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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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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雲霧山中的山花開了又謝,滿山藤蘿卻比去年更加翠碧了。巨木莽莽芊芊,蔽日參,中間怪蟒橫行,獸跡處處,毒草異花,含腥吐蕊。一進林中,洪荒之氣逼人而來,仿如地開辟以來,此山從無人類踏足一般。

春去秋來,吉娜已經十六歲了。

山風吹高了她的身材,山泉洗媚了她的眼波,去年神魔洞前的奇遇,也讓她的膽子更大,眼界更寬,而那顆尋找那雙眸子主人的心,卻也更加迫切了。

這個調皮、好奇而又見過“大世麵”的姑娘,在這一年中又遇到了好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卻沒有怪過今的。

因為,今,她遇到了傳中的山魈。

吉娜順著山藤,向雲霧山山頂攀爬著。山頂有兩座高峰,相對聳立,一名苟彩,一名點彩。在苗族的傳中,是一對不能團聚的戀人幻化。雙峰中間隔著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澗,隻有一條生鏽的鐵索連接兩頭。

兩座山峰她已經登上很多次了,但這次不同。因為她哥哥雄鹿不經意地了一句,沒有人能從北麵的山崖爬上苟彩峰,吉娜聽了不服氣,趁著她哥哥不注意,就偷偷跑了出來,一定要爬上去,然後回去給他聽。

山崖雖然陡峭,但上麵布滿了積年的藤蔓,全都粗如手臂,互相勾結纏繞在一起。時值初秋,各種藤葉布成五色斑斕的一張大網,倒不怕掉了下去。

吉娜手腳利索,不多時,就爬到了峰頂。她向前望了望,遙遙就見對麵點彩峰似乎比這裏還要高些。兩峰之間的那條鐵索已被山嵐染成碧綠,遠遠望去,就宛如空氣中懸浮的一條青色長虹,再向下看,卻是萬丈絕壁,雲霧翻滾,難測其深。

吉娜素來膽大,也不覺害怕,索性倚著鐵索休息,準備一會兒再從北麵將點彩峰也爬一次。

突然,頭頂一聲怪啼,數團巨大的陰影劃破山嵐,在她頭上飛舞盤旋。

吉娜駭然抬頭,就見數頭黑色巨鷲正張開羽翼,向自己立身處俯衝而下。那些巨鷲通體漆黑,雙翼展開,足長一丈有餘,也不知是什麼異種。更為駭人的是,每頭怪鳥背上,竟還坐了一個人。

這些人全身都著黑衣,將頭臉包住,隻露出兩隻的、三角形的眼睛來。身材都極為瘦削矮,動作卻便捷靈活,就如山中靈猿一般。在這些黑衣人地驅使下,那些巨鷲騰空盤旋,眼中發出粼粼碧光,似乎隨時都要惡撲上來,搏人而噬!

吉娜大駭,兩手緊握鐵索,一時也不知如何招架。

鷲背上的黑衣人口中念念有詞,語調卻極為怪異,巨鷲宛如得了密令,猛地張開雙翼,向吉娜撲來。吉娜不禁失聲尖叫,隻得緊緊閉上雙眼。

幾團黑影擦身掠過,巨大的腥風吹得吉娜立身不住,跌倒在地上。

吉娜驚魂未定,睜開雙眼,卻發現那些巨鷲並不是要攻擊她,而是掠過鐵索,向對麵的點彩峰飛去。

對麵山峰雲籠霧罩,看不真切。吉娜極目遠眺,竟發現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峰頂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點彩峰頂的一塊巨石上,也是一身黑衣,雖然看不清麵貌,但覺長身玉立,儀態出塵,比騎鷲的那些怪人好看了何止百倍。山風吹來,他的長發與衣袖便在山嵐中獵獵飛揚,在那群黑衣人襯托下,更顯得鶴立雞群,風姿卓絕。

吉娜隱約覺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那些巨鷲就停棲在巨石周圍,將那人團團圍住,一時也不敢貿然上前。

騎鷲人用那極為怪異的語調,商量了片刻。為首一人揚起頭,用極為生硬的漢語道:“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無論你逃到哪裏,也躲不開我們神隱武士的追殺!”

那人並不回答。

騎鷲人又道:“你若執迷不悟,我們就動手了!”語調雖然淩厲,但卻微微有些顫抖。就連吉娜也看出,那些人心中的畏懼。

那人微微冷笑。隻聽刷的一聲輕響,一柄血紅色的彎刀被他緩緩掣出。

那些騎鷲人的身形頓時變得僵直,仿佛看到了下最可怕的魔物。

吉娜卻不禁驚喜過望,她還記得這柄刀,當然也記得這個人。

孟成,那一年前來神魔洞取蠱的黑衣少年。真沒想到,他們在這裏又見麵了。吉娜興奮地向他揮了揮手,但他卻全然不理。

他注視這柄刀,良久,突然手腕一沉,一道緋紅的血光從他袖底激射而出。

騎鷲人一陣駭呼,手中光芒閃動,各自掣出幾件奇形怪狀的兵器,向那道紅光揮斬。隻聽劈啪聲響,為首兩人的兵器齊齊擊了個空,撞在一起,紅光卻悄無聲息地穿過他們的防禦網,淩空回旋,在他們身後結成死結,淩空蓋了下來。

這下突出不意,頓時將兩人置於死地。但剩下幾人反應極快,頓時催動巨鷲,前來救援。

孟成微微冷笑,紅光閃動,猶如毒蛇,擊在為首幾隻巨鷲的腹部。巨鷲一陣悲鳴,被甩得橫飛出去,撞在了山崖上,登時開膛破腹,死於非命。鷲背上的黑衣人變招極快,一齊高高躍起,向孟成撲了過去。

孟成手一抬,又是一道紅光飛出,破空之聲嘯耳欲聾,重重擊在兩人胸前,兩人身體立時一陣扭曲,嗚哇地叫了幾聲,鮮血飛濺,向崖下跌了去。

剩餘的三人發出一陣尖嘯,閃電般逼近孟成身側,三柄閃著藍瑩瑩光芒的兵器,一齊劃至!吉娜生長苗疆之中,自然識得其上喂了劇毒,不禁很是擔心,忍不住高喊道:“心,他們的兵器上有毒!”

