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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你還會做什麼(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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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臥室裏,悄悄給江易盛打電話。

江爸爸的病情已經穩定,江易盛不用再晚上陪床,輕鬆了許多。我問清楚江易盛明天有時間後,請江易盛找個看上去博學多才的朋友,把吳居藍做的古琴買走。價格不用太貴,當然也不能太便宜,一千多吧!

我讓江易盛先幫我把錢墊上,等我賣了海螺飾品後,再補給他。

江易盛被震住了,“你確定吳居藍做的是古琴,那種古裝電視劇裏的裝逼神器?你不會把彈棉花的錯看成了樂器吧?”

“白癡才會分不清吧?!”我完全忘記了自己分不清古箏和古琴的事實。

江易盛激動地大呼小叫,恨不得立即跑過來膜拜吳居藍。

我讓他明天再來,切記多找幾個朋友來捧場,要高端大氣有文化的!否則演戲也不像啊!畢竟那是古琴!

清晨,起床後。

我本來想裝作突然接了江易盛的一個電話,告訴吳居藍有人對他做的古琴很有興趣,想要下午來看看。沒有想到,吳居藍一大早就離開了,給我留了一張字條,說是要辦點事情,晚一點回來。

我盯著字條看了半天,不是內容有什麼特別,而是他的字,一橫一豎、金戈鐵馬,比字帖上的字還要好看。不過,他連古琴都會做,字寫得格外好看點,也實在沒什麼可驚奇的了。

我看古琴還在書房裏放著,知道他不是去擺攤賣琴就放心了。

我一邊做飾品,一邊等吳居藍。一直等到下午,吳居藍都沒有回來,反倒江易盛帶著幾個朋友來“買”古琴了。

我把古琴放到客廳的茶幾上,江易盛的幾個朋友圍著古琴一邊看,一邊議論。還別說,個個看上去都有點奇怪,或者說不同凡俗,很像會玩古琴的人。

戴著黑色複古圓框眼鏡、穿著黑色布鞋,打扮得很仙風道骨的戴先生問:“這把琴,沈小姐賣多少錢?”

我說:“一千多。我看淘寶上的古琴價格從四五百到兩三千,我取了個中間值,再多就太假了。”

戴先生說:“我是問真買的價格,我想買下來。”

吳居藍做的東西竟然真的有人欣賞?!

我比自己的東西賣掉了都開心,卻毫不猶豫地說:“不賣,我要自己留著。”

一群人正在說話,虛掩的院門被推開,吳居藍回來了。

他掃了眼客廳裏的人,隻對江易盛點頭打了個招呼,就扛著一條一米多長的魚,徑直走到廚房牆角的水龍頭旁,把魚放下。

海島上的人對各種各樣的大魚都見慣了,也沒在意,笑著問我:“琴就是這位吳先生做的嗎?”

“是啊!”

我讓江易盛招呼大家,自己拿了條毛巾跑出去。

等吳居藍洗完手,我把毛巾遞給他,“江易盛聽說你做了把古琴,就找了些喜歡音樂的朋友來,有人想買你做的琴。”因為戴先生真想買,我說起話來格外有底氣。

江易盛領著他的朋友們走過來,笑著說:“大家都很喜歡這把古琴,就等著你開價了。”

吳居藍掃了一眼圍站在他身邊的人,對我說:“我做的琴不是用來賣的。”

“啊?”我傻眼了,“不……不賣的話,你做來幹什麼?”

“我彈。”吳居藍把毛巾還給我,去廚房了。

我和江易盛麵麵相覷、無語呆滯。

既然不需要演戲了,自然要把江易盛請來的“群眾演員”都送走。

我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易盛瞪了我好幾眼,陪著他的朋友往外走。

幾個人陸陸續續地走出院門,最後一個人,一腳已經跨出門檻,視線無意中從廚房牆角的青石地上掃過,看清楚了地上放的魚。他立即收回腳,幾步衝過去,蹲下細看,然後大叫一聲:“藍鰭金槍魚!”

