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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1 / 3)

☆、第24章

祁長昭的步履很穩, 氣息均勻平穩,與他往日的模樣幾乎瞧不出差別。

沈離跟在他身側,悄然偏頭朝他看過去。

細看之下才會發現, 那張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薄唇發白,眼中帶著尚未褪去的血絲, 仿若剛從某種極度可怖的夢魘中醒來。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真是奇怪。

沈離想, 在外圍的幻陣時,都沒見過祁長昭這副樣子。

沈離思索一下,開口問:「道長方才看見那東西的真麵目了嗎?」

祁長昭腳步一頓:「沒有。」

「我看見了, 是……秦牧之。」沈離道,「方才我破除幻境,他便現身了。我想,或許是那東西附身在了秦牧之身上,攻擊仙宗弟子的也是他。」

沈離停頓一下,又問:「道長那邊方才是什麼情形?難不成……秦牧之隻出現在我這裏?」

「我……不知道。」祁長昭眼眸斂下,淡聲道, 「抱歉, 我沒看清。」

沈離神情一滯,故作輕鬆地笑笑:「沒看清就算了,反正現在幻術已然破除,不必再擔心了, 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祁長昭輕聲重複一遍, 長舒一口氣, 「是啊,明明都是假的。」

他的臉隱於黑暗中,聲音放得極輕,那清冽的嗓音與往日並無差別,可沈離卻能從他那聲音中聽出某種極為反常的情緒。

那是深深的、極度壓抑過後的痛苦與恐懼。

沈離沒有問他究竟看見了什麼,但無論那是什麼,一定是他不願回想起的記憶。

畢竟……他也曾體會過那種感覺。

他低頭看著對方垂在身側的手,那素白的指尖上還殘留著些許血跡,應當是破除幻境時對方留下的。不知怎麼,他忽然很想握住這人的手,告訴他,不必害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他同樣這麼做了。

黑暗中,沈離悄然伸出手,輕輕握住那隻冰冷的手。身旁的人腳步微頓,詫異地回頭看向他。

沈離侷促地移開目光,支吾片刻,彷彿心有餘悸地小聲問:「你說,這裏麵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蛇啊?」

祁長昭一怔,眼中幽深的痛苦在那一刻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溫柔神色。他反手將沈離的手握緊了,重新朝前走去。

「不必擔心,有我在。」

二人一前一後行走在這幽深的地宮當中,黑暗將甬道拉得極長,前後皆是永無邊際的黑暗深淵。唯有二人所處之地,淡淡的紅焰縈繞在二人身側,猶如漫長夜色中的一簇螢火,微弱而靜謐。

不多時,二人來到一處寬闊的主室。

跟在二人身邊的紅焰自動揚起,分列四處,落到嵌在石壁中的燭燈上。

燈火照亮了主室內的光景,七八名修士靠在牆麵一側,皆是昏迷不醒。這幾人穿著打扮不盡相同,並非同宗弟子。

沈離立刻認出,有兩位他在祁長昭與仙宗密談的那天夜裏曾經見過。

「他們這是……」

「與我們一樣,」祁長昭牽著沈離走過去,「方才我追著那黑影來到此處,發覺這幾人皆已經困於幻術當中,正在自相殘殺。我將他們擊暈,繼續追著那黑影而去,就看到了……」

祁長昭閉了閉眼,沒再繼續說下去。

沈離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他一路追著那黑影而去,可那黑影卻在方才在迴廊中停下,幻化成了他心中最恐懼的事物。

這地宮其實並不難破,他們一路行來,最棘手的遭遇不過是中了那石洞門前的情藥,除此之外,沒有遇到任何讓他們無從下手的機關。

這裏的險境在於能將人的弱點無限放大。

是人就會有弱點,痛苦、慾念、恐懼,稍有不慎,都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沈離用指腹安撫地在對方手背上摩挲一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輕聲問道:「他們什麼時候能醒?」

「很快。」祁長昭的聲音陡然沉了些,沈離隱約意識到什麼,轉過頭去。

那張俊美得毫無缺陷的臉,不知何時已被另一副麵孔取代,珠玉在前,這張俊秀端正的五官怎麼看怎麼平庸。

……這人是什麼時候易容回來的?

沈離盯著眼前這人看了半晌,默默地把手抽了出來。

沒了那張臉之後,這狗皇帝果然還是怎麼看怎麼讓人討厭。

就在此時,眼前那幾名修士接連發出低吟,似乎就要醒來。沈離正要上前,卻被祁長昭伸出手臂,一下攬進了懷中。

沈離:「?」

他下意識掙紮起來,祁長昭伏在他耳邊輕聲道:「忘了來時答應過我什麼,小皇妃?」

沈離推拒的動作一頓。

險些忘了,來之前二人商量好,此人假扮天渝國君,而他則要在仙宗麵前扮演他的小情人。

可誰能知道,這假扮的國君是真,皇妃竟也是真的。

這人當初分明在故意捉弄他。

沈離一想這事就生氣,再看那人惡劣的模樣,更是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把那個對這狗皇帝心軟的自己搖醒。

他反手一拐,用力擊在祁長昭腰側,惡狠狠道:「叫誰皇妃呢,誰答應嫁你了。」

祁長昭輕而易舉化了他的力道,聲音中藏著微不可察地笑意:「你若答應,我自然是願意封你為妃的,別說是妃子,封你做皇後也行。」

「……阿離意下如何?」

沈離十分不適應他這樣與自己說話,用力掙動一下,卻聽見身旁傳來一聲輕咳。

二人同時轉過頭去,一名童顏鶴髮的修士已然醒來。他盤膝坐在原地,神情尷尬地盯著腳邊那小片落滿塵埃的地麵。

祁長昭:「……」

沈離:「……」

祁長昭動作一頓,沈離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祁長昭掃了眼身旁那人發紅的耳垂,收回目光,朝那修士點點頭:「廣陽道長,你終於醒了。」

廣陽子應當是在場修為最高的,這才先於眾人醒來。他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祁長昭行了個道家之禮:「多謝陛下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道長不必客氣。」祁長昭道,「諸位這是遇到了什麼?」

廣陽子搖頭嘆息:「一言難盡。」

「我們幾大仙宗在靈泉彙合,誰料那靈泉竟然需要百餘人修為共同注入,才可勉強打開通路。吾等商議後,隻得派大批弟子在外支撐出口,在由每宗派出幾人進入。」

「進入靈泉後,先是落入幻陣,而後又遇凶獸陷阱,好不容易過了這重重阻礙進入地宮,誰料又被一擅長幻術的魔物纏住。那魔物幻化讓我們自相殘殺,若非陛下及時出手相助,恐怕我等凶多吉少。」

「魔物?」沈離原本安靜地聽著,忽然插話道,「廣陽道長知道那是什麼?」

廣陽子麵對沈離神情還有些古怪,但祁長昭在場,他不好再說什麼,隻得如實答道:「先前被困幻境中無從知曉,可如今醒來細想,那東西……或許是傳聞中的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