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捂住臉, 半晌才抬起?通紅的眼睛, 急切的問。
“孤為什麼不記得石堡城?秋微, 他?們說的祭文真是孤寫的?”
聽到這句, 原本跪坐在李璵身?後的果兒膝行至角落點燃燭台, 火光頓時照亮李璵佝僂的身?影。
果兒拉響懸在車頂的銀鈴。
——馬車嘎然停在路邊。
果兒下車, 從外側推上?兩邊窗扇,探手拽下厚實的回紋錦緞, 從上?到下套住整個車廂,確保一丁點聲音都?不會泄露出來。
然後他?一揚手。
車夫、跟車的兩個近身?內侍、親衛, 連同護衛太子的左驍衛一百五十人,一起?後退至三丈而外。
清場完畢, 張良娣卻不急著回答, 而是端詳李璵片刻, 直到他?迫不及待又要開口追問時,才露出一絲冷笑。
“殿下自今早起?身?,已問了妾十二遍,妾也回答了十二遍。可殿下就是不信,妾有什麼辦法呢?倘若換杜良娣侍奉,殿下還是這般多疑嗎?”
李璵的麵?頰痛苦地抖了抖,仿佛被?打服的老狗,再也不敢齜牙麵?對主人。
他?訥訥求饒。
“秋微……你別說了, 孤信你就是。”
周圍靜悄悄的,大街上?的市聲車馬全被?阻隔在外。
明明是□□好光景,街上?人舉目四顧,議論今年天氣?和?暖,不用等上?巳節就能出城踏青。
這間車廂卻隻?靠半截搖曳紅燭照明,閉塞昏暗仿佛囚籠。
燭火劈啪作響,李璵不敢多看周遭環境,低眉順眼蜷縮著抱住膝蓋,死?死?盯著指尖,偌大車廂隻?能聽見他?沉沉的呼吸。
張良娣優哉遊哉,跪坐的身?姿優美而窈窕,穿純潔的乳白襦裙,脖頸上?掛著碩大明亮的珍珠,像隻?在水邊駐足照影的白鷺。
她舉高右手,就著火光細細欣賞才染的鮮紅蔻丹,片刻轉目看向李璵,便有些不滿。
“殿下,再過兩日,帶妾去曲江池遊玩吧?”
“還,還冷,三月吧。”
張良娣板起?臉。
“遊玩還得挑日子嗎?杜氏去過的地兒,妾不能去?”
“不不不!”
李璵精神驟然抽緊,連聲道,“怎麼會?孤真是怕你冷。”
“你想的倒周到!”
張良娣從袖口取出一隻?精致的葡萄紋銀香囊,示威似的在李璵眼前搖了搖,叮當一聲丟在地板上?,厲聲喝問。
“你是不是忘了你怎麼殺她阿耶的?不肯一刀子給痛快,你生生一塊塊肉剜下來的!她在你身?下婉轉承歡,你叫她親親!你卻害死?她全家!”
李璵倏然變色,狠狠閉上?眼,兩手捂住耳朵,隻?用鼻子咻咻呼吸,稍後離開座椅爬在地上?,像條野獸,順著氣?味去尋那滾到角落的銀絞絲球形香囊。
張良娣並不滿意,伸腳捉狹地去踢,踢得香囊滴溜溜滿地滾。