已經走到院牆外的人刹那間紛紛回來了,全都圍著魚,激動地邊看邊說。

“真是藍鰭金槍魚!”

“我聽說在日本,現在藍鰭金槍每磅能賣到3500英鎊。”

“差不多!2013年,一條200多公斤的藍鰭金槍賣了1.5億日元的天價,人民幣大概是1100萬元。”

“那是拍賣場的價格,被炒得過高了,市場上不至於那麼貴。不過,也絕對不便宜。前幾年,西湖國賓館進口了一條70公斤左右的藍鰭,說是不算運費,光進口價就要4萬多人民幣,現在至少要翻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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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好多年沒看到有人釣到藍鰭了。”

我雖然不像這些饕餮老客,一眼就能辨認出魚的品種和品質,但身為海邊長大的孩子,藍鰭金槍魚的大名也是知道的,隻不過,從來沒有吃過。

爺爺說他年輕時,藍鰭並不像後來這樣珍稀,船員們時不時就會釣到,他吃過很多次。藍鰭生吃最美味,入口即化,像吃冰激淩的感覺,我一直無法想象。

江易盛反應最快,隔著廚房窗戶,對吳居藍說:“吳大哥,你如果想賣,要趕緊想辦法冰凍起來。這東西就是講個新鮮,口感一變,就不值錢了。”

吳居藍一邊磨刀,一邊頭也不抬地說:“沒事,晚上就吃。”

我差點腳下一軟,趴到地上去。

其他人也被震住了,全都驚訝、崇拜、激動、渴望地盯著吳居藍。

江易盛滿眼問號地看我,我心內血流成河——那是錢、錢、錢啊!!!卻咬咬牙說:“他想吃就吃唄!”

江易盛無語地搖搖頭,一轉頭,就笑得和朵花一樣,對吳居藍溫溫柔柔地說:“吳大哥,我今天晚上在這裏吃飯。”

“好,不過要你幫一下忙。”吳居藍依舊頭都沒抬,專心地檢查刀是否磨鋒利了。

“沒問題!”江易盛愉快地答應了。

江易盛被吳居藍打發出去幹活了,江易盛請來的五個朋友卻沒有隨他離開。

這五個人都算是文化人,做事比較含蓄,不好意思直白地表示想留下吃飯,卻就是不說走。我理解他們的想法,反正這魚看著有四五十公斤,我們三個肯定吃不完!

他們站在院子裏,一邊看著吳居藍收拾魚,一邊開起了茶話會。從吃魚聊到捕魚,從海島漁業聊到環境保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我小聲問吳居藍:“他們……怎麼辦?”

吳居藍掃了他們一眼,揚聲問:“你們想吃魚嗎?”

“想!”異口同聲,鏗鏘有力。

吳居藍微微一笑,說:“歡迎你們來海螺小棧享用晚餐,一個人六百塊錢,除了魚,還有蔬菜、水果、飲料。”

五個人想都沒想,紛紛應好,立即自動排隊來給我交錢,一副“唯恐晚了就沒有了”的樣子。

戴先生看我表情赧然,笑說:“現在大城市裏隨便一個好一點的餐館,吃頓飯花幾百塊錢很正常,但它們能有這麼新鮮的藍鰭嗎?”

我暈暈乎乎地開始收錢,還沒收完這幾個人的錢,又有人陸陸續續地走進院子,看到有人在排隊交錢,立馬自覺主動地排到了後麵。

聽到他們的解釋,我才明白,原來吳居藍大清早租了漁船出海去釣魚,回來時自然要在碼頭下船。那裏魚龍混雜,他扛著魚一下船,就有人認出了藍鰭金槍,消息迅速傳開。

在他回來的路上,無數人來搭話,吳居藍清楚地表明“這是海螺小棧今晚的自助晚餐”。不到半個小時,他就接受了四十個人的預訂,宣布晚餐名額滿額。可以說,如果院子裏的這五個人不是江易盛的朋友,肯定想都不要想。

