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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終於打開丈夫的日記,開始閱讀,光亮感無休止地衝擊著我,一波連著一波,使我跟泥土、水流、樹木和空氣相連通,而我也敞開心扉,抱持著越來越開放的態度。

丈夫的日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除了少數簡潔潦草的段落,幾乎每一篇都是寫給我的。這並非我所期待的。一旦發現到這一點,我不得不抵製住將日記本扔掉的念頭,就好像它是毒藥。我的反應跟愛與不愛無關,而是出於負疚。他意圖與我分享這份日記,但此刻他要麼已真正死亡,要麼處於一種無法跟我交流互動的狀態。

第十一期勘探隊由八名成員組成,全部是男性:一名心理學家、兩名醫師(包括我丈夫)、一名語言學家、一名勘測員、一名生物學家、一名人類學家,還有一名考古學家。他們來到X區域時是冬季,樹葉大多已凋零,蘆葦叢更濃密深黯。用他的話來講,繁茂的灌木叢“變得死氣沉沉”,仿佛“蜷縮”在路邊。“鳥類比報告中所描述的要少,”他寫道,“但它們去了哪裏?隻有幽靈鳥知道。”天空常常被雲層覆蓋,柏樹沼澤的水位很低。“我們在此期間,從來沒下過雨。”他在第一個禮拜的末尾寫道。

在第五或第六天,他們也發現了隻有我稱之為塔的建築——我越來越確信,大本營的選址就是為了能觸發這一發現——但他們的勘測員認為,必須繼續測量更廣闊的區域,也就是說,他們的進程與我們不同。“沒人願意鑽到那底下去,”我丈夫寫道,“我尤其不想。”我丈夫有幽閉恐怖症,有時甚至需要半夜離開我們的床,睡到露台上去。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們的心理學家並未強迫勘探隊鑽入塔中。他們繼續探索,越過廢棄的村莊,到達燈塔以及更遠處。關於燈塔,我丈夫記錄了他們的恐懼。雖然發現屠殺的痕跡,但他們“太尊重死者,沒有清理複原。”我猜他指的是底樓傾倒的桌子。他並未提及平台牆壁上的燈塔管理員照片,讓我頗感失望。

跟我一樣,他們也發現了燈塔頂端的那堆日誌,並為之震驚。“我們激烈地爭論下一步該怎麼辦。我想要中斷任務返回,因為我們明顯受到了欺騙。”但這一回,心理學家顯然重新獲取了控製權,盡管並不是很強勢。關於X區域有一條指示,每支勘探隊都必須維持整體。但在緊接著的一篇日記中,勘探隊決定分頭行動,仿佛是為了挽救任務而迎合每個人的意願,以確保沒人試圖返回邊界。另一名醫師、人類學家、考古學家和心理學家留在燈塔裏讀日誌,並勘察周圍區域。語言學家和生物學家回去探索地下塔。我丈夫和勘測員越過燈塔繼續前進。

“你會愛上這裏,”他在一篇日記中寫道。這一段十分躁動,似乎並非出自樂觀,而更像是一種不安的亢奮,“你會愛上沙丘頂端的光線。你會愛上這片廣闊的荒野。”

他們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走了一個禮拜,一路測量地形,一心以為會遇到邊界,無論它以何種形式存在——反正是阻擋前進的障礙。

然而邊界一直沒有出現。

但他們每天麵對的都是相同的生態環境。“我相信我們是在往北走,”他寫道,“然而即使到日落時已經走過十五到二十英裏,周圍環境依然毫無改變,一模一樣。”不過他也強調,他們並沒有“陷入奇怪的環路”。但他知道“按理說,我們應該已經遇到邊界”。實際上,依他所述,他們進入了一片尚未經過勘探的南境區域。“在邊界另一側時,由於上級語焉不詳,我們都假設有這樣一片區域存在。”

而據我所知,X區域在燈塔往前一點便驟然終止了。我是怎麼知道的呢?訓練時上級告訴我們的。因此,我其實一無所知。

最後,他們掉頭返回,因為“看到遙遠的後方有一片奇怪的光亮,而內陸方向也有光,還傳來無法辨識的聲響。我們開始擔心留在原地的勘探隊成員。”就在他們掉頭返回的地方,可以見到“一座岩石島嶼,這是我們看見的第一座島”,他們“感到一股強烈的願望,想要探索這座島,盡管無法輕易抵達”。島上“似乎曾經有人居住——我們看見山坡上點綴著石屋,底下還有個碼頭”。

返回燈塔的行程花了四天,而不是七天,“仿佛陸地縮短了似的”。到達燈塔後,他們發現心理學家不見了,而在樓梯中途的平台上,是槍戰過後的血腥場景。僅有一名瀕死的幸存者,即考古學家,“他告訴我們,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怪物登上樓梯,殺死了心理學家,並把屍體帶走。‘然而心理學家後來又回來了’,考古學家語無倫次地說。屍體隻有兩具,都不是心理學家。他無法解釋心理學家為何消失了,也講不清當時他們為何要互相射擊,隻是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們不信任自己’”。我丈夫注意到,“有些傷口不像是子彈造成的,連牆上濺到的血跡也與我見過的罪案現場不符。地上有奇怪的殘留物”。

考古學家“靠在平台一角,我準備上前處理他的傷口,他卻威脅說要開槍打我們。但不久之後,他就死了”。後來,他們將屍體搬離平台,埋葬在距離燈塔稍遠處的沙灘裏。“太艱難了,幽靈鳥,我相信我們再也沒能真正緩過勁來。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