情根本就不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局麵。」

「我們自己就是歷史? 」崔十三娘低聲重複了兩遍,突然抬頭瞧著琉璃 冷笑起來,「你是早就知道了吧!這幾年裏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像個笑話? 就是因為知道子隆會因反對武後而死,我才會那麼殫精竭慮地接近武後,效忠武後;殫精竭慮地去說服子隆,讓他為武後鞍前馬後地效勞,為她上台掃清一切障礙;結果』卻是一步步落到了自己最害怕的宿命裏!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特別能耐?隨便發個誓就能讓我聲名掃地,隨便 說幾句話就能激得子隆隻求速死,就能讓我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付諸東流! 其實,你不過是命比我好!你是穿成了裴行檢的妻子,就算什麼都不做,老 天都會站在你這邊,讓你安享榮華,讓我一無所有。如果換了你是我,你又有哪點能比我強?」

是啊,自己哪點比她強?琉璃胸口突然一陣酸楚,澀聲道:「我是不比你強。說起來,我們大概是一種人,一樣的自私自利,一樣的自以為是,仗著那點三_腳貓的歷史知識就自覺高人一等,不但自欺欺人,還想去騙他們』 以為他們會和我們一樣貪生怕死,結果,卻是害了他們! 」

崔十三娘臉上的笑容愈發飢諷:「夫人又謙虛了 !你想說我蠢,想說我是自作自受,直說就好了,何必還這麼拐彎抹角? 」

琉璃忍不住皺眉:「你想讓我直說什麼?如果我是你,會怎麼去做?」 看著眼前這張滿是嘲諷的麵孔,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恩怨,她的語氣不由也淡了幾分:「是,我不如你有本事,有魄力。如果我是你,我大概根本就不敢嫁給裴炎;就算不得不嫁,大概也會竭力勸他遠離宮廷,別惹是非; 實在勸不動,我大概也會想法子自己去效忠武後、謀求後路。不過無論如何,我還不至於去主動坑人害人,不至於拿旁人的前程性命當自己的墊腳石,更不至於為了利益就出賣朋友! 」

崔十三娘明顯地怔了一下,隨即便搖頭失笑:「你覺得我是故意出賣你,一直拿你當墊腳石?如果我說,我一直是真心想與你交好,從沒想過要坑你害你,你大概不會信吧?不過不管你信不信,我有今天,有一半本來就 是拜你所賜!

其實最近我經常在想,如果當初沒遇到你,我會怎樣?我想我大概會認命,會一直乖巧下去,好讓人給我挑個不那麼壞的歸宿。畢竟一睜眼就到了一千多年前的這個鬼地方,變成了一個沒錢沒地位沒助力的庶女,我不認命又能怎樣?直到在芙蓉宴上,聽你說出『塵歸塵,土歸土 『,我才知 道,原來這世上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麼倒黴;等瞧見了你那些扭轉幹坤的手段,我這才想到,我又不比你差什麼,為什麼不能也豁出去搏個前程? 後來我嫁給了子隆,好不容易一步步在裴家、在長安,站穩了腳跟,你又從西域回來了。那時我跟你交往,當真是一片誠心,想著以後說不定能互相照應。就是法常尼寺那一次,其實我比你們都早一步收到消息,開始 也隻想著要裝病躲禍,直到發現你那番收買人心的舉動,我才明白自己該怎麼做!後來我是到武後麵前說了實話,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各憑本事,我又有什麼不對?」

琉璃抬眼瞧著崔十三娘,心頭好不愕然——敢情這位是真心覺得自己那樣做是在玩弄權術、收買人心?她不由搖頭嘆氣:「你果然目光如炬,那一回,我可不是收買了好些人心,佔到了好大的便宜?原來你跑到武後麵 前去告密,竟然都是跟我學的,被我逼的!那後來你讓明崇儼來逼我就範, 肯定也是一心為我著想了?」

崔十三娘的臉色微僵,頓了片刻才道:「你到底在算計什麼,我怎麼知道?我又不像你那麼好命,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高枕無憂!賀蘭敏之一發瘋,為了自保,我也隻能那麼做。至幹明崇儼,我可沒讓他去逼你。這人根本就是瘋子,我好心提點他,為他謀劃前程,他卻越來越狂,居然想讓我改嫁給他!被我教訓了之後又去惹你,自己露了餡不說,還回頭來威脅我,我才不得不……除了他!」

琉璃恍然大悟,難怪明崇儼好端端的會對自己那麼輕薄無禮,原來是對崔十三娘求之不得,遷怒到了自己頭上,這還真是一筆狗血亂賬!

崔十三娘似乎也不想多說此事,皺眉道:「總之,從頭到尾,我都沒想過要害你!就是後來裴行儉去了西域,武後逼我想法子對他不利,我也隻是讓人傳了幾句不打緊的謠言而已,還特意去提醒了你。是你自己跟武三思家聯姻,激怒了皇帝,才會有後來的禍事!皇帝武後都要打壓裴行儉,我們又有什麼法子?難不成還能違抗上意,捨己為人?可就算是那時候,我想的也是,如果能不跟你翻臉,我就算受點委屈也沒什麼。沒想到,你卻是比我想得更狠,讓我和子隆名聲掃地不算,還要一步步把我們逼到絕境!」

慢慢站起身來,她居高臨下地瞧著琉璃,眼裏終於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恨意:「你說我出賣你、坑害你,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子隆死的時候,有多少刁民拍手稱快,說這是他的報應?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就連我的兒女,也是前途盡喪,苟且偷生!而你呢,你不還是照樣投靠了武後,不依然助紂為虐?事到如今你還依然高高在上地安享著榮華富貴,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琉璃也抬頭看著崔十三娘,她目光中的怨毒銳利得若有實質,琉璃心裏卻突然一陣輕鬆,是的,自己有什麼資格指責十三娘?三年來,她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都是趨利避害,都是掙紮求存,自己的退縮和她的進取又有什麼不同?現在她終於可以確定了,她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手段不一樣,目的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