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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3 / 3)

迎著崔十三娘冰冷的目光,琉璃坦然地笑了起來:「其實最近我也經常在想,咱們都是穿越過來的,在這世上,咱們原該比旁人都親近,可事情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我無意中得罪過你,所以才惹來了你的報復?

今天我總算放心了,原來不是我對不住你,而是從一開始,你就認定我是個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在你看來,無論你怎麼利用我、算計我、出賣我,都是應該的,就算踩了我還要裝無辜,這還說明你是念舊情的;而我居然敢反擊、敢揭穿你那半拉子的預言,那就是太狠太毒,就是要趕盡殺絕。所謂以己度人,無非如此。

要按這種算法,我自然是罪該萬死,就算現在指天發誓說自己不想收買人心,沒有助紂為虐,也不稀罕什麼榮華富貴、高高在上,自然也都是狡辯。不過無所謂,我做過什麼,我想要什麼,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至於你,你願意怎麼算都隨便吧!」

她站起身來,目光直指地看進了崔十三娘的眸子裏:「一個人,如果能自欺欺人一輩子,那也是一種福氣。」

崔十三娘也直勾勾地看著琉璃,原本靈動的眸子似乎凝固成了兩顆漆黑的石珠,良久之後,嘴角卻慢慢揚起了一個異樣的冰冷微笑:「看來,咱們之間的這筆賬,還真是算不清了。也好,算不清,那就不算了。不過我千裏迢迢地過來,總不能白跑一趟,不如現在就請你喝上一杯,也算是,了斷恩怨!」

她伸手打開食盒,裏頭是一個青瓷酒壺,兩個白瓷杯子。那酒水倒進杯子,多少有些渾濁,她卻彷彿端著瓊漿玉液,珍重無比地送到了琉璃麵前:「請!」

這杯酒……琉璃瞧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酒杯,目光不由一點點地冷了下去:「無功不受祿,這麼珍貴的酒水,請恕我消受不起!」

崔十三娘卻是雙眸明亮,笑容盈盈,整個人彷彿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風采:「夫人說笑了,你不也說了麼?這筆賬,隨便我怎麼算。既然如此,這杯酒正式我的一點心意,夫人難道要出爾反爾?」

琉璃低頭看了看酒杯,又抬頭瞧了瞧門外,皺著眉退後了一步。

崔十三娘嫣然而笑:「夫人放心,你家公子和那位婢女我都專門安排了人手招待,這院子我也讓人守好了,一時半會兒絕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延休和紫芝都被她的人製住了?琉璃心裏一寒,沉聲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崔十三娘的語氣愈發溫柔:「你也看見了,我不就是想請夫人喝杯酒嗎?其實你們一出長安,我就想夫人喝一杯了。可惜你們一路上都住著驛館,我也隻能每天趕在前頭打尖投宿,原以為要等到戈壁上才能有機會跟你敘舊,沒想到你竟然要體驗民間風味,還正好選了我住的這家,可見老天總算幫了我一回!」

琉璃輕輕搖頭,正想開口,崔十三娘毫不猶豫地截住了她:「我知道你能言善辯,不過眼下還是別浪費力氣了。隻要喝下這杯酒,你我之間自然兩清,我也不想連累無辜。不過夫人要是不賞臉,甚至鬧起來,別說你家公子,就是跟著你的下人,這邸店的食客,說不定也會遭殃。你說你絕不會害人坑人,怎麼,現在為了自己,連兒子也要害?」

她的目光在琉璃身上轉了轉,愜意地眯起了兩眼:「或者,你也可以試著放下`身段,好好地求一求我,我說不定會心軟。」

琉璃沉默片刻,麵無表情地伸手把酒杯接了過來。崔十三娘頓時笑得更是歡悅:「我就知道,你再心狠,也是捨不得賠上親生骨肉的。」

琉璃的目光慢慢從酒杯轉到了崔十三娘的臉上,突然也笑了起來:「我自然捨不得,就是不知道你舍不捨得為了這筆舊賬,賠上自家兒女呢?」

崔十三娘愣了一下才笑道:「這都什麼時辰了,夫人還想虛張聲勢?」

琉璃笑吟吟地搖了搖頭:「我為什麼要虛張聲勢?以前也就算了,這兩年我都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你覺得我會大意到不去留心你的舉動?貴府抄家時號稱無擔米之財,人人都說裴炎清廉,開玩笑!他再清廉也是裴家子弟,是大唐宰相,那麼多俸祿家產都去了哪裏?還不是你見勢不對,都提前捲走了。有重金鋪路,有忠僕保駕,你們在流放路上自然是輕鬆脫殼,貴公子眼下大概還在廣州吧?你的那兩位千金如今也都住在陪嫁莊子上,有一個好像又有了身孕,日子逍遙得很,怎麼就是苟且偷生了?」

崔十三娘怔怔地看著琉璃,臉色雖還鎮定,呼吸卻已變得粗重起來。

琉璃把酒杯往案幾上一放,篤定地看著她:「不過我可以跟你保證,如果今天我出了任何意外,他們的下場一定不會比我好,你,要不要試一試?」

崔十三娘慢慢低下頭去,伸手扣住了那個酒杯,半晌才道:「難怪!難怪這幾年你們家風雨不透,讓人無處下手,難怪今天你看見我一點也不意外!我果然是高估了自己,這些年裏,我跟你走得越近就越不平,不管是家裏還是外頭,你哪點做得比我好?卻沒想過,你至少比我更能忍,所以到了緊要關頭,才能一擊致命!

