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韋氏與杜有鄰提起此事,還在憤憤不平。
杜有鄰趕忙安慰。
“若兒刁滑任性,總比蘅兒三板子打不出一聲的強些。大哥臨走還囑咐,若兒是條活龍,困在淺灘反不自在,你說是不是?”
這顆拿來問路的石子滴溜溜滾進山澗,連聲響兒都沒有。
杜有鄰一試不成,隻得撓撓頭,討好地覷著韋氏。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兩個孩子各有脾性,就該順毛捋。”
這話韋氏聽得進去。
“是啊,昨夜我又想了一夜。小柳郎除了家底薄些,別的倒還好。咱們家雖然不寬裕,偶然貼補阿蘅不妨。尤其聽媒人口風,他樣貌是極英挺出眾的。”
說到樣貌,韋氏輕快地笑了。
“若兒還沒開竅呢,侃侃而談一大堆,竟隻字不提小郎君的風姿容貌。當真癡兒。”
“可不是。這丫頭讀書讀傻了,卻不知世間兩情相悅,莫不是見色起意,再有心動,然後彼此容忍遷就。所謂‘知好色而慕少艾’,當初曲江池上——”
杜有鄰記掛別事,隨口應道。
早春的風還涼,蟹殼青的天幕上掛著一鉤將要褪色的上弦月,與黯淡的日頭倚角相對,屋裏燒著大火盆,憋得人氣悶。
杜有鄰陡然打住,歉意地看向韋氏。
當初那個喜怒形於色的天真少女在他記憶中日漸模糊,很久不曾記起了。而眼前這個外表柔弱,性情強悍到有些孤寒的女郎卻越來越明晰光亮,縱然周身纏繞著終年不散的怨望痛楚,鐫刻在他心裏的,還是她無意識流露的溫柔。
韋氏自然而然地接下去。
“譬如郎君當年,青春俊彥,體貼乖覺,年未弱冠已取得流內官階,是多少世家女的春閨夢裏人。”
杜有鄰神色怔忪。
從清秀佳人到垂垂老矣,寄萍從未精心裝扮過,混一日算一日,可見終究還是介意的。多年夫妻已成兄妹,彼此關懷毫不存私,前塵往事遠的好像上輩子。
——她怎麼就是放不下呢?
杜有鄰有些賭氣。
“娘子何必掛念從前?今日我不過街頭巷尾尋常老朽,一生毫無建樹,何敢言愛?少年意氣盡做逐月之風,即便有非卿不可的鍾情,也不會再掛在嘴上喋喋不休了。”
“能相敬如賓已是極好。”
韋氏從不接招,坐姿神態仍是那般雅正,輕聲道,“都是我們韋家牽累了郎君,不然今日郎君何須困坐愁城,擔憂女兒出路,自有大把好兒郎等郎君挑揀。”
牽累牽累!
來來回回總是這句。
杜有鄰覺得沒意思起來,收起滿腔癡情,捋著胡子琢磨片刻。
“誰家嶽丈耐煩挑揀女婿?若兒知道友愛手足就好,當真有出息,提拔阿衡與姐夫,也是替她招攬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