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
幽靈似的寺院在旋轉，隨即像蒸汽一樣消失了。
整個世界都變得暗淡無光了。
歸藏但願獨自選擇去湖畔，而讓小萱去寺院。
他但願自己能看見哪怕一樣東西也好。
紫杉樹籬高高聳起，仿佛是守護著它的金銀財寶。
他站住腳步，霧如同一層毯子將他包裹。
刺骨的寂靜。
他吸了一口氣，空氣寒冷、潮濕。
“藍琪？”
他膽戰心驚地叫了一聲。
寂靜。
他側著身子輕輕向即將帶他進入龍潭虎穴的大門走去。
不知怎的，樹籬高大黝黑的肩膀中間這個灰色的豁口要比它周圍陰森可怕的黑暗更加使人心慌意亂。
“藍琪？”
他向前走了一步。在大門那邊，一些東西在視野邊緣隱隱約約地扭曲蠕動。
不是一樣東西，而是許多東西，在霧中跳舞，在他的眼角裏打轉。
他迅速回過頭，那些東西就不見了，像鬼火一樣飛走了。
但是它們在霧中留下了微小的漣漪，就像手指在銀白色的水中抹過。
歸藏把遮在他眼前的發掠開。
這麼冷的地方他還在出汗，渾身發抖。
他沒有膽量再往墓地深處去。
他在台階邊沿上站穩身體，握緊拳頭，緊得連皮膚也泛白了。
他感到身體軟綿綿的，疲憊不堪，而且非常孤獨。
他下定決心，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寺院墓地。
哇哇！
一隻又硬又黑的烏鴉，猶如箭一般從他頭上白色的空氣中掠過，就像一把大鐮刀在空中劃過。
哇哇！
歸藏嚇得大叫一聲，轉身拔腳就逃。
那隻該死的老鴉！
他搖搖晃晃地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站住，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地喘著氣。
他胸口小鹿亂撞，耳朵裏嗡嗡直響
於是他看見了。
那樹！
這是一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樹，樹幹毛糙發黑，仿佛要倒下，但是永遠不會倒下，兩根樹枝向上伸出，仿佛在討救兵，但是救兵永遠不會來。
藍琪正站在傾斜的樹幹下麵。
她背朝著他，僵直而矮小，就像一個石頭凍結在地裏。
頭高高昂起，正在向樹枝裏張望。
“藍琪！” 歸藏喊了一聲，一顆恐懼的心瞬間放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她走去，每走一步身子抖得就好一點。
“藍琪？你這個傻帽！你在幹嗎？大家都來找你了。古惠主任會發火的！”
她好像沒有聽見。
他有點被弄糊塗了，就走上前去麵對著她。
“喂！別裝聾作啞啦！我從老遠趕來……”
她在哭。
她仰起的臉因為悲傷而變得僵硬，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雙臂抱在胸前，手指緊緊抓住肩膀。
歸藏驚恐地向後倒退。
她的頭慢慢地低下來，直到她淚汪汪的眼睛和他的眼睛相遇。
“可憐的樹。”她喃喃地說。
“他們怎麼可以？他們怎麼可以？”
歸藏舔舔嘴唇，感到困惑。
他和這個正在哭泣的女孩之間的隔膜在他腳下拉大了，比最濃的霧還要神秘。
“你沒事吧？” 他吞吞吐吐地問了一句。
她出神地盯著他。
“所有人都出動來找你了。”歸藏說，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你可以回去了嗎？”
藍琪突然轉過身，慌慌張張地奔進霧中去了。
濃霧把她吸進去，蒸發掉了。
歸藏微微顫抖，站在後麵凝視著。
整整過去了一分鍾，他才開始動。
藍琪的行為實在太怪了，怪得使他甚至無法弄懂她。
他走上大路，開始向營地走回去，腦子裏就像他正在其中穿行的大霧籠罩的世界一樣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