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入夜了,掛上馬燈!”
林新年提醒一聲,壯著膽子給自己呼號,口裏咿咿呀呀地哼著小調,倒也給眾人帶來些慰藉。
至少,他們都還活著。
這兩盞小小的馬燈在平原夜幕中猶如誘餌彈,一眾餓瘋了的難民瘋狂聚攏過來。
他們已經有經驗了,馬車是行不快的,更不用說林新年座下是一匹老馬。
馬車上都是官家老爺世家富戶,見著他們定是要罵上一會才肯丟些糧食來保命,若是被纏上還要棄了家丁家眷。
“新年!讓車上放些糧食!”
顧潛看出來了,不留下點什麼這些難民是不會放他們離開的。
幾塊餅子和一袋炒米被丟下來,一下便吸引了大半難民,爭先恐後地去搶些吃食。
通常都是吃了滿口灰,再細細挑出咽下。
“他們的馬跑不快!”
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沙啞得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卻驚得顧潛一身冷汗。
果然,原本身後沒再跟幾個的難民又多了起來。
青鳥翻身上了車頂,目光冷冽正欲出手,身旁一支細箭嗖地紮入黑夜,然後帶起一道慘叫。
卻是李白鳶搶先一步出手了,隻見她又連續射出幾發,幾道身影應聲倒下。
“前麵把這匹黑馬換去拉馬車。”
顧潛沉默一下,突然開口道。
“顧哥兒,那這老馬呢?”
沒得到答複,顧潛已經又點了一盞馬燈掛在老馬身上,而後猛地向馬屁股往下刺出一劍。
老馬吃痛嘶鳴一聲,一瘸一拐地向另一個方向奔去。
一夜無話。
顧潛悠悠轉醒,天邊略微泛白,初生的昭陽吐出幾絲金光照在臉上,似是在宣告一夜的逃亡已經結束。
左肩頭有些濕潤,顧潛嫌惡地瞥了眼顧北歌那張臉孔,也不知是口水還是被嚇哭了。
右手邊則是青雀,這丫頭抱著自己的胳膊靠著車角,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從車頂溜下來的。
“已經沒有追兵了。”
車頂傳來一道聲音,李白鳶打了個哈欠,一夜不睡對於一個平日總喜歡打盹的小姑娘來說,不下於一場酷刑。
顧潛的腦袋還有些昏沉,想站起身去馬車前吹吹風清醒一下,卻發現青雀抓著胳膊已經醒了,滿臉幽怨的看著他。
“早……”
顧北歌一頭栽下,模模糊糊也醒了,見顧潛被打濕的肩頭頓時語塞,便扭過頭全當沒看到。
青雀悄然鬆開手,麵無表情地抱劍坐在角落,讓人一眼看去便有種職業素養極高的錯覺。
“……”
顧潛一刻也不想多待,鑽出車廂坐在李新年一旁。
其實他也想上車頂,隻是怕會掉下去……
“顧哥兒,你醒了哈——”
林新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隻剩四五裏的路,快要到了。”
勞模啊,顧潛暗讚,很是欣賞地拍了拍這位老友的肩頭。
馬車碾過泥濘草地,幾滴春露濺到顧潛臉麵脖頸,他倏然覺得心境提升許多,連帶著這幾日身體上的疲乏也盡數褪去。
望著眼前春景,他口中不禁呢喃道:
“雨停風歇芳草斜,朝露潤澤春花怯。
脫胎換骨重抖擻,今朝昨日兩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