今天,我願賭服輸!」

她端起酒杯,仰頭就喝。琉璃忙伸手一掃,酒杯「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崔十三娘吃了一驚,隨即笑容卻越來越大:「夫人這是做甚?你以為我喝的是什麼?毒酒?」她笑著搖頭,伸手從食盒裏拿出了另一個杯子,倒滿酒水,端起來悠然喝了一口,「聽說這家邸店的老酒是涼州第一,原來不過如此。」

抬眼看著琉璃,她的笑容裏多了幾分苦澀,幾分坦然:「沒錯,我是恨你,不過再恨我也知道,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有今天,也是命中注定。我隻是不服氣,一樣都是穿越的,憑什麼你輕輕鬆鬆就能成事?我辛辛苦苦卻是給他人做嫁衣?這次跟著你,我想問清楚自己到底輸在哪裏,我更想瞧瞧你輸的樣子,瞧瞧你狼狽的樣子。沒想到,卻依然是算錯了形勢,高估了自己,不輸,才怪!」

看著這張說不清是陌生還是熟悉的笑臉,琉璃心裏百感交集,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默然良久才輕聲道:「你是輸了,可我,也沒有贏。」

崔十三娘詫異地看著琉璃,目光在她的鬢角上一轉,「嗤」地笑了出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會是想讓我內疚吧?白髮誰沒有?我若不染,隻怕比你的還要多!再說了,我和子隆是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可裴行儉既然娶了你又不肯效忠武後,就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認真論起來,出師未捷身先死,對他也好,對你也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你還有什麼不足?」

琉璃愣怔了怔,微微吸了口氣才道:「沒錯,是我太貪心。」

崔十三娘挑了挑眉:「不過,臨別之際,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裏還是好受多了!」她低頭把酒杯酒壺收入食盒,戴上帷帽,轉身往外就走,眼見就要出門,到底還是淡然道了句:「但願你我,後會無期!」

簾子「嘩」的一落,遮住了她的背影。琉璃緩緩坐倒,臉色頃刻間已變得一片蒼白——崔十三娘費了那麼多心思,說了這麼多話,其實加起來也不如最後無意中說的那句「裴行儉既然娶了你……就遲早會有那一天」。在翻江倒海般的思緒裏,她習慣性地屏住了呼吸,隻是沒等這陣錐心的刺痛過去,院子裏突然傳來了一聲短促的驚叫,正式崔十三娘的聲音。

琉璃吃了一驚,起身快步走到門外,卻見崔十三娘正站在院門口。她戴著帷帽,看不清神色如何,身形卻分明有些呆滯,大約是看見琉璃出來,指著外頭冷笑道:「夫人好手段!」

琉璃愈發納悶,忙提裙下了台階,這才看見,院門外的地上赫然躺著兩人,都是鏢客打扮,不由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崔十三娘的聲音愈發譏諷:「夫人這般手段,又何必惺惺作態!」

琉璃念頭一轉才明白過來,這兩人多半是崔十三娘的手下,是過來守院門的,卻不知被誰放倒了。她上前幾步,正想細看,卻聽一陣腳步聲亂響,邸店的掌櫃戴著幾個漢子亂哄哄地跑了過來,看見琉璃便高聲道:「夫人沒事吧?適才店裏的護院瞧這兩人形跡可疑,怕是來踩盤子的,便悄悄將他們打暈了。護院們不敢貿然打擾夫人,隻回報給了小人,小的已派人去知會您家小郎君了!」

他們是被店裏的護院打昏的?琉璃看了看崔十三娘似乎也是滿臉愕然。掌櫃此時也瞧見了崔十三娘,停步遲疑道:「這位娘子是……」

琉璃嘆了口氣:「她是來拜訪我的客人,這兩位都是她的護衛。」

掌櫃的嘴頓時張成了一個圓,隨即抱歉不迭:「小的該死,是小的魯莽了!」回頭便吩咐:「還不快去請醫師過來給兩位好漢瞧瞧,你們都是什麼眼力……」

崔十三娘冷冷地打斷了他:「不必了!」

語音未落,延休已大步流星而來,瞧見琉璃才鬆了口氣,上前先問了聲安,轉頭又喝問掌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掌櫃自是軟語解釋,滿口抱歉。話語間,紫芝也跑了回來,少不得問長問短。原來延休是去那邊商隊道謝時被留下喝了兩杯酒,而紫芝則是準備晚膳時遇到了同鄉,此時兩人自然又是懊惱,又是慶幸。

琉璃隨口道了幾聲「無事」,心頭卻是一陣異樣,延休和紫芝自然都是崔十三娘最後哦愛人絆住的,可這邊護衛的事情,卻有些說不出的蹊蹺。這兩三年,她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形……她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那兩名護衛,卻見他們已被人掐醒,崔十三娘顯然一刻也不願多待,不等他們起身,略點點頭便快步離開。兩個護衛忙跟了上去,一個猶自揉著脖子嘟囔:「這算怎麼回事,我還沒站穩呢,就被打了悶棍,也不曉得誰就在背後下的黑手!」

在院門口的一片嘈雜之中,他的聲音並不算大琉璃耳邊卻是「轟」的一聲:背後,他是從背後被人打暈的?也就是說……環顧著這熟悉的院落屋宇,她的心不由狂跳了起來,再也顧不得什麼,幾步衝到上房,一把推開了邊上那間的木門。

於主屋隻有一牆之隔的小房間,此時卻是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隻有北風從虛掩的後窗不停地灌將進來,把窗櫺吹得劈啪作響。

琉璃慢慢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櫺,卻見外頭是一片狹長的空地,春夏時節大約還有些藤蔓花草,此刻已隻剩下幾處狼藉,滿地枯黃。

怔怔地看著窗下的枯草,她良久都沒有動彈。迎麵而來的風裏彷彿帶著無數把尖細的利刃,轉眼間就把這初冬的寒意刻進了她的骨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