孟成向吉娜看了一眼,卻沒有話,腳尖在山崖上一點,又是一刀淩空斬出,隻聽崖壁上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這一刀,斬碎了崖頂的山石,就見萬千黑點遮雲蔽空,一齊砸了下來,那三人顧不得傷敵,紛紛驅趕著巨鷲閃避。

就在這片刻之間,那道紅光陡然漲大,宛如一彎赤色的新月,在白晝中亮起。

三人眼中露出極為驚恐之色,但瞬間又已化為與敵同歸於盡的狂烈。突然之間,三人將兵器淩空狂舞,組成一個巨大的“品”字,大聲呼喝著,淩空向孟成撲了過去!三人眼角崩裂,盡是慘烈之情。

孟成冷笑,輕輕揮手,彎刀緋紅的光芒縈身而滅。

隻聽他淡淡道:“想要?給你。”

另一道玄色的光芒隨著他左手揮出,迅速炸開,迎著三人濺了出去。

三人來勢極急,完全來不及躲閃,就被光芒密密麻麻地刺入身體。幾聲慘叫劃破長空,那三具矮的軀體隨著光芒慢慢裂開,碎成了千千萬萬片,一片片帶著血跡掛在斑斕的藤網上,秋葉也被染得血紅。

吉娜一聲尖叫:“你……你殺了他們!”

孟成手一合,烏光霍然消散,化為一枚七寸餘長的鐵尺。

他淩空站在那塊白色巨石上,冷冷道:“殺了,又怎樣?”

霧氣在他身邊蒸騰變化,依舊看不清麵貌。但那份邪逸之氣,卻比去年更加濃烈,更加咄咄逼人。

吉娜不禁後退了兩步,定了定神,卻又高喊道:“你殺了他們!”

孟成皺了皺眉,不再理她,隻低頭注視著手中的鐵尺。

突然,他手中的烏光輕輕顫抖了一下。

一道輕靈的山風從空高處吹拂而過。

整個點彩峰上的日色一暗,似乎地間所有的光芒都被突然收束,化為一道月白色的光之利刃,從孟成腳下的巨石處直插而入。那是地本來的威嚴,所以並不強烈,隻如冷月照在流水上,但流水卻忽然流過了千年。

巨石斜斜斷為兩截,整整齊齊的兩截。而這一切發生得那麼自然,宛如荒地老,隻能承得起一滴淚,便再無任何的改易。孟成還沒有絲毫反應,便隨著半截巨石向下猛然墜去。

風卷月,那道冷光巍巍耀起,向他騰了過來。這並非殺戮之劍,卻又強極無倫,甚至讓人無法抗爭,隻能靜默地接受著它的施與。

孟成駭然變色,誰的劍術竟達到了如此境界?赤血彎刀突然出鞘,向地麵猛地揮出,想要借著真氣反彈之力,立穩身形。然而,那道月白色的光芒瞬間已到眼前。

這道光芒並不特別刺眼,上麵附著的真氣也並不是特別狂悍——或者,那道光芒上甚至並未真正帶上一絲真氣!

這光芒就宛如是一縷清風,一道月光,無意中傾瀉到你的麵前,卻瞬間就能侵蝕你的心靈。

因為它是如此美麗,美麗到你甚至不願、不想、不忍抵抗,甘願承受它帶給你的一切憂鬱、哀傷、孤獨,甚至……

死亡。

這是何等空靈,卻又是何等強大!

月光就要穿透他身體的瞬間,卻突然如微風般消散在空中。

孟成隻覺全身一空,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和崩塌的碎石一起,重重跌入塵埃。

吉娜一聲驚呼,但隔得太遠,卻來不及救援。

就見紛揚的塵埃中,孟緩緩抬頭,嘶聲道:“是你。”

他身前站著一個人影。

來人全身籠罩在一片月白中,再沒有別的顏色,仿佛秋夜的月光,隨著他突然降臨在了正午的山頂上。

白色,本是地間最普通的顏色,無處不在。但在這一刻,地中所有的白色似乎都煌然褪色,化為虛無,唯有他身上的那一襲衣,才是真實的。

山中雲蒸霧繞,吉娜極目眺望,仍看不清白衣人的麵貌,隻看見一道光芒,正緩緩從他手中消失。

他並未收手,而是久久注視著自己指尖的光芒。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從一片奪目的華光中脫出,顯得如此寂寞。

仿佛他便是那偶然離開了界的神祇,孤獨行走在蒼茫世界上。萬物眾生都不過片片塵埃,對他的一身潔白不能有絲毫沾染。

隻有他手中的這道神之光芒,永遠伴隨在他左右。

孟成臉上浮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他並未傷在這道風月劍氣下,但心中卻無比蒼涼——因為剛才一擊之中,勝負早已分曉。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接不下這一劍的!

他愴然笑道:“你手下留情,我本不該再出手的。然而,我答應了王爺,玄令就一定要帶走。”

煙靄中,吉娜聽到那人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

孟成緩緩站起身,用力將手中那枚鐵尺擲出。砰的一聲輕響,鐵尺直插入兩人中間的岩石上,不多一分毫,也不少一分毫。

那人默默看著,並沒有動。

孟成一字字道:“我雖絕無勝算,但卻必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