等所有人交完錢,我總共收了兩萬六千四百塊。本來是兩萬七千塊,吳居藍抽走了六百塊錢,還給了江易盛,是他買蔬菜、水果、飲料的錢。

晚上六點半,自助晚餐正式開始。

院子裏,幾張桌子擺放整齊,蓋上潔白的塑料桌布,倒也像模像樣。桌子上錯落有致地放著白灼青菜、涼拌海苔、蔬菜沙拉和各種切好的水果。但此時,大家完全沒有心情關注這些,而是一心等著吃藍鰭。可以說,他們的六百塊錢全是為藍鰭金槍花的,別的不管吃什麼,他們都不在意。

吳居藍做好蔬菜、切好水果後,趁著我和江易盛擺放食物時,去衝了個澡,換了一套幹淨的衣褲。

廚房牆外的水龍頭前放了一張不鏽鋼長桌,長桌上放著已經收拾幹淨的藍鰭金槍魚。吳居藍就站在不鏽鋼長桌後,算是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

為了洗刷東西方便,爺爺在廚房的屋簷下安了一盞燈。此時,燈光明亮,映照得吳居藍的白色t恤像雪一樣白,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異常幹淨清冷。

吳居藍麵色如水,低著頭,把磨好的刀放在了長桌兩側。

所有人都凝神看著他,好奇他打算怎麼做才能讓大家覺得他沒有辜負這世間最美味的食材。

吳居藍抬起了頭,介紹說:“今晚我要做魚膾。”

什麼?魚什麼?

少數幾個聽懂的人立即給沒有聽懂的人解釋:“魚膾,就是日式刺身!生魚片!”

吳居藍拿起了一把薄薄的長刀,“我做魚膾的刀法沿用的是唐朝魚膾的刀法。當年被叫作‘斫膾’。日本學習了唐朝魚膾,發展出自己的刺身。可以說,刺身是魚膾的一種,但魚膾絕對不是刺身。”

吳居藍右手握刀,刀尖朝地,對大家抱拳作揖,“按禮,本該有樂相伴,但分身乏術,隻能用詩歌勉強湊合了。”

他身姿挺拔、風儀優雅,讓眾人覺得好像看到了一個古代的貴族公子對自己翩翩行禮。被他氣度所懾,大家不自覺地端正了身姿,垂頭回禮。

所有人的頭將抬未抬時,朗朗吟誦聲中,隻感覺一道寒光劃過,一片魚肉已經飛到了桌前的碟子裏。

吳居藍一邊切魚片,一邊吟誦著古詩:“……饔人受魚鮫人手,洗魚磨刀魚眼紅。無聲細下飛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蔥。偏勸腹腴愧年少,軟炊香飯緣老翁。落砧何曾白紙濕,放箸未覺金盤空……”

抑揚頓挫的聲音中,他俯仰隨意,猶如舞蹈,手起刀落,運轉如風,一片片魚片像一片片飛雪,落入白瓷盤。不一會兒,白盤子裏已經堆了一摞魚片,底寬上窄,猶如一座亭亭玉立的寶塔。

吳居藍手裏的刀鋒微微一變,落下的魚片已經飛落在了另一個白瓷盤裏。江易盛總算還沒忘記吳居藍之前的吩咐,急忙把裝滿魚片的盤子端走,又補放了一個白盤。

吳居藍確定了江易盛能應付後,加快了速度,一片片魚片像風吹柳絮,連綿不斷。

眾人正看得目眩神迷,他左手又抽了一把刀,所有人都猜不透他想幹什麼。我心裏一動,卻不敢相信,睜大眼睛,屏著呼吸,緊張地盯著他。

“啊——”

眾人的失聲驚叫中,吳居藍左右手同時開弓,切割著魚片。

一刀揚起、一刀落下,左右手交替互舞,猶如一幕最華麗的舞蹈。看上去他毫不費力,動作優雅從容,可每一片魚片都薄如蟬翼,一片未落,一片又來,猶如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個不停。

我想起了讀過的那些唐詩——“刀鳴鱠縷飛”“鱠盤如雪怕風吹”“饔子左右揮雙刀,膾飛金盤白雪高”……

曾經,覺得不可思議、不能想象的畫麵,現在正展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